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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中人  文/譚宏婕

戲中人

我希望自己這次能將這個故事認真寫完,不要再由著性子半途而廢,我想給未來的自己踏踏實實留個念想,作為紀念。

這是在我初三那年,夏日天氣陰晴不定,多雨。

畢業(yè)前夕領完準考證,我應約去同學藝琳家玩,路上她談起了一些事,纏綿反復。我聽了多次有些發(fā)煩,只好有一聲沒一聲地回應著。腳下踩在云的影子上,亦步亦趨地追隨著。就在快要到時,她的話忽然觸動了我的一些想法,我頓了頓打斷她:“我想起了要告訴你的一些事,你先聽我講完。”

她應,我便開口:“同學錄上你記得我怎樣寫給你的?”她想了想,有些抱歉的沖我笑:“咱們班上人太多還沒來及一個個翻看。”“我說你得到過我的求之不得,命運總是不公平。”

我注意著我說完這句話她的表情,想看看是驚訝還是不屑,又或者是別的什么。

“你的求之不得是什么?”她蹙眉,“從沒聽你提起過啊。”

我笑,盯著她疑惑的雙眸:“你一定不信,這是我第一次告訴別人。”

“是朝歌,我喜歡過他啊。”

她聽完我這句話后住了嘴,只是靜靜的看著我,我如釋重負似的輕輕說:“我沒告訴過他,如果我和他去了同一個學校,倒還有點希望,可他學習那么好,又怎么可能。都畢業(yè)了,這么晚了,說了也沒用。更何況,我都不知道他對我是不是有過一點……哪怕一點,我不做這自取其辱的事兒。”

她開口,不知道是安慰還是什么:“你不知道,你沒和他相處過,他是怎樣的人,你一點也不了解,初來我和他在一塊時,他還有點新鮮勁。時間久了,我受不了。和他講話仿佛永遠是和一個陌生人,他對誰和對我?guī)缀跽也坏揭稽c不同。我都懷疑,和他在一起的那一瞬是不是一場夢,我都醒了還以為是在夢中。不然,怎么前前后后找不出一點分別呢。”

“那也是好的吧。”

“說到底,我還是嫉妒你。”我又說。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呢,你看我有什么,錢,長相?”她笑的有些無奈,“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的呢。”

“你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啊,從小到大,我想要的什么都沒有順順當當拿到過。”

“我喜歡的人,誰?月明還是朝歌,還說在一塊,在一塊有什么用,不喜歡我在一塊有什么用。”她音調轉得很低,仿佛男人般能感受到聲帶的輕微震動。呵!都是枉為一場,“月明當我看不出么,他曾經對炎文,和對我,連傻子都可以看出分別的吧。

前前后后,我與他和朝歌都抱有過好好在一起的念想,你看有哪個長久過。”

這就要到了,在樓門口我拉住她,想再說些什么,也許是我的看法,也許是埋怨她的不肯知足。但當她回過頭等我開口時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我擺手,隨她進去。

“別忘了叫叔叔阿姨。”她叮囑。

那天她的家里又來了一些男男女女的同學,都興高采烈。是我太敏感了還是怎么,我居然在這歡愉的氣氛中,品出了幾絲日暮西山的蒼涼。

席間有人提議要叫朝歌,說實話,我真希望他能來。他要來了,我就都告訴他。大概也是明白他不能來,才這樣自我安慰地想。其實他要真來了又怎樣,我太了解自己,我一定又會找更多的借口來搪塞住這股欲望。

都畢業(yè)了,畢業(yè)了……

兩天前他給我寫同學錄,在愿望那欄里寫想找個女朋友,寫留言時又寫讓我別忘了他,那調笑的口氣。我至今記得他把自己比作我的子民,語氣故作卑微得要引人發(fā)笑。

我一直覺得他待我是與別人不同的。

一開始我倆話并不多,我只是覺得他聰明,又好學。卻不喜歡出風頭,總是能默不作聲地捧回個年級第一。

初三最后一個學期,老師將我與他調為同桌,我這才與他相熟起來。即使到了最后沖刺,我也仍覺得時間是悠長的,日頭從這邊晃到那邊,這又是一天。我每天晃晃悠悠地過日子,當好一個學生的本分,老師對此說不出什么批評的話,可誰都能看出來我并不努力。

那段時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說不清。大概僅僅是覺得少了一個奔頭,和一個奮不顧身的目標。

語文課時我總是在朝歌的眼皮底下抄得肆無忌憚,一篇文言文一默寫默好幾遍,有一次默寫他問我怎么不抄了,我說我懶得翻書,再說這么多遍也抄會了。

那會兒我有個外號叫猩猩,他就說猩猩就是比人聰明。

后來幾次小考,我都成績不錯。

朝歌說我很聰明,努力一下,也可以考上很好的的高中。我不屑地說聰明又怎么樣,什么用都沒有。

我一直覺得藝琳是很受男孩子歡迎的,在最后時我在她的留言板上寫下了命運總是不公平這句話。

兩年前她和朝歌走到了一起,直到初三我才完整的知道事情的經過,他在學校涼亭向她表白,語言簡單直接到差點讓我在敘述者嚴肅的口吻中笑出聲來。他是這樣說的:“琳姐,我愛你。”

我真想不到,他這樣的人。

對于他倆在一起的印象并不十分多,我心智發(fā)育的晚,直到初一還不明白這都是怎么一回事。雖然那時關于朝歌的印象非常模糊,可我仍是十分羨慕藝琳。仔細想來,也大概是羨慕一種深陷其中的感覺。幾年后讀到《圍城》,并不十分懂,卻依稀覺得經歷過一些皮毛。

也是在藝琳家,高高瘦瘦的她仍是主角。玩一個叫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朝歌被罰手撐在藝琳頭兩側做俯臥撐,隔著那么遠,我都能感受到兩個人氣息撲在一起的雙頰緋熱。

這都過去多久了,我仿佛還是隱在暗處的一雙眼睛。我還是我,我還是不是我?

注定是這樣的,那一天我在游戲中被問到智慧和美貌如果只能擁有一種,我會選擇哪個,我脫口而出是智慧。

美貌擁有的僅僅是一張紅顏,而智慧,我可以擁有整個宇宙。

同學們笑:“怪不得。”

就算我是傻子也可以聽得出這話中有話,為非是在講我丑,無非是。

如果兩者果真可以選其一,便也好。可哪里輪的上我去選呢。

那天我走得早,想原因也只能是被這句話沖撞了,不然又為了什么。不然又為得了什么,長這么大,也只有這個不論自己怎么努力也爭取不到。

藝琳后來對我講起那天他們又玩起了什么游戲,如何有趣,我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眼中的笑意不是裝的,可我也明白這快樂不屬于我。

經年后有人在同學錄上形容我是跳脫的星星,是這樣一個我,曾經那個為相貌自卑的我呢,去哪了?所有人都覺我變了,連我也覺得是,是我在我一心一意想要活得耀眼時才活過來的。

那個被我深深埋起來的我,總是在我措不及防的時候醒過來。

有些時候我會想起很小很小時的經歷,我一直覺得我開始記事是在一夜之間突然開始的,是幾歲來著,那天早上醒來因為睡眠過度腦袋昏昏脹脹地疼,潛意識中覺得那日與往日不同,不知是陽光格外耀眼些還是空氣格外清新些。我走到水房找我媽,看見她在洗菜,便叫了聲媽。

然后就沒有了。

這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一直處于斷層狀態(tài),多年來一直想找人分享我這段不同凡響的故事,可他們往往不知所云。再后來,就算我想說也懶得說了,哪里不同凡響,大概只是一段放錯位的記憶而已。

有點小王子的味道,可是我沒有飛行員幸運,我故事里的那頭大象,始終沒有被人認出來過。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一個金頭發(fā)的小家伙,如果他笑著,拒絕回答所有問題,那么我會把這個不再講給任何人的故事,一心一意講給他聽。

那些年少的情事啊,是什么時候開始滋長的呢。

班上開始一對對往出冒情侶,老師調座位也沒有用。而我竟愚鈍到毫不知情,往往是被起哄到全年級都知道了,我才莫名其妙地抓住旁邊的同學問:“怎么,他們在一起啦?”

這讓我突然想到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島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月明和炎文在一起時全班都吃了一驚,他們地下情報太隱秘,不光我不知道,全班都被蒙在鼓里——我找到了一點平衡。

初中女生是分小圈子的,如果你被一個圈子排斥出來,很快就會被另一個圈子吸收進去。而我就處于一個尷尬無比的中間地位,從未被吸收,從未被排斥。

我是多么渴望融入啊,我也想與她們分享小秘密,共同排斥另一個陣營。

初二時,班上一個領頭的女生鼓動全班不理另一個女生,幾乎所有人都對那個女生敬而遠之。她找到了我,開始時我還有些害怕,害怕因為我和她親近而引來報復。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我的世界仍然一片太平。

最初我還有點僥幸心理,以為逃過了一劫。但漸漸地我離她們的世界越來越遠,我這才明白,我從未被容納又談何背叛呢。

藝琳在后來寫給我的一封信中提到過出自伍美珍的這樣一段話:他們結成一個又一個城堡,我被排斥在外面,徘徊在那些城堡的外面,無論怎樣努力,也擠不進去。

那一刻想到從前,我差一點就哭出來了。

與那名女生相熟的那一次,是我離那些小圈子最近的一次,可是見了那些我又開始害怕,或許沒有想象中的團結一致和掏心掏肺,如果真的如我所愿地融入,那么多我不擅長的勾心斗角,只會把我的靈魂推進更深的深淵。

這是幸事。

從那之后我變得漸漸活潑起來,雖未改變長相,但給人的印象倒變了許多。

也就是那一年,我與一名初三的男生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歡過他,他只是拿走了我的初吻,再沒有別的了。它太平淡了,平淡到幾乎讓我以為從沒有發(fā)生過。

當初他問我是不是愿意交往時,我?guī)缀跏菆髲托缘狞c了點頭。

可是報復有報復誰呢,我突然覺得可笑。明明是我自己在演一場獨角戲,磕了絆了到了摔了也只有怨恨觀眾,可這些又是演給自己看的。

所有的一切都忘得太過干凈,只有那略帶煙味的吻和那充滿挑釁的舌頭。那時候,閉著眼睛的我,忽然想到藝琳和朝歌在那場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中,臉龐離得最近那一刻,是不是也是我現(xiàn)在這感受。

藝琳和朝歌早就分手了,這一切過得太快,太快了。

那個被排斥過而與我交為知己的女孩也找到了新的伙伴不再需要我了。我和她曾共有過的秘密,我們都一心選擇守口如瓶,即使不再是朋友,即使不再需要對方了。

而月明和炎文,我不知道該怎么總結。

我和月明一個好哥們同桌時聽到過這樣一個故事:月明在一次聚會中誤會了炎文,提了分手。炎文卻連解釋一下似乎都懶得開口,居然默不作聲地答應了。當然是莫須有的事兒,可任月明怎么挽回也沒有用。

聽完后我很受震動,這樣一個默不作聲的女孩兒,一心相信事實總會被揭曉,你只要不相信我一次,我便再也不會給你相信我的機會了。

我敬佩她。

仿佛一場大夢,一夜之間,我到了初三。

我的周圍不再一個人都沒有,我也可以呼朋引伴,甚至同學們都在夸我人緣好。可是我那么努力,我仍不是我渴望我成為那種女子。

那些被羨慕的人都毫不知情。

那一年我和朝歌被調為同桌,我總是欺負他。我知道他讓著我,便仗著他讓著我越發(fā)無法無天。

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他的呢?我也不知道。

我總是覺得這樣的日子還長,這樣的生活無窮無盡。

后面的小情侶被發(fā)現(xiàn),于是老師就把我調走放在他倆中間。像是電影看到一半突然謝幕地謝幕,因為曾有那么一瞬,就那么一瞬,我以為我們真的就可以一直這樣。

雖未認真與對方講過什么,可我總感覺是不一樣。這么久了,你讓我該怎樣相信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情愿呢——我不相信。

對朝歌的感覺在我心中從未異樣過,我都詫異。那年他與藝琳牽手,我只是毫無目的地羨慕。我就是再沒品,也不至于愛上我所看戲的戲中人。我總是奢望這幕戲結束,下一幕,是不是該我做女主角了。

對于我,他從不排斥,不接受,也毫無表示。這樣最討厭,就好像你無來由在人家面前跳河,做戲般掙扎哭喊,好不容易上岸怨恨岸上不動聲色的他為何不伸手救一把。倒被人家反唇相譏說分明是你自己愿意跳下去的。又是無話可說。

你怨得了誰。

我便是拖,期盼著有一天他主動徹悟,讀出我心思便來回應幾句。我又怕他其實對我沒有感覺討厭我這嘰嘰喳喳的性子。就往返反復地找他不討厭我的證據(jù)。臨了,還是自己最累。

藝琳和月明在臨近畢業(yè)時在一起了十八天。

“十八天,他從不在乎這些,只有我自己去數(shù)著。”藝琳在畢業(yè)那日跟我說,“五月六號,他肯定不知道是那天,更不知道那是個陰天。”她垂著眼睛看自己的腳,我聽著她抱怨般的談話,心思一個勁的往外飛。

就這么拖啊拖啊,就到了今天。

“他自己都不承認待我與待炎文有什么差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相信他說那些話是真心的,也相信他說過的保證,我都信……”

我仰起頭看她淚眼模糊的眼,想她那也是幸運的,不管怎么說,比我幸運。我想著,忽爾開口:“你信么,我喜歡過朝歌。”

“你剛剛說過的。”她看著我。

我啞然,背過身一個勁的垂淚,愈覺得自己沒意思愈難受,他待我終是與別人沒有不同吧。分別這一天如期而至,上午在他校服上簽名,看著上面琳瑯的字,才知道自己寫上也沒什么分別。我在上面寫別忘了我,其實該忘,還是擋不住的呵!

畢業(yè)這么大的事——這是我至今唯一經過的大事,在這么大的事的注視下,我們都明白,光靠相思,沒希望了。

三年都走完了,我反應遲鈍,以為才剛開始,從我開始想的那一刻就該明白,沒希望了。

藝琳仰著頭看天,我看著她,想著她在想些什么。

本章作者隨筆:

        初中三年來收獲的我想不僅僅只是這篇文章中寫到的,余下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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