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能與孩子一同成長是做家長的莫大的榮幸，在這個過程中間我們會發現自身尚有許多不足之處，特別是在情感和心智的成熟方面。

　　朱麗安和梅出生在與世無爭的人魚島上，一轉眼就到了接近上學的年齡。作為“過來人”的我們知道孩子們即將踏上人聲的第一段最重要的旅途，所以為了進哪所小學我、伊莎貝爾、伊文斯和艾米麗亞展開了一系列的“討論”。最終我們決定回到國內，讓孩子們接受自己祖國才有的教育模式，同樣也是他們的父輩乃至祖輩曾經接受過的教育模式。就這樣，我們再聯系好了學校之后便動身搬到了科沃謝拉，這座城市被我們選中的另一個原因是它與我們以前所呆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關聯，地域上也不接壤，是個全新的環境。但這并不能保證在這里不會碰到熟悉的人，好吧，既然下定決心要留下來生活，而且可能會是很長時間，那么就不該抱怨這抱怨那的，與其處處糾結，不如順其自然。

　　一切安排妥當后正逢感恩節，我們和伊文斯一家一起拜訪了周圍的新鄰居們。他們相當友善，但與人魚島上的人們和橘村村民們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畢竟我們才剛搬來這里，生面孔始終是要經過一段時間才會變熟悉的啊。回到家，已是傍晚時分。十一月底的天氣清冷干燥，天空中的烏云不知什么時候多了起來，朱麗安說他有些累了想去睡覺，于是伊莎貝爾領著他進了臥室。不一會兒，伊莎貝爾就出來了，“小家伙睡得可真快。”，我笑著說，可伊莎貝爾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因為朱麗安沒聽她講完睡前小故事而生氣。她坐到我身邊，抓住我的一只手，頭順勢靠到我的肩上嘆了口氣。“怎么了？”我輕聲問道。伊莎貝爾猶豫著，又嘆了口氣，而后轉過身來面向我，另一只手也拉上我的另一只手，眼神焦慮卻沒有說話。“你嚇到我了，親愛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朱麗安……”還好我壓低聲音沒喊出來，伊莎貝爾豎起食指壓在唇上“噓”了一聲，然后看看朱麗安房間的方向又轉向我才終于開口。“朱麗安沒事，我是在擔心…托蒂，我想，我們的支出馬上就會出現問題了。我得出去找份工作才……”

　　“那朱麗安呢？”我打斷她的話道，“他應該更喜歡媽媽，還有，要真是養家糊口、出外謀生也得讓一家之主的我來才對啊。放心吧，親愛的，不會有事的，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說著，我用手輕輕捋了下伊莎貝爾耳邊從發圈里點出來的一綹頭發，然后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感恩節快樂，托蒂。”說完，伊莎貝爾頭靠在我的胸前，屋子里靜得此刻仿佛只能聽見我倆的心跳聲。

　　“感恩節快樂，伊莎貝爾。”我親吻著她的秀發道。這實際問題擺在眼前，讓我不禁感嘆像伊莎貝爾這樣一個樂觀的女孩、成熟的母親也難逃生活困境到來時瞬間的摧毀力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如果當初不是我的堅持、我的“一根筋”，還有我的自私，伊莎貝爾還會像現在這樣需要承受如此的壓力么？我在懷疑自己，但這已不是第一次了，更何況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等假設能帶你回到事情發生以前或以后供你修改或再做選擇。

　　“叮當！”門鈴響起，應該是伊文斯一家。我們剛剛分開之前約定了晚餐到我家來吃，于是我和伊莎貝爾一起去開門。門外的一家三口歡樂溫馨的樣子感染著我們倆。生活還得繼續，但今天是感恩節，我們暫且收起那些牢騷和抱怨，多多感念美好的人和事物吧。

　　女人們去廚房準備飯食，孩子們則跑來跑去打打鬧鬧，我被伊文斯拉到一邊“訓”起話來。“你跟伊莎貝爾吵架了？”他的表情不再帶有那種醫生對病人問診時的樣子，而是多了幾分鄰家好男人對生活細節把握到位的成熟感。

　　“沒有。”我回答得很干脆，但沒去與他對視，因為怕他一下子就看穿我的“謊言”。

　　“一進門你的表情就不對，雖然手拉得挺緊，但情緒上還是有問題。出什么事了？”我仍舊不看他，于是引得他追問起來。“我知道回到城市里來一時間咱們都不太適應，想辦法就是了，你說呢？”“知心姐姐”？不！“知心哥哥”伊文斯?戈約爾，三句話不離本行的家伙。

　　“我……”正在我糾結要不要向“醫生”坦白的時候，門鈴又響了。這個時間會是誰？看來伊文斯和我有著同樣的疑問。多年的職業生涯是我們都落下了“病根”。才互相對視了一眼的工夫門已經被伊莎貝爾打開了。來人是兩女一男。哦，年長的女人相當熱情，很少見，也就在婚禮上才難得能看到一次；邊上那個年輕女孩有些面熟，大概以前在哪兒見過，淡黃色的長發和藍寶石一般明亮的雙眸，真是讓人浮想聯翩；啊！還有一個男孩子，長大了卻變得越來越靦腆，很像他的父親，但他還是記著我和伊文斯的名字，只不過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熱烈的擁抱我們了。

　　“今天我不休息，尼克非要我陪他，所以我們就一起來了。介紹一下，這我是羅琳?懷茲，詹妮弗未來的接班人，也可以說是國安局的一顆新星。羅琳，這兩位就不用介紹了吧？”康妮微笑著對旁邊這位姑娘問道。

　　“塔什夫人，您過獎了。”女孩看了康妮一眼道，而后又看向我和伊文斯，并且和非常禮貌地我們分別握了手，繼續說，“我只是在詹妮弗小姐外出處理緊急事務時代理特工處的一小部分工作。戈約爾醫生，您還認得我嗎？還有，瑞奇先生？我是市立福利院的羅琳娜，現在叫羅琳。”女孩微笑道，“你們想起來了嗎？”

　　“羅琳娜？啊，那時還是個小姑娘。”伊文斯看看我道。

　　“非常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戈約爾醫生。”女孩說完又看看我。“也要感謝瑞奇先生對我的鼓勵。”

　　“要做詹妮弗的接班人可得加倍努力才是。”我笑著說。關于眼前這個羅琳或是羅琳娜的記憶片段斷斷續續地閃現在腦海中，可惜卻被康妮的一番話給打斷了。

　　“托德說得對，像我這樣‘忙里偷閑’利用工作時間辦私事是決不允許的，開個玩笑。”此時，客人們已經全部落座，但并不是在餐廳，因為小尼克剛才表示過他母親平日里因為忙于工作而經常打亂用餐時間，所以現在腸胃都出了問題……嗯，他還挺適合當個醫生。伊莎貝爾和艾米麗亞帶著孩子們道臥室里去了，留下我們四人圍桌而坐，瞬間這里就變成了一個臨時辦公室，氣氛也隨之嚴肅起來。康妮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閃存盤放在桌面上推到伊文斯面前，說：“埃文曾經留下過一份口頭遺囑，是由我和米德爾律師親自公證的，這個盤里的是副本，一旦打開，聽完后便會自動徹底刪除，原件母親暫時由羅琳保管。”

　　“這……”伊文斯低頭看著白色外殼的閃存盤疑惑道。

　　“為什么是現在？”我問康妮道，其實心里對如此的“巧合”有著一絲吃驚。

　　康妮終于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嚴肅而認真的說：“埃文在國際銀行里有一筆七位數的存款，伊文斯是唯一的繼承人，但前提是伊文斯必須已經成家立業、獨立自主，而且育有子嗣。最重要是他必須在國內繼承這筆財產，所以我想我來的正是時候。”說完，她給了旁邊的羅琳一個眼色，女孩小心翼翼地從康妮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張米黃色、長方形的紙條，然后雙手遞到她手里。“這是支票，上邊有埃文的簽名。”康妮把紙條推給伊文斯請他看清，說。“如要動用這筆錢，必須在羅琳的陪同下，由伊文斯本人親自簽字確認，銀行方面采集指紋后一次性付清。哦，對了，托德，我有話對你說。”康妮示意我跟她到一邊去。

　　來到玄關，康妮一副釋然的表情，身體仿佛也放松了許多，剛才那副上級頒布命令的架勢一下子不見了。沉默了幾秒鐘，康妮終于開口道：“尼克在來的路上就囑咐我，待會兒盡量別影響托德叔叔和伊文斯叔叔家的過節氣氛。可我還是沒做到。”她的眼睛盯著掛在墻壁衣鉤上的外套，臉上的苦笑顯然是發自內心的。“羅琳是什么時候進入國安局的？”我自己也在破壞著僅存的一點點節日氣氛。

　　“她就像一張白紙。手術之后她便發誓要向她的偶像學習，看來你們不僅救了她的命，還為她指引了最正確的人生方向。事實證明，她和她的偶像們一樣，可以站在同一戰線上為人民服務，當然，今后她還能做更多保衛祖國和人民安全的大事。”

　　“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嚴師才能出高徒。”

　　“不過‘嚴師’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康妮看著我說，我立刻讀懂了她的意思，但還沒來及拒絕，她又說：“埃文的遺囑中最后一段是關于你的，她希望你一直在國安局工作下去，這也是我現在所希望的。回來吧，托德。”

　　“我已經答應過伊莎貝爾了，還有伊文斯，我必須遵守我的諾言。我相信，你的眼光會比埃文放得更長遠，康妮。”

　　“埃文知道自己難逃一劫，所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這份遺囑錄下來后，她又對我說了許多，我能聽出來，比起讓你確保伊文斯的絕對安全，她更希望你能發揮自己更多更大的能量。好好考慮一下吧，托德。”她剛要轉身回去卻又忽然賺回來，輕輕地抱了我一下道：“感恩節快樂，我的朋友。”

　　我和伊文斯去送客人們離開，回來的路上，伊文斯從口袋里掏出那張支票對我說：“你能相信嗎？今天早上我和艾米麗亞還在為今后的生活發愁，晚上一張千萬支票就砸在了我頭上。但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它。”他把支票遞到我手里，可是我沒接。“伊莎貝爾臉色不對，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是故意問你想讓你親口對我說出來，差一點我就成功了。”他笑了一下，繼續說：“這是你應得的，兄弟。”

　　這時，我們已走到家門口。飯菜的香味從挨著馬路一邊的廚房窗子微開的縫隙飄來，而眼前這個曾經的醫生、戰友、同事，現在的朋友、鄰居、兄弟，哦，最后這個詞突然讓我非常感動，此情此景好像我不接下這張支票都不行似的。但我違背了自己的想法，話鋒一轉，我問道：“你還記得那個羅琳?懷茲嗎？”

　　“啊？！”伊文斯顯然沒反應過來。

　　“雖不能說那次是九死一生，但還是值得回味的一個案子。”我站在大門前的腳墊上習慣性地跺腳以便把鞋子上的灰塵抖掉。

　　伊文斯才走過來，支票已經揣回了口袋。“羅琳娜非常幸運，但我不敢相信她在為康妮工作。”看到我打開大門，伊文斯立即大聲喊道：“哦，托德，今晚咱們有口福了！”話音未落，孩子們就跑來分別抱住他們的父親，用稚嫩的聲音叫著“爸爸，爸爸”，在關上門的那一刻，那種被家的溫暖包圍的感覺暫時讓我忘記了剛才康妮單獨對我說的話，又要做選擇了嗎？埃文給出了一道遲來的謎題，該如何應對，起碼要在享受完這頓感恩節晚餐之后再做決定。好吧，我不得不承認羅琳?懷茲的出現勾起了那段我所謂“值得回憶”的案子的再度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