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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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夜深，世人皆已進入夢鄉，瓊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身上一陣冷過一陣兒，院外傳來小貓的叫聲，像極了夜啼的嬰兒，她有些害怕地拉緊被角，緊閉著眼睛把自己埋得嚴嚴實實。

朦朧中，耳邊傳來男人干凈略帶磁性的聲音，“抓緊了嗎？”然后是孩子天真的，猶如銀鈴般的笑聲。

瓊華尋著聲音望去。

春日的陽光下草木競秀，瓊瑩雙手緊抓著秋千，仰頭歡笑，那笑聲如寶石般灑落在玉盤上，清脆悅耳，她嘴里不停說著:“高點兒，再蕩高點兒。”

宋延吉用力推了一把，看著蕩在空中的女兒揚眉而笑。

瓊華遠遠看著，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澀，她隨手抓了把旁邊的薔薇花，花莖上的刺深深扎入指間，她卻仿若未覺，緊緊盯著玩鬧中的二人。

“瓊華，來，到爸爸這兒來！”宋延吉發現了站在花架旁的她。

瓊華說不清自己是嫉妒還是羨慕，心里有個聲音在叫囂，“快去呀，爸爸叫呢！”腳下卻只是站著一動不動。

宋延吉無奈，停下蕩秋千的手，徑直走到瓊華身邊蹲下，眉眼含笑，“小丫頭，幾天不見，連爸爸都認不得了嗎？”

他輕輕拉了她的手，瓊華乖順地任他把自己抱到秋千上，慢慢推著，卻又怕推得太高，雙手緊緊護在她的身后，“瓊華，好不好玩？”

“看，妹妹飛起來了！”瓊瑩抬頭看她。

有風在耳邊吹過，瓊華看著腳下掠過的一草一木，還有身旁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使勁眨了眨發澀的眼睛，裂著嘴笑了……

早晨醒來時，枕邊濕了好大一片，心中空空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C市的五月多雨，微涼。

瓊華靠在窗前，有點心不在焉的望著灰暗的天空，空氣里夾雜著潮氣，讓人倍感不適。

傷口處傳來陣陣灼熱，想著那天包扎時楚驚鴻陰沉的臉色，她微微皺起眉頭。

該躲的躲不掉，該來的總會來。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再次見到魏錦榮，自己會怎么做？

是大方地和他打招呼，還是沉默著仿若未見？她想，大概會是后者。

可真的遇到了，又是另外一種情形。

人群中的他，西裝革履，看來是混得不錯，瓊華一直都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只是缺少墊腳的基石，如今看來，安以臻果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過得好嗎？”魏錦榮看著她欲言又止。

“如你所見！”瓊華笑笑狀似輕松，好不好，看得不過都是表象，心傷，有心要瞞，誰又看得清楚。

魏錦榮眼神灼灼，想從她那里看出一絲絲留戀，人總是這樣，得不到的，總認為是最好的，離開瓊華后，每每煩躁時他總會想起她溫柔的笑顏，如沐春風的話語，只是，有些東西，她給不了他。

瓊華避開魏錦榮火辣的目光，轉身想要離開，去路卻被他搶先占據，“瓊華，至始至終我心里的那個人只有你一個，只是事業與愛情，我只能失了后者！”

瓊華慘然一笑，“然后呢？”

“你……”

瓊華不及他回答，便打斷他的話，“傻傻的做你永不能見光的情人？”

魏錦榮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一時不知怎么開口。

“你，讓我惡心。”瓊華推開他，男人，果然都是一樣，吃著碗里的，惦著鍋里的。她不覺想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傻話，不過是騙人的。

入眼處，楚驚鴻就那樣笑著，揚了揚手里的青菜，嘴角淡淡的揚起，輕輕擁她入懷，像沒有看見魏錦榮般，擦肩離開，卻在抓她手的那一秒，臉色陰沉下來，瓊華想要抽回，被他緊緊握住……

楚驚鴻，Q大的高材生，他用五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前不久，還聽說他要晉升到總公司去，自己的身體怕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而誤了前途……

今生能夠遇著他已是大幸，還要奢求什么呢？如果說心底還有牽掛，不過是求他以后能夠幸福。認識的人里，阿雅姐是最好的選擇，她是那種很活潑的女孩，工作上盡職盡責，生活中也是個百事通，而且她和楚驚鴻又是同學，兩人私交很好，合作默契，她看得出，阿雅姐是喜歡他的。

身后響起暗鎖轉動的聲音，瓊華沒有回頭，那輕輕的腳步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楚驚鴻看了一眼窗邊的瓊華，那樣安靜的她，讓他心底一痛。從臥室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輕輕擁她入懷，語氣里帶著責備:“你這樣，小心著了涼。”

瓊華歪著頭看他，嘴角含笑，雙眸清澈如水，“驚鴻，我剛剛做了夢你想不想聽？”

望著她那如清泉般的眸子，他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好啊！”說話間已擁了她坐到沙發上，倒了杯水遞到她唇邊，瓊華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拉了只靠背在身后，才幽幽道:“這幾天，我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你知道我小時最渴望的是什么嗎？”她像是自說自話，微微嘆息，“我渴望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可以開開心心地開口叫爸爸媽媽，明明那么渴望，卻又固執著不去叫。”

楚驚鴻輕輕撫著她的背，沙啞著聲音，“傻丫頭！”

“你也覺得我傻對不對？”瓊華靠在他肩頭，有些低落，有些難過，“這些年，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這世間，她是最不孝的兒女。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們就回去看望他們。”楚驚鴻安慰道。

“還有姑姑，她肯定也傷透了心。”瓊華想著自己離開時，甚至都沒向她告別，小時候自己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她一定很傷心。

“好，順道再去挖一挖南苑里的山姜”，楚驚鴻笑著回味那帶著泥土香的甘甜，第一次吃山姜，還是瓊華挖給他的，那年，她還是個扎朝天辮的小丫頭。

瓊華驚訝地看著他，“你還挖過南苑的山姜？你不是一直都住市里的嗎？”這些從不曾聽他說過。

楚驚鴻語氣一頓，點著她的額頭，“偶爾也會出去逛的，碰巧就去挖了。”

瓊華不疑有它，楚驚鴻暗暗松了口氣，他不想讓她知道，她與自己的相遇，一切都是自己的刻意而為，“我今天買了你愛吃的菜，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飯。”

瓊華順從地點頭，看著他忙碌的身影，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她趕緊擦去，沖他咧開嘴笑。

幸福是不言不語，看你陪在我身邊。

飯后，楚驚鴻正在洗碗，瓊華輕輕走到他身后，從后面環住他，臉緊緊貼著他溫暖寬厚的背，楚驚鴻身子一僵，這是瓊華第一次主動的抱他。

“驚鴻，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三個要求？”瓊華悶悶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他忍不住想要回頭看她，卻被她緊緊抱住，“不要回頭！”

楚驚鴻停下手中的動作，“能夠做到的，我全答應你。”

瓊華笑，眼淚卻浸濕了他的襯衣，她吸了吸鼻子，良久才道:“你答應我，以后你會生活的很好！”瓊華側頭看楚驚鴻微微點頭后，又道:“阿雅姐喜歡你，你要把握住”。

“瓊華”，楚驚鴻無奈地開口。

“好好，先不說這個”，每次提起這個事，他都會不耐煩的打斷她，“我媽媽”，瓊華說了一半，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她穩了穩自己的情緒，額頭抵著他的背，“我媽媽，以后你能不能替我多照顧一下”，瓊華想起那年爸爸出事，媽媽只得靠賣些水果供給家里花銷，為了多賺一點兒錢，餓了渴了卻也不舍得吃一個水果，每每想起這些，她心里都酸酸的，自己賭氣出來，想著多掙著錢，買盡所有好的東西，如今卻是……

楚驚鴻終于轉身，回抱住她，“傻瓜，什么能不能，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我的那些個銀行卡都放在抽屜里，還有本日記，有些事我都寫在上面。”她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痛哭起來，眼淚鼻涕弄了楚驚鴻一身。

“我死后，你記得……”

“瓊華”，楚驚鴻提高音調喊道，無論她說什么他都可以不在意，唯獨這一個字，他永遠永遠都不想要聽到，他心里害怕，緊緊摟著她，放軟了姿態，“瓊華，這些我們以后再談，好不好？”

說多了他也記不住，幸好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在了日記里……

楚驚鴻摘下自己的玉佩帶在瓊華脖子上，這是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他本想著要她過門后再交給她的，“瓊華，答應我，生生世世你都要等著我！”

瓊華笑而不語，驚鴻，我的第三個愿望:來生來世，我們不要相見！

瓊華靠著楚驚鴻，聽他絮絮叨叨講些以前的事情，什么時候他的話竟然這么多了？

她想起剛來公司那會兒，楚驚鴻喜歡送員工綠色小植物，其實這原沒有什么不好，可偏偏每盆植物到了她手里，總活不過一月就“夭折”了，后來，他無奈，在她辦公桌上放了盆仙人球，還說什么“養死它才算是本事”，說真的，也不知是那小東西真的好養，還是她真的上了心，居然活的很好，她喃喃道:“小刺……”

小刺，是她給仙人球起的名字。

“什么？”楚驚鴻附耳，想要聽得更清楚些，只聞得她均勻的呼吸聲。他躡手躡腳下床，拿過急救箱，輕輕給她換藥，纏上紗布，想起那個男人，楚驚鴻的眼光漸漸沉下去，“瓊華，下一次換我先遇到你，找到你！”一定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