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艾麗麗講,冬天在冰島,白晝只有四小時,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四點,其他時候天全是黑的。她們幾個女孩子本來商量著圣誕節往北走,這么一來,就給嚇退了,黑咕隆咚的,什么玩頭。又說去東邊,干脆到土耳其,感受感受那兒一街的**,穿長袍,帶頭紗,是個什么風情,聽說伊斯坦布爾有個藍色清真寺,光聽名字,就覺得又艷麗又肅穆,很叫人向往。她們就這么拍定了,回過頭來才問起喜妍,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去。其實也不是不把喜妍的意見當一回事兒,是她們對她實在算摸透了,知道她在功課上是一名好手,考試專家,對生活中的事項,一向馬馬虎虎,寫盡糊涂賬。
有一次幾個人聚會,買了面粉豬肉大白菜,圍攏了包餃子。談起這兩年在歐洲留學,有什么見聞,又游過哪些地方,大家談得眉花眼笑,只有喜妍在那兒垂著腦袋,手里握著啤酒瓶當作搟面杖,把壓在下面的一塊面團左推過來,右碾過去,越弄越不成形狀,她還不發覺,自在那兒惘惘的,眼睛呆呆的。
梁馨拿手在她臉前晃了兩晃:“嘿,蔣妹妹,大白天日頭還高高的,就開始發夢吶!”
喜妍這才回神,拍開對方的手,嘟噥說:“干嘛呀!看你的魔手,弄得我這兒全是面粉。”
艾麗麗朝梁馨擠了擠眼睛,笑說:“你鬧她干什么,她哪兒弄得靈清!就該讓她做夢去。我看在咱們喜妍的腦瓜里,羅馬和巴黎,以至什么德累斯頓,布拉格,都是半斤和八兩,幾座教堂,幾個噴水池子,一個模子刻不出兩樣的東西,哪兒什么分別!”
喜妍氣哄哄地說:“誰說的!我可沒這么說!”
艾麗麗把兩手一拍,笑道:“嗄!想起來了,是不一樣,當然!你特別恨的是巴黎,恨那兒地鐵站里的流浪漢,扒了你的錢包還不算,護照夾子也沒肯放過!我說得對不對?”
喜妍氣得發笑:“艾麗麗,我看你是想挨栗子!”
說說鬧鬧地,餃子就下鍋了。
這天結束的時候,她們又問她:“土耳其你去不去,給句話吧。我們機票也該訂起來了,訂晚了,買不到廉價航空。”
喜妍想了一會兒,悶悶地說:“我,我還是不去了。”
艾麗麗說:“我看你這學期情緒不高嘛,怎么回事?再這么宅著,你就該成蘑菇了。去吧去吧!我罩著你,包管你不丟東西。”
喜妍勉強一笑,說:“你們去就好,別管我啦。我想起來了,我圣誕還要打工呢。”就應付過去了。
喜妍在醫院里做一份護工的兼職,一個月去四次,收入雖說不錯,可買上幾條項鏈,幾副耳環,這天一塊蓋爾斯的手表,那天一只巴寶莉的香水,那點兒工資就很不夠花了,常常還要從父母給的生活費里勻出錢來,填補這些花花綠綠,玲玲瓏瓏的小玩意兒的開銷。咳,想想何苦,辛辛苦苦賺的一點鈔票,一甩手只換得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且是戴來美化人家的視覺,自己不過分得一點兒虛榮心的殘羹。現在許多女孩子是這樣,寧可背地里喝稀米粥,咬了牙,要買一只古馳包。這多半卻是些小門小戶家的女孩,在一個小天地里攥拳努力。在喜妍卻并不是如此。她雖稱不上什么富家千金,家境也算得殷實,母親是個女經理人,父親的職位也不低,從小身邊的朋友,都是一幫相當的,優渥慣了,也就把尋常百姓家那點嫌貧愛富的攀比的心思消磨了。常言說,男孩要賤養,女孩要富養,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前者自小就學著摸爬滾打并不打緊,后者卻還是單純一點好。
喜妍今年二十五歲了,還全是副小女孩的心腸,患著一點幻想癥。小的時候,女孩子們一起玩扮家家酒,把絲巾夾在頭發上當頭紗,身上叮叮當當綴滿瑪瑙鏈,貝殼串,這兒扮一個白娘子,那兒演一個醉打金枝。那時候的那些小玩意兒,如今她仍愛不釋手,那時候的那些霧氣騰騰的潔白的夢,現在她也還在做。
其實她一直活得很快活,也是,做那樣簡單的夢的人,很難不快活。可那是從前。從現在算起時間倒流六個月,那時候她也還不相信,她的快樂太容易所以太脆弱。可現在呢,她不信也得信了。沒有回嘴的力氣——整夜整夜地失眠,斬不斷的纏藤似的思緒,無止境的痛苦——窗外是森森的黑夜,她卻好像叫人給置在一只熱爐上烤,灼熱難熬,想跳起來,想尖叫,每一個夜晚都是走不完的熱帶叢林。天亮得艱難,半個上午過去了,天上方顯出一輪衰弱的秋天的太陽,青灰色,落下的光也是灰的。喜妍走在路上,像踩在浪里,沐浴著那太陽的冷光,身上一陣哆嗦。她覺得她好像是病了,她本身就是醫學生,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不用說,十有八九是染了瘧疾。然而真是病了也就好了,用上一點氯喹,不怕不痊愈。可是不,沒那么簡單。她知道生理的痛楚沒有什么可怕,阿斯匹靈不管用,來一支杜冷丁,可怕的是那種愛情的陣痛,這是最難纏的痼疾,只要她心上的那個影子不走開,她就別想逃脫它的折磨。
今天又挨過了一天,她都有點兒佩服自己,一幫子朋友在一起,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叫誰看穿她的苦衷。只是何苦這樣為難自己,為什么不把那團心事對這群女友傾吐一番,好歹痛快些,偏要躲躲藏藏,黯然神傷。究其緣由不是不信任她們,簡驪也知道,在這個陌生的異國的小城,只有她們和她是同甘共苦的同路人。她們不會笑話她,這她知道,可她們也絕不能夠懂她,絕不。不是說她們都是戀愛場上的新手,所以不足以給她一點衷心的指導。不,全不是那么回事。好比梁馨和她男友的事,她們也常常掛在嘴上的,調侃一番或者調解一場,她在一旁聽著,卻從不感到他們的那種感情,和她自己現在正經受的這種煎熬,有什么任何的聯系和相似性。他們的快樂是小的,煩惱也是小的。只要用上一點兒平和的邏輯,就沒有解決不掉的苦惱。而她呢!她的事情,說也說不清,一團亂麻,即覺得羞于啟齒,又有一點兒躍出藩籬的刺激和得意。
他叫米迦勒,對,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他的面目就浮現在眼前了,特別真實。他的頭發是褐色的,眉毛整齊的一條,密密地到鬢角里去,眼睛也是褐色的,有一個精巧而堅毅的下巴。他臉上的顏色很干凈,不像很多其他的白種男孩,黃頭發,藍陰陰一雙眼睛,皮膚曬得紅紅的,光看那樣子,仿佛就聞得見汗味兒,可是米迦勒不,他身上永遠是香氣。起先她也沒有注意他,她原本喜歡的是法爾,法爾是米迦勒的好兄弟。
她那時候喜歡法爾,也不為別的,純粹因為他是個好人。他們一起上實驗課,同學們因為她是個亞洲人,性子又沉靜,先就料想到一個交流的不順暢,不肯同她接近,只有法爾,愿意和她交朋友。法爾是個人來瘋,那時候還不怎樣認識她,就知道她的名字是“Y”打頭,發音也不會。試驗做到一半,就大咧咧地躥到她身邊來,笑嘻嘻地拿她桌上的草稿看。“嘿,你是不是哪個步驟漏掉了?這數據我看不對頭嘛。”他拿筆在喜妍的草稿紙上劃拉著,眉毛一面扭著,嘴一面咧著,那神情又嚴肅又活潑,逗人發笑。
其實喜妍在國內已經念了四年醫科,臨床的課程讀到一半,再到這兒來重新開始,念基礎課,讀生物化學,恐怕那么一班子同學,誰都不會比她掌握得牢,有她厲害。可這些她全沒告訴法爾,因為她很珍惜他的熱心腸。有時候心里明白得狠,反而要裝糊涂,問他為什么這樣操作,不是那樣操作,就愿意多聽他講兩句話,多留兩分鐘,好像她在班上也不是很孤立的,而是有一個要好的有趣的朋友。米迦勒是通過法爾認識的,他們在一個實驗室里,朋友的朋友,就是這么講上話的。
后來有一天布麗姬特來向她打聽米迦勒的情況,她有點吃驚,說:“你怎么對他的事這么感興趣?”
布麗姬特瞪大了眼睛:“這還用問嘛!我看系里沒有幾個女孩兒不對他感冒的。你知道她們管他叫什么?叫他帕里斯。”
喜妍知道帕里斯是特洛伊的王子,史詩里的美男。她到歐洲來,自備的還是一套亞洲的審美系統,和人家的比較起來難免出現偏差。比如這個米迦勒,認識了兩個月,她沒有覺得他有什么特別的,不是布麗姬特這么一提醒,她也想不到要好好地打量他。可要說心理暗示這回事,也許真有。人家都說米迦勒是美男子,他在喜妍眼里,真就慢慢帶起了光環。喜妍在暗地里關注他。她慢慢發覺,米迦勒有一種氣勢,那是一種對待女孩子的自信心,這讓他有時候有點兒調皮,有時又有點狂放,其他時候則表現出一種漫不經心。所有這些,更讓他有了一種混合性的魅力,如此又增添了自信心,這么一來是個循環。
喜妍喜歡他,也就情有可原了,可是反過來,他喜歡她什么,她就想不通了。思來想去,只有是因為法爾吧?因為米迦勒從來是個情場上的寵兒,沒有嘗過被人怠慢的滋味,所以對于她對法爾的偏愛,而對他的冷淡,格外耿耿于懷,不扭轉局面不肯罷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男人的愛始于征服。
事情的開始是他在臉譜網上他們醫學生的專區里發了一個帖子,發的時候,玩了一個小把戲,帖子是匿名的。他在貼子里說,他喜歡了一個女孩兒,可是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同樣喜歡自己。內中描述了他們兩人之間相識相處的過程,怎么樣一起做實驗,一個藥理實驗,男孩負責控制阿托品,女孩負責腎上腺素,怎么樣共同克服困難,相互鼓勵。他說他原本也只以為她是個普通的女孩,沒想到幾個月接觸下來,越來越發現了她的可愛,以至于到如今愛慕她到無法自拔。他在這兒寫下這番話,希望她能看到,如果她對他也有那么點兒好感,希望這周六下午她能來學校的咖啡館,他會等她。一字一句,逐字逐句,喜妍反反復復琢磨了一下午,和事實沒有一點兒出入,她確信,寫告白的就是他。如果他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叫她猜,叫她慌,叫她心亂如麻,那么他的目的達到了。喜妍想象著他說這些話的樣子,話里的語調,越讀越是面紅耳赤,心如擂鼓。
可他想干什么?喜妍雖然沒有戀愛的經驗,可來了這兒兩年,懂得比過去多,他說他愛上她,她就信了他,那就給人笑死了。米迦勒越在信中說得情深款款,她越發覺得他虎視眈眈。他并不是一個認真的人,在感情上,他或許只是個沒醒的孩子。她想,孩子做起壞事來,可以真的惡劣,也許他就想戲弄戲弄她,就做了一個圈套,等她來鉆。可他未免太把人看低了,一個來自東方的安靜的女孩子,就應該像她的外表那樣柔弱,那樣不堪一擊?他太看扁了她的自尊心。
那個周六她起了一個大早,約了朋友去蒂蒂湖劃船。那還是夏天,滿湖里碎著金光,森林里穿來涼風,他們四個人,租了兩條扁舟,在湖上你追我趕,鬧了個不亦樂乎。喜妍坐在舟尾,仰躺著,把兩只手交握著,蒙在臉上,在這熱鬧之外,仿佛睡著了。
麗麗大喊著:“蔣喜妍!你真沒勁!一早晨把我們鬧起來,結果苦力活兒你全不干,你在那兒睡回籠覺!”
可麗麗說什么,喜妍卻全聽不見,太陽烤在手背上,她也不感到。她的感官今天關閉了,只有腦子清醒得很。真糟糕,想停止一刻也不行。她起先氣他低估了她,現在才知道,她也高估了她自己。什么是自尊心,在愛情的詞典里大概根本沒有這個詞。也許她真該去見見他。她們回到城里,才是下午三點半,她找了個借口,脫離了隊伍。難道真要去見他?她琢磨著,在城里兜圈子,走到哥倫比花園的時候,是去,走到市政廳是不去,走到校史館,去,徳賴薩姆河,不去。天色漸黑下來,她還在挨延,她知道她去不了。因為她害怕。
怕什么?她怕的事情太多了,像個膽小鬼。母親如果知道,大概要非常失望的。有那樣一位成功的母親,其實也并不如人家想象的,是時刻無比地幸運。那樣一個完美的人,對一切事物,都有精確而苛刻的標準。對喜妍尤其是。她希望喜妍是個成績優秀的孩子,她就必須是,希望她高挑美貌,她就得學穿高跟鞋,她讓她出國,不論花掉多少青春,要拿一個德國的醫學博士,她就放棄了國內的學業,漂洋過海地來。那個時候,她并沒有不樂意,她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可是人的想法變幻得真快。她來到這個西方小城也不過兩年,認識了一些新的人,經歷了一些新的事,腦子里就生出了很多新的念頭。比如有時候她會想,如果一切倒轉,另起機緣,叫她生長在另一個環境里,一個更自由,更寬松些的家庭里,會不會她將是另一幅樣子。會不會,她能夠生動些,有些更自然的天性?不像現在,灰蒙蒙的,固執又呆板,沒有一點兒幽默感。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對自己失望過。真的。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頂可愛的姑娘,成績棒,人緣好,萬事諸順,可是也許,一個人浸在一個熟悉的環境里久了,是沒辦法看清他自己的吧?現在,現在這個歡快的西方世界是面鏡子,她才看到自己的呆,性子里的硬,她想去交朋友,人家講一個笑話,她就是聽懂了,支支吾吾也接不出半句話來,請她跳一段舞,她的腰肢硬得像石板,臉上僵得捏不出一個微笑——就是這么拙,這么叫人討厭。
她也許能和米迦勒在腦海里戀愛,因為在那兒,她有充分的時間,無數次的機會,可以慢慢地演練,一遍一遍地彩排,學著把每一句話說得俏皮,每一個動作做到優美。可在現實中,不,絕不行,不出半個鐘頭,她就要露馬腳的。他一定會覺得乏味,要打哈欠,想走,到時候說什么都晚啦,她留不住他。本來嘛,他喜歡她就沒有她喜歡他那么深。她在這兒心有千千結,也許他壓根不把她的感受當一回事兒。
他們這兒的男孩兒,她也有點看懂了,歸根結底,你儂我儂的并不重要,能不能發生關系才是第一條。她剛來的時候也不懂,他們班上有一個男同學,叫阿隆,高高大大的,耳朵上穿兩只拇指蓋大的黑耳釘,胳膊上繡著一只駭人的紅蜥蜴,一副浪蕩樣,半點兒不像個醫學生。
開學才兩周,阿隆約她周末出來玩兒,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那時候城里的路她還不熟,阿隆指指點點地,帶她去看明斯特大教堂,逛教堂廣場上的集市,后來又去爬城堡山。爬到半山腰,有一個大平臺,可以俯瞰整個山谷里的小城。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休息了一會。阿隆突然拉起喜妍的手,神秘地說:“跟我來,我知道有個更好的地方,包你喜歡。”
他帶她迂迂轉轉,到了山的另一側。那兒是個小的觀景臺,從半山腰的斜坡上伸出去,只容得下三兩人,圍著木柵欄。這時候空著,他們就走了過去。喜妍把手支在圍欄上,阿隆則是背靠著欄桿,手臂展開,像只大鷹。太陽曬在喜妍的臉上,又有微風,把頭發往臉頰上吹。
阿隆突然笑了笑,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的頭發真美。那么黑。”
喜妍見他目光灼灼的,有點不好意思。說了聲“謝謝。”手抬起來,做成一個小帽子,擋太陽。
阿隆笑道:“怎么,累了嗎?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會兒,我會按摩。怎么樣?”
喜妍沒弄懂他的意思,茫芒然楞了一會,方笑道:“不用了,我還不累。你還會按摩呀,我只會打針,以前在醫院做見習的時候學的。”
這次以后阿隆就沒再約過她,并且看她的神情總有點兒古怪。日子久了,她慢慢就有些領會,阿隆的那句話,或著是他們這兒年輕人之間的一種暗語也不一定,只是他沒有算到,她那時候還是個天真的傻子,以為他帶她去游山,全是出于同學之誼,所以給了那么叫人啼笑皆非的回答。
那陣子,一想到阿隆那樣一個人,曾經對她產生過非分的幻想,她就全身發麻。后來她慢慢發現,不只阿隆,不少男同學都對她感興趣,更準確的說,是對她的身體感興趣。她穿裙子的時候,他們的眼睛就往下掃,她穿緊身上衣,他們的眼光就往上流。喜妍個頭很小,面目只算清秀,發育得卻很成熟。他們本地的女孩,許多受風潮影響,節食過分,兩條腿細得像螳螂,倒不如喜妍來得性感可人。
喜妍起先也不適應,想想都覺得糟心,可是后來,不曉得為什么,她的心態就變化了。從前這些事情的可怕,因為它遠而模糊,現在它時時刻刻被放大,無限地具化,具體到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影射話,天長日久,也就成了件尋常事。男男女女,就是這么回事,她想。喜妍深知,她如今的魅力有限,這兒的年輕人,誰對遙遠的亞洲文化有興趣,那是異數。她現在能抓到的武器,只有她自己。她喜歡別人喜歡她。裙子越穿越短,高跟鞋越踩越高,老城里一路碎石地,喜妍練得久了,還可以健步如飛。誰的眼睛直就讓他直去好了,她快活地想。性這樣東西在這兒是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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