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哩!她是想早點兒弄完早點兒回去歇著,賣不完她男人不讓歇,還要罵她哩。”
華音微微笑一下也不說話,喝了口水,把背包挪一下倚在鐵桿子上,自己靠著背包。
“這日頭,說句話都累。姑娘你也歇歇吧,等上了車可就歇不成了。”華音應了聲,把溫熱的毛巾搭在臉上,仰頭靠著鐵桿子閉上了眼,李師傅把帽子蓋在腦袋上,也閉上眼睡去了。
華音覺得自己也許是太累了,下午3點多才餓醒過來。華音站起來動動手腳,往周圍看兩眼,這時人已經多了許多,有裝滿人的大客車從東門開進來,又有一輛裝滿人的車從南門開出去;那個老婆婆和黑黝黝的小伙兒大概已經坐車走了,李師傅不知去了哪兒,白瓷杯子還放在車輪邊兒上。
感覺身上的僵硬感漸漸消失了,華音坐回去,就著白開水吃了兩個饅頭,吃完又靠回去,睜著眼睛看著上面綠色的塑料頂,想起雖然過去許多年,仍然深刻在腦袋里,一閑下來就會自己跑出來的事兒。
家中境況不佳,她卻無法自給自足,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只覺得無邊的愧疚,滿心的難受,堵在心口上。
華音迷迷糊糊地又閉上了眼。快到6點時才被人叫醒,李師傅站在她跟前兒:“姑娘,車要走了,快這些,不然占不到位子。”
華音道了謝,站起來收拾東西;李師傅站在車子附近,扯著嗓子喊著:“往青城那邊去的趕緊上車,6點10分準時走。”
華音拖著箱子快步往過走去,離車子5、6步的時候,一群人肩扛手提地沖過來往窄小的門里擠,華音家在人群中間,左右的人往中間擠,后邊兒的人往前擠,各種汗液的酸餿味道往鼻子里鉆;華音被左推右搡得頭有些暈,李師傅坐在駕駛座上揮著手里的帽子,不停喊著:“都慢點兒,別擠著人,老的、小的先上。”
沒有人聽進去,華音上車時已經沒位子了,像其他人一樣領了個馬扎坐在過道上,箱子就塞在了旁邊那人的座位底下,背包擱在曲著的兩腿間的地上。
“坐穩了,走嘍——”,李師傅高喊一聲,車子揚起大片煙塵飛竄出去。
前半個鐘頭里,走的是水泥路,出了城,上了黃土路,路上坑坑洼洼的,車子左搖右晃得厲害。
有一個穿著白底藍色小碎花短襯的女人暈車暈得狠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趴在窗沿兒上吐起來,等她縮回腦袋,臉上、脖子上、頭發里出了汗的地方全都黏上了一層細密的黃土;跟她一道兒的一個扎著長長大辮子的女人拍著她的背,給她喂水喝,瓶子里的水跟著車子一起蕩來蕩去,撞到她的臉上,刷走臉上的黃土,沿著下巴落在衣服上,染黃了白底的衣服。
旁邊臨窗坐著的一個寸頭男人站起來跟那個坐馬扎的暈車女人換了位子。臨近的一個50來歲的大媽掩著嘴笑起來
“這小伙子肯定是個疼老婆的。”
寸頭男人憨憨的笑起來,露出一口糯白整齊的白牙來。
“我還沒討著老婆哩。通村兒的姑娘嫌我看著傻氣,沒人肯嫁給我。”
大媽夸張地張大口,旁邊的其他人也開始挑起話頭來,車里不再那么死寂了。天慢慢黑下來,月亮像一盞碩大的路燈懸在天上。
肚子餓了的人吃完東西,不再說話,各自東倒西歪地靠著,瞇著眼睛。華音小心地動動腿,揉著小腿肚子,想趕走那股酸麻感。
車子突然向右急轉,華音的左眉骨撞到了左邊座位的塑料扶手上,淚珠子一下兒滾出來。華音抹掉眼淚,揉著撞傷的地方,疼得直抽氣兒。
緩過勁兒來,華音緊摟著背包,下巴擱在手臂上,睜著眼看著窗外被月光照得白慘慘的陌野,覺得有什么要從體內沖出來,她狠狠咬著牙關,淚水滑進嘴里,嘗不清是什么味道。
怎么活不是活?
華音狠狠抹把臉,告訴自己。不過是累點兒、難點兒,難道就不活了?
可到底心不甘,卻連說都不能說出來,怎么叫人不難受。
可痛苦這東西,除了自個兒明明白白地受著、忍著;旁的人,誰看得見,誰有明白?最后都只是在汗水里滾滾,血水里泡泡,和著跌碎的牙一起吞進肚子里。可這路啊,只要還沒死,就算磕得頭破血流也要咬著牙,一步一步爬過去。
怎么活不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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