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林海一個人在操場上跑步。明天就是立冬了,夜風很冷,而且再加上北方冬天濃厚的霧霾,使得林海沒跑幾圈就開始喘不過來氣。想起去年在運動會上奔跑自如,輕松奪冠的那一刻,林海不由得心中一片澎湃,但這種澎湃之情很快便消散了,因為此時的自己在今夜的冷風和霧霾下再也邁不開被禁錮的雙腿。
林海索性從跑道上退了下來,剛折出跑道,就聽見身后逼近的腳步聲,并且這聲音由遠及近再變遠。要擱以前,林海會在剛聽到這樣的聲音時就加足馬力往前跑,把腳步聲的主人遠遠地甩在后面。沒錯,這就是林海跑步的策略,也是他在去年的5000米長跑中制勝的方法。但是今天林海并沒有超過任何人的興致,他穿過足球場,躺在了冰冷的草地上。林海感受著從左胸膛里傳來的“彭彭”得心跳聲,望著北方灰蒙蒙的夜空發呆。
迷迷糊糊中林海睡著了,并且他還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這里的冬天不再有霧霾,他可以痛快的張開大嘴巴呼吸,而且他心臟陣痛的毛病也好了……正當林海因在睡夢中得到滿足而覺得無比暢快時,他隱隱感覺到有一只腳踩在了他的大腿上,他忙大叫滾開,然后一骨碌從草地上坐了起來。
“啊……真是對不起,我沒看見這里躺著人,對不起,對不起……”一個女生慌忙把腳從林海身上挪開,然后不停的道歉。
林海這下明白了為何自己的夢中會出現一只腳,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睡著了。林海拍了拍大腿,從草地上站了起來,“沒事,也是我不對,我應該在睡覺時往身上安一個報警燈,就像汽車里安的那樣。”
女生一下子被林海不動聲色的幽默逗樂了,先前因害怕而顫抖的聲音逐漸平緩了下來,“呵呵,你真逗。”
林海沒有立馬接女生的話,而是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糟糕,已過了十點。”林海說著忙從地上撿起書包,跨到肩上準備走。
“十點你有約會嗎?”女生聽見了林海的這句念叨。
“可比約會好玩多了。”林海也不解釋,他也沒問女孩叫什么,哪個院系的,只是在剛才收回手機的一剎那,借著手機即將熄滅的光亮看到了她的大概模樣。
“你經常來操場嗎?”女生的聲音又從后面傳來。
“是啊,經常來跑步……我有事,先走了。”盡管憑借剛才的一瞥,林海看出了女生不凡的長相,但他顧不上搭訕,因為他知道帥子已經在宿舍等著他了。
林海騎著車以每秒蹬兩圈的速度從學校往宿舍趕。10點是林海和帥子一起練琴的時間,好不容易在大學期間碰上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因此林海很珍惜帥子,也很珍惜這個時間。以前林海總是在放學后去圖書館坐在9點,然后去操場上跑幾圈,之后再趕回去,時間綽綽有余。但是林海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躺在操場上睡著了。
回到宿舍后,帥子已經拿著吉他在陽臺上開始練了。看到林海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帥子放下吉他,對林海說,“你再這樣跑下去,非讓霧霾把你毒死不可!”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今天出現了個小插曲,所以回來晚了。”林海脫下外套,從琴包里掏出他那把單板吉他,和帥子一起擠在這個狹小的陽臺上。
“要不是一個女生一腳把我踩醒,估計這時候我還在操場上躺著睡呢。”林海把剛才自己所說的“小插曲”向帥子解釋了一通。他本來可以等到帥子問他時他才說,而且他也十分肯定帥子一定會問他,但是他讓帥子省掉了這個多余的發問。
“你可真行,外面那么冷你都睡著……踩你那女的長啥樣?你問她要電話號碼了沒?”
“天黑沒看清楚長相,就沒要。”說完這話林海不忘瞥了一眼帥子,看到帥子對這件事不那么感興趣了后,他才把變調夾夾在第三品上,開始了今天的練習。
說起吉他,那可是林海的小老友。林海從小性格孤僻,不太愛說話,逢年過節家里來個親戚他都躲在房間里不太愿意出來。十歲之前唯一讓他著迷的事情是看書,那時他整天呆在房間里捧著書讀,以至于上小學三年級,別人連字都識不全時他就已經讀過了老舍的《駱駝祥子》;在林海十歲生日的時候,林海的爸爸送給了他一把吉他。就像所有剛接觸吉他的人一樣,林海莫名的興奮了許久,可等到他漸漸入門,嘗到了吉他的苦頭之后,他看著紅腫甚至蛻皮的左手指,頭一次開始不那么喜歡眼前的這把吉他了。其實令林海放棄吉他的原因不單單是因為練琴很苦,而是無論怎么努力都不見起色的這種心理打擊。于是,吉他在林海的生命中消失了三年。三年就像林海生命中的一段注定好的封印期,期限一過,林海不光重新拾起了往日練習吉他的熱情,而且進步與日俱增。吉他陪伴著林海走過了人生中的第二個十年。直到現在,哪怕一天不彈琴林海就會覺得少做了什么。“幸虧當初沒真的放棄。”每次想到這個,林海總是很慶幸自己堅持了下來。
帥子全名叫劉帥,是林海的大學同學加室友。本來帥子和林海不在一個宿舍,一個住走廊的東頭,一個住走廊的西頭。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生活習慣,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練琴。大一下學期,林海的一個室友終于忍受不了林海每天晚上在陽臺上抱著吉他掃弦的吵雜聲音,提出要換宿舍。帥子不知從哪聽到了這個消息,想到自己的處境也和林海一樣,宿舍里的人也對自己在宿舍練琴感到不滿,于是他和林海商量要搬到林海的宿舍。就這樣,在大一過了一半之際,林海和帥子成了室友。
“百聲那里過幾天有個演出,你去不去?”帥子把譜子合上,扭頭問身邊的林海。
“什么演出?”林海倒沒有停下在六根琴弦上飛舞的手指,沒顯出多大的興趣。
說是演出,但是林海心里很清楚,那不過是別人的演出。他們只是被拉過去當樂隊的臨時樂手,拿著吉他,貝斯彈彈伴奏,或打打鼓,收收場什么的。給的錢少不說,往往演出結束時都已過12點,回來的時候還得費勁兒翻宿舍外面的那個大鐵門。
“還能是什么演出,唐子巷開了家射擊俱樂部,新店開張想要吸引顧客,就請百聲領著他那幫兄弟在店門前唱唱跳跳——跟以前一個樣,演出的歌曲都沒變。”帥子已經把琴塞到了包里,他打開陽臺的門,燈光立馬從房間里照到昏暗的陽臺上,照在林海那張疲倦的臉上。
“去。”林海痛快的答應道,反正又不是太累的活,有錢不掙白不掙。
“那好,我這就給百聲回個話,你丫也趕快收拾收拾,一會該閉燈了……”說完帥子就將電話撥通,“喂,百聲哥,前天你說的那個演出的事我跟林海商量好了,到時候我們去……”
一天的生活讓林海覺得十分勞累,他不是那種混日子的大學生,實際上是他不敢混。從考上大學的那一刻起,林海就決定不再問家里要一分錢。他知道自己曾經傷害過這個家,也給這個家帶來了無法彌補的損失。于是,在背上行囊就要出發的那一刻,他把銀行卡塞回到了父親的手中,兜里只揣著幾千塊錢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我要在這里打拼成另外一個我。”這是林海下了火車,站在火車廣場前對自己說的話。
林海很享受夜晚在陽臺上獨處的這段時間,他可以望著夜空靜靜的發呆,數星星的同時細數自己的煩惱。他一直在為錢而擔憂,所以在學習之余他基本上把時間都用在了做兼職上。林海無法忘記大一剛開學那會自己窘迫的模樣,他所有的錢財加起來只有高中畢業那個暑假在餐廳里打工掙來的幾千塊錢,交完第一年的學費后,甚至連一個月的生活費都保證不了。那時候他什么都做,在街角小飯店里洗碗,鉆到卡通模型里當氣模人,滿大街跑著發傳單……所有的這一切,在林海看來都是應該的,誰讓自己曾經做了那樣的事,現在的這一切都是報應。
“算了,不想這些了。”林海打斷了自己的思路,避免讓自己陷入回憶這個痛苦的深淵。
第二天林海起的很晚,洗漱后他才想起來十點鐘院里有個英語聽寫大賽。林海可是大家公認的“學霸”,像這樣的院級活動班里當然不能缺少他這位“主力軍”。離十點還有一個小時,林海趁著這個間隙拿出課本又復習了一下那些生僻的詞匯。
九點四十林海進了場,他被安排坐在選手席——教室靠前的兩排,和班里的其他幾位同學挨在一起。聽寫大賽遠沒有這個名字聽起來那樣高大上,只不過是英語老師對電視上的那個“漢語聽寫大賽”的模仿而已,甚至連比賽規則,比賽流程都跟電視上的一模一樣。這些在前兩排坐著的選手都是從學院的各個班級里抽出來的一些學生,五人一小組,輪流上臺書寫老師讀出的英文短語。書寫正確的話繼續留在小組里,錯誤的話就被淘汰出局,整個流程下來,小組里面剩余人數最多的獲勝,其余以此類推。
林海很快便摸清楚了比賽的流程,雖然他確實為此準備了一段時間,但今天坐在賽場上不免仍然有些緊張。他借扭頭觀望四周的動作來舒緩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忽然,他發現在自己右側擱五六個位置的地方有一個很眼熟的臉龐,這張臉就跟剛剛才見過似的,可他就是想不起來那是誰,在哪里見過。
林海緊張的心理又多了一份不安,這種不安完全出自于對一件明明很熟悉的事物,卻突然忘了那是什么的無奈。他急的滿頭大汗,內心開始變得躁動起來……
這是一個我和林海之間故事。我負責寫,他負責在那個被我建造起來的世界里生活。也許,我們都生活在這個世界里,只是沒發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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