文/許未來
長存結婚的那日,燃放的紅炮竹哀傷得像在辦一場盛大的喪禮。
那一年,長存十六歲。
很久以后,我問長存,是否后悔過。
她把干癟下垂的奶頭塞到小兒子的嘴里,看著我緩慢的搖頭,說不知道。
一
長存比我大一歲,她家在村頭,我家在村尾。單看兩家人之間相隔的距離,就知道我們之間一定有什么是無法逾越的。當然,那個時候我并不這樣認為。從出生直到上完小學,我跟長存都沒有分開過。在知道她要結婚之前,我以為我們是永遠不會分開的。
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婚姻的意義,但我覺得長存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長存了,她的變化讓我感到恐懼。
長存說,這些都是因為愛情。
長存的男人是在隔壁村挑磚的,那日長存家修豬圈,他被找來幫忙。中午長存回家,看到他蹲在墻角吧唧吧唧的吃面,嘴角涂滿了辣醬,長存看著他好半天,鬼使神差的走過去用袖口幫他擦掉。
長存從此愛上了一個喜歡吃辣醬的挑磚男人。
她是不是幸福,我不得而知。
二
長存結婚的那天,我沒有去。后來聽人說,她那日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涂抹大紅色的口紅,又穿了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她的臉黝黑,妝容又太濃烈,看上去慘淡無比。
但長存的母親很開心,從今以后,家里多了一張嘴,卻也多了一個能使上力的人。她認為讀書是無用的事,一堆一堆的腐字養活不了一家子人。
她說,你不如早早回家來幫我干活,起碼早晚兩頓還有點指望。
那日,她數著親戚朋友送來的一張張零錢,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媽說,那樣子,跟賣閨女沒什么差別。
自從長存結婚之后,我媽對我管教就更嚴了,她生怕我鬧出個早戀來,最后折騰成長存的樣子。
后來在我媽嚴厲的管教中,我果然考上了縣里最好的高中。開學的那天,我路過長存家門口,她似乎長胖了些,正蹲在院子里剁豬草。
我沒有下車,遠遠的看到她抬起手背抹掉額頭的汗水。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長存懷孕了。
三
長存生下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讀著一堆一堆的公式。她則躺在破舊的診所中,鼻腔里是一股股濃烈的血腥氣。長存的男人還在工地上挑磚。她獨自去的診所,剛走到門口,羊水就破了。
這是個急不可耐的生命,他拼命的想掙脫到這個世界看一眼。長存生他的時候,昏死過去一次,診所的醫生朝著她的頭幾個巴掌打下去,她打了個激靈醒過來繼續用力。
就在她疼得翻白眼的時候,孩子生下來了,凄厲的哭聲把她的心都叫碎了。
孩子吸盡她的氣力,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才能下地。
但長存總歸松了口氣,坐月子的時候,她老公笨手笨腳的給她煮上幾個糖水雞蛋,她感動得差點哭出來。但她的身體還是沒有調養好,落下了手腳酸疼的毛病。她的男人上班的工地又出了事故,老板沒錢賠,半夜跑了,連帶工頭在內的十幾個人,一塊錢都沒有拿到,白白干了幾個月。男人前思后想,最后決定辭了挑磚的工作,跑到鎮上幫人扛貨。一袋四十公斤的貨,兩塊錢,上一層樓再加一塊。
他走的時候,長存抱著年幼的孩童囑咐他,不要辜負了她們母子。
他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對著長存許下誓言。
我賺到錢就回來,讓你過上和別人一樣錦衣玉食的生活。
他說。
男人走后,長存獨自打理家中的生活。她一邊帶著孩子,一邊料理家里的田地和日常。村里的人時常看到她把年幼的孩子捆在肩上,手里又端著一把鈍掉的鋤頭,費力勞作。
長存種出來的莊稼長得很快,有種不合時宜的早熟趨勢。
四
男人走了兩個月后,長存發現自己又懷孕了,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但長存還是決定把他生下來,當然,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沒有告訴男人,她不想給他增添壓力。長存身上,總有一股壯烈得可怕的孤勇勁,她挺著肚子吃力的給莊稼施肥,澆水,收割,完全像一個不會疲憊的機器。她媽則拿著從長存婚禮上收來的禮錢,挨家挨戶的約人打牌,輸得一塌糊涂的時候倒頭就睡,她似乎,也并不關心自己閨女肚子里的孩子。
那日長存從地里回來,她又問長存要了點錢,飯都沒吃就走了,兩天兩夜沒有回來。
但長存并不覺得她的生活絕望,她挺著肚子艱難的給她的孩子換尿片,喂奶,臉上飽含著少女的天真和安詳。
男人出門在外,漸漸的忙于生計,從一開始的每兩天一個電話變成兩個周通不了一次話,就連寄給長存的錢,也一次比一次少。長存知道他艱難,只好把更多的心力放在田地里的莊稼上。到了年底的時候,長存生下了她的第二個孩子,收獲的莊稼到底也沒讓她失望,賣了個還不錯的價錢。
長存開玩笑說,她生產那天并沒有像生老大那樣疼,這種事情到底是一回生兩回熟了。
長存生完老二之后,身體反而莫名其妙的好了不少,她原本消瘦黝黑的臉也變得圓潤不少。手里攢的錢慢慢厚實起來,她開始張羅著建房,她與男人結婚后,還擠在家里的小閣樓上,她夢想過無數次有一天能住進大屋。
打地基的頭一天她給男人打了電話,只說了兩句,那邊就匆匆掛斷了。長存心里有些失望,但又快速的忘掉這種失望,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建房之后的事情上。
譬如說,男人可以不用再做那么辛苦的活,可以回來跟她一起種麥。
今年麥子長勢好,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的。長存心里想。
五
長存家的房子建了四個月,長存一只手拉著老大,又把老二背在背上,給建房的人做飯,她還是習慣性的端出一碗辣醬。晚上的時候她給男人打電話,那邊很嘈雜,長存費了好大力才聽到他說話。
你啥時候回來,房子快建好了。長存問他。
下個月拿到工錢就回去,最近生意冷淡,都沒掙到什么錢。男人抱怨。
長存想了想,還是沒有說掙不到錢就回來這樣的話。
她只是在掛斷電話的時候告訴他,孩子們想他了,她也是。
掛完電話長存總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她還沒細想,老二就哭了,她趕緊把他抱起來哄。
建房幾乎花光了長存所有的積蓄,為了維持生活,不得不將裝修的事情押后,但長存還是簡單的收拾了家具,搬進去住了。她看著凹凸的墻和地板,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她搬進去的那天下午,男人回來了。她拉著他的手坐在鐵板床上,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男人強有力的大手緊緊抱住她,他們仿佛回到新婚的那段日子,眉眼間的滄桑都被甜蜜撫平。
男人在家待了一個星期,他走那天,長存在地里鋤草,回來的時候他的東西都不見了,她給他裝好的辣醬還原封不動的擱在桌子上。長存有一瞬間的晃神,那天晚上她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到男人拉著兩個孩子站在路邊,她跟他們說話,他不理她。
長存嚇壞了,醒來后,她做了個決定,去鎮上找他。
孩子托付給她媽,她想了想,又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只留了點路費,其余的都給了她媽。
你幫我照顧好孩子。她囑咐,我帶著他一起回來。
六
男人那時候已經跟隔壁工廠的小寡婦好上,他沒想到長存會來找他。他光著胳膊開門看到長存的時候,臉都變白了,渾身哆嗦。長存還沒跟他說上話,就看到他身后衣衫不整的女人。長存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她愣住了,男人慌慌張張的把女人推出去,又過來拉長存。
你怎么來了。他問。
長存以為自己會生氣,起碼也要狠狠的扇他兩巴掌,但她沒想到她只是看了他的臉半天,就木訥的回答他。
你跟我回家吧。長存說。
男人也沒想到,他無數次的想過被長存知道真相的后果,但沒想到長存會平靜成這種樣子。長存沒有問那個女人的事,她很安靜的給男人做了一頓飯,又幫他收拾了東西。男人一直坐在沙發上抽煙,兩人各懷心思,居然沒有說一句話。
長存過來收沙發上的衣服時,從沙發縫隙中扯出來一件粉色的內衣,她定定的看了幾秒,眼淚噼里啪啦的掉下來。男人嚇壞了,趕緊過來抱住她。長存掙開,終于結實的給了他一個嘴巴。
你為什么這樣對我。長存哭喊。
男人不斷的道歉,并一再保證不會再跟那個女人來往。長存鬧了很久,終于安靜下來,她把收到的內衣丟在垃圾桶里,想了想,又把垃圾桶丟到門外去,這才覺得安心不少。
七
長存還是沒有把男人帶回去,但她始終是原諒了他,他把她送到車站,又買了不少零食遞給她,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長存使勁的沖他揮手,看他越來越遠,最后變成一個灰白的點。
長存回家之后跟她媽說了這事,她媽頭也不抬的回答她。
哪個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忍忍就過去了。她媽說。
長存就又真的忍耐起來了,她仿佛變成了田地里的那些麥子,沉默而隱忍的過了一個又一個風吹雨打的日子。她獨自與現實對抗,攀越一座又一座的嶙峋峭壁,她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勇氣太壯烈,就連我自己都以為她遲早會守得云開見月明的。
但長存還是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她打電話叫男人回來。男人倒也干脆,第二天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當真一副浪子回頭的面目。長存生病無力,依舊扯著蒼白的臉笑。
你這次就不要走了吧。長存對著他說。
嗯。他點頭,又沉默良久,才說,我過幾天就回去收拾東西。
這承諾來得太及時,以至于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它的真實性。
長存的病好得很快,但男人走的那天還是堅持不讓她送。他把她安置在床上,叫她好好休息,又叫來老大囑咐了一番,這才獨自帶著東西出門。
長存滿心喜悅的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個下午,醒來才發現原本坐著老二的床空了。長存驚慌的找了半天,沒有見到半個人影,就在長存急得快哭的時候。
她聽到老大說,弟弟被爸爸抱走了。
長存癱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
八
長存追到男人住的地方,卻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那日被她丟在垃圾桶的粉色內衣明晃晃的掛在窗臺上,嘲笑她的無知和狼狽。
長存沒有找到男人,他仿佛失蹤了一樣,可他卻帶走了孩子,這使長存感到真正的悲慟。這種無從發泄的悲慟讓長存抓了狂,她揚起門口的石頭把窗戶砸得粉碎,掉落下來的內衣軟塌塌的躺在玻璃渣子中,像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
長存狠狠的呼了口氣,好像她打破的其實是男人的腦袋一般。這一通折騰她幾乎用盡全力,站起來的時候還覺得渾身癱軟。她粗暴的猝了口吐沫在地上,在黃昏余燼中離開了那所房子。
沒有人知道她有沒有哭。
長存從鎮上回來以后,逐漸變得有些沉默了,她常常呆滯的坐在樓梯上,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沒人給老大做飯,他時常餓得大哭。那時候的長存是聽不得哭聲的,她撿起腳邊的木棍就想往老大身上抽。老大嚇壞了,撒了腿就跑,眉眼動作,像極了男人。長存覺得自己當真是老了,她從來沒有感到歲月給她帶來的傷口會這樣深,就像她臉上的皺紋,不管她愿不愿意,還是一點點的長了出來。
但長存終究是長存,她即使是在瞬間完敗,骨子里仍舊殘存滿血復活的勇氣。僅靠著這一丁點的雞血,她也能咬牙熬過她的苦難去。
沒過多久,長存就又買了幾個豬仔回來養。
今年怎么也要把這房子給裝修好。她心里暗暗下定決心。
九
長存養的豬仔吃得好,長得也快,長存把賣它們的錢一點點的存起來,等存夠了,也可以去挑選一些像樣的家具了。賣完最后一頭豬的時候,豬販子問長存,愿不愿意跟著他一起生活。
長存想了一會,點頭答應了。
豬販子對她倒還不錯,也舍得給她錢花,但就是吃不了辣醬,這樣也好,反正長存也不會再做辣醬了。長存一心想把日子過好,盡管她沒有急于跟豬販子結婚,但到底還是把他當做丈夫一樣對待的。
時間仿佛真的可以撫平她所有的過去,除了老大和失蹤的老二之外,男人并沒有給她留下其余的東西,就連家里的物件,也都是她一手置辦起來的。他們聚少離多,她甚至都快要記不得男人的樣子了。
但她自己并沒有意識到,她開始慢慢的理解并同情起男人的遭遇來。還好豬販子并沒有過多的追問起她跟男人的事情來,她也可以盡量不去想起,時間長了,倒好像真的沒有過這樣一個人一般。
豬販子給她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戒指,就戴在她的手指上,感情有時候光靠承諾還不夠,還得用一些實際的物質來證明。
豬販子跟她說,等過完這個春天,我們就結婚。
長存心里是高興的,但她還是會在哄老大睡覺的時候一并想起老二來,每次想起老二她的心又要疼上許久。畢竟是親生骨肉,長存到底擔心他的生計。
她媽顧著打牌,只管敷衍她。
再生一個就是了。她贏了錢,一臉得逞的笑。
長存回屋去換衣服,懶得再跟她說話了。
十
長存確實是沒有想過有一天男人還會回來的,她也沒有做好他會回來的準備。那天豬販子出門去做生意去了,她剛從田地里回來,就看見男人蹲在家門口。
他遠遠的看到她,快速的站起身來沖著她笑,眼睛掃過她手上的戒指,卻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
我餓了,你能給我做碗面么。男人笑著說。
長存把手里的鋤頭放下來,洗手做了碗面端給他,他狼吞虎咽的吃著。
長存問他,老二在哪里?
他的眼淚稀里嘩啦的掉在碗里,那天長存才知道,原來女人不會生育,他才想歪了想把老二帶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誰知道女人見他帶了一個累贅,又沒有養活她的能力,沒過多久就瞞著他把老二賣給了**,拿著錢跑了。
男人跪在長存面前一再求長存原諒,低順的樣子像極了他背叛長存的時候。長存沒有說話。
男人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長存仍舊沒有說話。
男人又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長存看著他。
你滾。長存終于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來。
男人見長存不肯原諒他,下手更加重了,長存她媽正打完牌回來,正撞上這一幕。男人仿佛看見救星一般,爬起來緊緊的拉著長存她媽。
媽,我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幫我求求長存,讓她再原諒我一次吧。男人乞求。
長存她媽甩開他的手說,這事你做得這樣絕,我怎么好幫你說話,你還是走吧。
男人著急了,趕緊從衣服袋子里掏出幾張錢來給她看。
我是真的知錯了,這些錢都是我存起來給你打牌用的,只要我能留下來,我一定會好好彌補長存的。
長存她媽抬眼看了長存一眼,見她沒有說話,這才趕緊扶起男人。
知錯了就好,知錯了就好,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長存,你就別跟他生氣了,好歹他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長存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把男人趕出去。
十一
豬販子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后。他回來的時候家里正在吃飯,男人坐了他的位置,長存見他回來,在旁邊給他放了個凳子,又被長存她媽不動聲色的移開。豬販子到底還是沒有發火,克制著把飯吃完。
趁著洗碗的間隙,他問長存,這是怎么回事。
剛好被男人聽到,男人倚在門口說,還能怎么回事,我跟長存畢竟那么多年,又有孩子,這你還看不出來。
豬販子問長存,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長存說不是。
豬販子說,不是的話現在就讓他走。
長存狠不下心,豬販子急了,跟長存大吵了一架。
長存原本想要去追,被她媽攔了下來。
他要走就讓他走,還追他做什么。她媽拉著她說,你聽我的話,孩子還是要跟著自己的親爸爸才行。
從那天之后,豬販子沒有再到家里來,其余人倒像是沒事人一樣的,一開始老大還會念叨兩句“叔叔怎么不到家里來了”。
沒幾天就沒有人再提起他來了,就連他送給長存的戒指,也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么,長存又原諒了男人。
十二
長存生下小兒子的那年,我大學剛好畢業,回家去備考公務員,正趕上孩子的滿月酒。多年未見,我挑了些鮮果去看她。
她仿佛蒼老了十歲,臉上卻依然保留著一份不合時宜的天真。聊起這些年,我只能蒼白的說些上學的瑣事來。而長存,卻像個歷經滄桑的老人一般,她生疏的拉著我的手,指間的繭刺傷了我的手心。
女人生的好不如嫁的好,你看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我要是嫁到個好老公,哪還會過這樣的苦日子。長存語重心長的告誡我。
我看著她一臉坦誠的樣子,突然感到心驚。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長存,你有沒有后悔過。
她收回拉著我的手,把干癟下垂的奶頭塞到小兒子的嘴里,看著我緩慢的搖頭,說不知道。
我不知道長存有沒有后悔過,但我看著歲月在她臉上雕刻出的一道道痕跡,莫名的感到有些難過。那日我在想,如果我是長存,是不是能把她的結局改寫成另外一個版本。
比如說,她按部就班的上完大學,遇到一個良人就此一生。
然長存仍舊是長存,而我也只能是我,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命途。我只能心驚膽戰的看著長存一路披荊斬棘,不斷地被打回原形,又盲目不知痛的再來一次。并以此來告誡自己,不要與她走上相同的路。
然而現實究竟要帶給我什么,卻仍舊還是個謎。
長存結婚的那日,燃放的紅炮竹哀傷得像在辦一場盛大的喪禮。 那一年,長存十六歲。 很久以后,我問長存,是否后悔過。 她把干癟下垂的奶頭塞到小兒子的嘴里,看著我緩慢的搖頭,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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