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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神殤  文/完顏片桐

第一話    最是春日游園時

  序言

  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執規而治春,其神為歲星,其獸蒼龍;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執衡而治夏,其神為熒惑,其獸朱鳥;中央土地,其帝黃帝,其佐后土,執繩而治四方,其神為鎮星,其獸黃龍;西方金也,其帝少皞,其佐蓐收,執矩而治秋,其神為太白,其獸為白虎;北方水也,其帝顓頊,其佐玄冥,執權而治冬,其神為辰星,其獸玄武。

  ——《淮南子?天文訓》

  周武帝姬發滅商后,在天下東、南、中、西、北分封木、火、土、金、水五國。五國在太皞、炎帝、黃帝、少昊、顓頊五位神靈的護佑下,人民安居樂業,天下歸心。

  那時候天與地的距離并非遙不可及,人居于陸地,神居于神山,人可以通過天梯見神。神族、人族混居于天地之間,神族傳授人類五行武功,使有天賦的人類掌握了駕馭金、木、水、火、土的能力,只是每個民族的人只能學習自己民族的宗術。

  只可惜好景不長,自武帝傳至于夷帝,覲禮不明,諸侯漸漸強大。到九傳厲帝,暴虐無道,為國人所弒。這便是千百年民變的開始。后又有十一世幽帝寵信妖女褒姒,烽火戲諸侯,廢后逐子,致使廢后之父申侯引北方蠻族犬戎攻破鎬京,西周滅亡。東屏先生有詩曰:

  多方圖笑掖庭中,烽火光搖粉黛紅。

  自絕諸候猶似可,忍教國柞喪羌戎。

  周平帝姬宜臼東遷洛陽以來,五國各自加快了工業革命的進程,都妄想直搗東都,問鼎中原,神靈與信仰在欲望與野心之前被人們背棄。

  南方火國工業革命之余,更是在政治上來了次大革命,國王被推翻,建立了共和國;北方水國則因為瘋狂的重工業發展,輕工業落后,人民收入差距過大,社會動蕩;東方木國君主木襄王東宮森改元祺安后,在全國上下發起了滅神運動,木靈宗術也面臨失傳的危機。

  是了,這是一個科技的時代,這是一個娛樂的時代,這也是一個神與信仰逐漸遠離人間的時代。

  第一話

  端木栒發現林都寺院里的菩提樹開了花,粉白色的瓣下結著歲月的清香。

  “啊,真好聞。”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多少嗅到了老檀木腐爛的味道。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痹谶@座略顯破敗的院落里,粗壯的菩提映襯著四維遒勁的銀杏,繁盛的枝葉斑駁了石子路無規則的紋理。端木栒停下了腳步,他將自己沐浴在那片青蔥色的繁陰里,目光如同四月里明媚的陽光,落在不遠處那座古剎的青瓦上。

  端木栒能感受到來自菩提樹站立的沉默。時間流逝,木國走過了多少個繁盛的春秋;菩提無言,又熄滅了多少先祖神明的香火?翠綠、透明、光滑、純凈,桃形葉片上的脈絡在陽光的凝視下,片片了了分明,似乎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而斷斷續續的幾聲鳥鳴,在渲染出一幅“山深聞鷓鴣”的圖景之余,又多添了幾分幽靜下的荒涼。

  古印度曾有菩提樹下涅槃成佛的傳說,而如今卻早可以說是“蕭瑟東風今又是,換了人間”。這已經是一個神靈與信仰漸漸遠離人間的時代。

  端木栒推開了虛掩的木門,順帶著進來的一股清風,吹開了遮掩神明的殘破的幡簾。“哥哥們知道我來過這里會不會嘲諷我呢?”他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心里泛起了嘀咕。

  記得三四歲的時候,端木栒的爺爺就告訴過他,木國各地的寺院主殿供奉的是木帝太皞,是木族精神的領袖。這一切在《淮南子?天文訓》中記載道:“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獸蒼龍?!痹诖蠡懊刻於加谐汕先f的國民來這里虔誠的朝拜??澙@的熏香彌漫在空氣里,木神的力量恩賜給木國無上的福祉。

  “那現在為什么荒涼下來了呢?”當時端木栒問道,“這不是對神明的不敬么?”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我們不信神了,這是科學至上的社會了!”還沒等爺爺說完,大了端木栒五歲的三哥端木椽便搶著回答道,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可是這樣真的好么?神明會不會懲罰我們呢?”

  端木椽本想接著回答下去,卻被爺爺制止住了。爺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任憑無言的沉默淡漠了天邊微紅的晚霞,凄楚的鶴唳斬斷了心中無限的思緒。

  當時的端木栒并不理解爺爺的沉默,他只看見三哥端木椽朝他做了個嘲諷的鬼臉,然后向大哥端木杙的書房跑去了。只有一旁一直未說話的二哥端木柯把他摟在懷里,輕輕地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目送著爺爺嘆息著走向了大院的臥房。夕陽把人影拉得好長好長。

  “栒,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去休息了。一會兒要是被爸爸發現你還在院子里,他又該教訓你了?!倍四緰罩挥浀米约罕欢巛p輕地抱了起來,枕著他寬大溫暖的肩膀,漸漸在一絲倦意的侵襲下合上了眼睛。

  現在端木栒面前的這尊太皞像,已經分不清是貞和年間的作品還是更早的平城時代的塑雕。由于石頭本身的質量粗糙、不堅實,再加上幾百年的歲月消磨風化,神像如今也只有頭部、身體和蛇尾的形狀依稀可辨。可能很久沒得到過修繕了罷。塑像的袖子很長,幾乎拖到衣服下擺,好像合著掌,只有胳膊周圍顯得比較粗些。從它的形象和規模來看,還能想像出曾經的人們對東方木帝太皞的尊崇信奉。

  雖然爺爺一直未曾說過,但端木栒從國中的歷史課和政治課中得知了木國寺院荒涼的原因?!对娊?小雅?北山》曾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木國大化朝之前,周天子施恩四方,五國臣服,人民在金、木、水、火、土五位神靈的庇佑下繁衍生息。然而自從二百多年前北方蠻族犬戎攻破鎬京,周平帝姬宜臼東遷洛陽以來,五國各自加快了工業革命的進程,都妄想直搗東都,問鼎中原,神靈與信仰在欲望與野心之前被人們背棄?,F任木國君主木襄王東宮森改元祺安后,更是在全國上下發起了滅神運動,曾經繁榮一時的木國寺院就此荒涼下來。

  即使是在以前的木國,人們膜拜神靈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祈求,國君祈求國泰民安,農民祈求風調雨順,商人祈求財源廣進。人類本是渺小,可欲望卻像望不到邊際的汪洋,他們向神明訴說苦難,在神明的庇佑下完成一次次與大自然心靈的溝通,在虔誠而溫順的對話中實現畢生的夙愿。但端木栒覺得朝拜木神還有更多深刻的意義,他認為這是一種通過供奉神明表達對大自然敬畏的方式,這是一種與天地之靈分享人生喜怒哀樂的途徑。人們應該慈悲地面對,智慧地領悟,寬容地接受,勇毅地改變;常懷利他之念,把一種缺乏禪意的生活過出氤氳禪意,在人間煙火味中潛心修行,使菩提樹常綠,明鏡臺常潔。古語:“木曰‘曲直’。”或許,這也正是木文化所代表的仁愛行善最根本的內涵了。

  的確,生活帶給人類的考驗,人類不能單純指望著神明去替他們消化。無論是以個人名義,還是以家國名義,祈求的沖動來自利己,欲望的本源即是自私。而如今五國科技的濫用,又何嘗不是這種心態錯誤的延伸呢?只是換了祈求的對象,連最后一絲敬畏也消失殆盡,滋長了的是野心的猖狂與丑態。

  端木栒靜靜地感受這份遠離塵世來之不易的清靜,殿外的風聲落葉聲此刻卻聽得更加分明。鐘嶸《詩品》中有這樣的句子:“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此時此刻,端木栒的心變得柔軟下來,他似乎聽見一個清純聲音的呼喚,不禁間也跟隨著吟詠起來:

  “齊魯名都,岱宗仍故,拜游徑自聽風。看陰陽晚曉,卻酒舞生平。自明治、維新事后,鐵車銀艦,還欲言兵。嘆深林,孤寺蒼龍,誰伴蟬鳴?!?/p>

  一詞終了,不遠處響起了清脆的掌聲,連帶著腳步聲也漸漸地清晰。他回過頭去,只看見六王子東宮殷爵和蕭櫳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來了。

  原來是昨天上完專業課后六王子東宮殷爵給端木栒和蕭櫳來電話,邀請他們去水木行宮踏青。寒食節剛過,馬上就是清明節,葉紹翁詩云:“春色滿園關不住”,理學家朱熹亦道:“姹紫嫣紅總是春”,似乎現在正是一年中大自然最生機勃發的時節。

  “你總該知道在咱們林都最好的賞春去處就是水木行宮的!前幾年日本昭和天皇有派大使白鳥藤三郎進貢給我父王50棵櫻花樹祝壽,父王命人載在行宮里,約么現在正該開花了?!睎|宮殷爵說著,淺淺一笑,多了幾分孩子的爛漫。

  “可是王室不該馬上準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么?要是王上發現你出來玩了....”端木栒沒有接著說下去。

  “父王那兒好說...反正我又不是世子,沒什么工作量,真正該緊張的是殷檸大哥......”東宮殷爵的聲音有了幾分消沉,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往日里的陽光,“欄欞也會來,他本來說想體驗書圣王羲之《蘭亭集序》里“曲水流觴,修褉事也”的雅趣,不過那里又沒有小溪?!?/p>

  “欄欞真這么說的?!你沒聽錯吧?”

  “剛開始我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他還有如此有情趣的一面呢?!?/p>

  “呵呵,那還要用薛濤箋么?”

  “......也許吧,誰知道呢?情若有所發則心之成詠。我建議你還是帶上紙筆的好?!?/p>

  “那我們哪里見呢?”

  “辰時三刻,木王街林都寺前見?!?/p>

  “嗯,好......”

  端木栒挑了件天青色的馬褂穿上,戴上玉佩,掛上香臭,,背上背包,出門去了。這在木國中上層階級是很普通的穿著。

  水木行宮的“元宵節”也是有名的。這座行宮是第九代國君木武公東宮黁從明京遷都林都后于乾奚二十年營造的。整個建筑群仿建明京舊王宮的御花園,又融合了很多土國和金國的園林特色,正門外的水木一條街在上元時都會舉辦整個木國最盛大的燈謎晚會。不過就歷史而言,它卻無疑比一街之隔的林都寺晚了整整兩個世紀。

  端木栒是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們,他將其美名曰為:“從人類計時文明下的解放”。所以當他讓覺安開車,急匆匆的從自家宅院到達木王街時,才剛過了辰時二刻,太陽拖帶著歪斜的影子懸在東山的尖頭上。

  “何不到林都寺轉轉呢?”他這樣想著,邁上了那通向神居的幾百級石階。

  “子策,你果然來這里了!半闋《揚州慢》填得倒也十分盡興啊!”東宮殷爵說道不禁拍著折扇哈哈大笑起來。

  “六殿下吉祥。”端木栒聞聲趕緊起了身,正準備福身請安,卻被東宮殷爵一把攔下。

  “免了。這里又不是王宮,你我之間不必拘禮。況且我也不是世子......”

  “知道了,宋公......”

  “子策,不是說好了在木王街集合么?你怎么來林都寺了?今天六殿下微服出訪,要是被媒體曝光來過這里總要引發輿論戰爭的?!笔挋捎行┎淮蟾吲d了。

  “無礙,既然來到這里就給木帝上炷香吧,然后再拜下后院的青龍像。畢竟又快到清明了?!?/p>

  “可是......”蕭櫳是個很謹慎的人,他還有些放心不下。

  “沒什么可是的,我只是個連爵位都沒有的庶出王子,不是媒體的焦點。還有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賞花,你不用擔心了。”

  蕭櫳沒有再說什么,他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但從他微鎖的眉宇間還是可以猜出他并沒有完全平和下心氣。

  等到達水木行宮正門的時候恰好剛過巳時,遠方響來鐘樓清脆的報時聲,太陽也愈發有些大了。

  王家行宮的園林區平時是對外開放的。飄揚的木國蒼龍旗在地面上映射出抖動的影子,似乎彰顯著這個諸侯國在科技之下蒸蒸日上的國力。不過,《周易》不是也有“亢龍,有悔”的古訓么?

  端木栒仨人穿行在水木廣場上,隨處可見五六個人扎成一堆兒進行蹴鞠比賽。

  “喂,幫忙撿一下球!”

  剛聽到呼喊聲,就看見一個蹴鞠球從空中飛了過來,端木栒剛想伸手,卻沒想蕭櫳快他一步抬起腿,用腳穩穩地接住了球,然后把球踢高,輪流用左右腳接后再踢高,任憑球在半空完成一次次漂亮地旋轉。這樣嫻熟地來回了幾十次不間斷。待那喊話之人跑了過來,蕭櫳把球踢給他,那人和周圍許多圍觀的人都不禁拍手叫好了。

  “欄欞,你球技不錯啊。不愧是咱們學校蹴鞠隊的種子選手。”端木栒佩服地說道。

  蕭櫳只是舒展了眉毛,淺淺的笑了笑,流汗的面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俊朗。

  在寒食清明的這段日子里,掃墓祭祀這些傳統也自是不能少的。人們大多在前一天便放假離了工作,大家族的會回到宗祠對著列祖列宗們的排位拜上一拜,由當家的匯報下一年家族的情況,一般人家則會乘公交專線去木靈山公墓或千崐山林族公墓給以逝的親人獻上一束花表達哀思。原本還會有在晚間的十字街路口為先人燒冥幣和紙衣服的習俗,但皆因火克木,燒火于木國不吉利,被前幾代木王禁止了。現在雖都不信這些只信科學,但也很少有人再這樣做了,說什么“環境友好”之類的。不過冷清的介之推紀念館倒似乎可以證明科技文明興起后人們對歷史文化名人的遺忘。

  而對于年輕人來講,清明之際更多意味著踏青郊游。想想本就是姹紫嫣紅的水木行宮更添垂櫻之粉紅,倒也再沒什么能更體現林都之春的了。

  端木栒他們一走進行宮入口,一片盛開的金黃色連翹便映入眼簾,仿佛連心里也開了花似的。“啊,今年又趕上林都之春了!”蕭櫳贊嘆了一聲,之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都說“春脖子短”,能看到如此美景,想必是誰也會激動起來。

  “真想把所有的花都看個遍啊!”端木栒掏出大屏手機開始照相。

  東宮殷爵則一直微笑著,他循著草坪上的小徑,爬上斜坡,然后向回廊的入口處折過去。端木栒和蕭櫳也跟著走了過去,但也沒忘四處張望一下。

  “快看,那邊便是日本進貢的櫻花樹!”

  順著東宮殷爵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可以看見大片的垂櫻。低垂的細長的枝梢上成簇成簇地開滿了紅色八重櫻,像這樣的花叢,與其說是花開在樹上,不如說是花兒鋪滿了枝頭。

  “自小我便喜歡這里的桃花,不過現在看來櫻花更是別有風味呢!”

  東宮殷爵說著,就這樣躺在了垂櫻下的草坪上。他雙手交抱著放在后腦勺下面,閉上了眼睛。

  端木栒和蕭櫳也一起正對著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才走多少路你就累了,在這種地方睡覺,不難為情嗎?”端木栒說。

  “我沒有睡覺,只是想著《莊子?逍遙游》里“生物之以息想吹也”的句子,倒也想聽聽風的聲音?!?/p>

  三個人都默然下來,只是還能聽見微風吹綠嫩草、搖曳枝葉的聲音,感受到掠過額前的頭發、滑過衣襟下肌膚的吹拂。

  “落英繽紛”,誰也分不清那是一個剎那間的短暫,還是一個世紀般的漫長。無數被吹開的花瓣,像粉色盈風的布帆,又像是胡懸的舞女,隨著氤氳開的淡淡香氣,飄落在頭發上、肩上,或是落在更低的大地上。佛說:“把頭低向比塵埃還低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花瓣的辭枝是否也因此有了這樣的一絲禪意呢?

  “人閑花落處,鳥靜風吟中。”東宮殷爵隨口吟道。

  “對得還算工整,給人一種幽靜的感覺。像是王摩詰的那句‘人閑桂花落’,不過顯得有些避世了?!?/p>

  東宮殷爵沒有理會蕭櫳的評論,他依舊一副安閑自適的神態,轉而向端木栒問道:“子策,你是不是仍有修煉我們木族傳統的武功?”

  “嗯,爺爺說我是木靈體質,有學習這個的天賦。而且我也覺得木族傳統文化需要有人傳承。不過自打王上“祺安革新”之后,我只是偷著學習,家兄們都不知道哩。”

  “聽說武功里有一招式曰‘生長’,能使萬物萌發,那可以讓凋零的花再度綻放么?”

  “這倒不難?!倍四緰照f著擺起了陣勢,周身運轉,起落進退,伸縮開合,未有用力,將神意蟄藏于祖竅之內,身體圓活無滯,形如流水,其心空空洞洞而養其根。只見光禿的樹枝上發了嫩綠色的芽,然后朵朵粉嫩的櫻花露出了笑顏,在微風下吐露著香氣。

  “木靈武功是一套天人合一的法術,它的力量來源于大自然,也同時受到大自然法則的制約。出生、發育、衰老、死亡,這是大自然的基本規律,也是任何法術所不可違逆的?;茉匍_只因根未死,若是根死了則萬物皆不能復生?!倍四緰战忉尩?。

  “原來生命屬于萬物都只有一次?!?/p>

  “是了,我們從大自然借來的能力,總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

  一旁的蕭櫳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他說道:“現在五國爭霸,總是該謹尊王上旨意,注重發展科學技術、加強軍備的!”

  東宮殷爵瞥了蕭櫳一眼,然后從草坪上站了起來,抖了抖褲子上的塵土,“好了,咱們去華菁池轉轉吧?!?/p>

  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就是華菁池。它算是水木行宮主湖燕珀湖一個很小的分流。池畔的菖蒲葉,悠悠嫩綠,挺拔多姿。荷花的葉子,漂浮在水面上,撐起大片的碧綠。

  華菁池的周圍,還栽有大片的桃樹。

  端木栒他們繞過池子,踏上桃樹林簇擁著的小道,眼前展現出一座明亮的皇家庭院。池邊的桃花倒映在水中,隨著波光抖動著身影,嬌美無比。外國游客把桃樹攝入了鏡頭。

  池子對岸就是華菁宮,門口由兩個王家禁衛軍把手著,一般人皆不得進入。端木栒想起秋天的東京汴梁來了。高聳的紅色城墻上插著禁衛軍的旗幟,魁梧的兵士與頭頂金黃色的琉璃瓦連成一體,無一不彰顯著王家的神圣而不可侵犯。

  東宮殷爵到底是王子,他領頭踏上了華菁池的踏石。這叫做“涉水”。這是一種圓踏石,就像把華表砸斷隨意濺落出來似的。端木栒只當有趣便直接跟了上去,蕭櫳則猶豫了一下,但也隨之挽上了褲腿。

  東宮殷爵回過頭來說:

  “這雖然不比曲水流觴詩意,但也是富有雅趣的活動。”

  “你說是便是吧!”蕭櫳張開了雙臂,努力保持著搖晃的身體的平衡。

  踏石的邊上漂浮著睡蓮的葉子,清澈的池水沖刷著池底晶亮的鵝卵石發出“嘩嘩”的呢噥聲。

  “這踏石的排法,也富有無規則之美吧?”東宮殷爵說。

  “大周的園林不都是富于無規則的自然之美么?但看多了以火國江南一帶個園、于園為代表的嶙峋太湖石裝飾后,倒反而覺得西方羅馬講究對稱整齊的人工美好了?!倍四緰账坪醪⒉灰詾槿?。

  “是么?聽說當今天子在帝都洛陽營造了號稱‘萬園之園’的圓明園,里面有一個專門的西洋園。下個月又該到了諸侯朝貢述職的日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蕭櫳雖然面上還像以前一樣沒什么表情,但內心卻激動起來,“‘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到時候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一定會‘是引游人無數’?!?/p>

  “國色又如何,若論賞花,倒也沒有什么能比得過我們林都的?!?/p>

  不一會兒,仨人走完了最后幾塊踏石,華菁宮就赫然呈現在眼前。

  “觀罷此景,無詩而何?既然沒有曲水流觴,我們不如直接作詞賦詩,倒也能寫一本《水木詩集》了?!倍四緰仗嶙h道。

  “悉聽尊便?!笔挋烧f。

  “那便以游園為題,排律自選。”

  東宮殷爵把手插入褲子上的口袋里,他并沒有像其他倆人一樣拿出紙筆陷入思考,而是一副閑適享受的樣子,讓半張臉沐浴在樹蔭曬下的幾點碎金里。“我不擅長詩文,之前方得了句五言,就此補全即是了,且名之《落花》。

  人閑花落處,

  鳥靜風吟中。

  相吹何所去,

  更向崤山空?!?/p>

  “整體逍遙自在,在幽靜中卻又別有洞天,方才我也說過了,感覺很像王摩詰?!笔挋傻脑u論向來簡短。

  “嗯,動靜結合。前兩句本立足于寫景,花開花落,風來風去,都屬于天籟之音,唯有心真正閑下來,放下對世俗雜念的摯著迷戀,才能將個人的精神提升到一個“空”的境界。后面的抒情也就自然而然了?!倍四緰諞]有抬頭,他一邊構思著自己的作品,一邊評論道。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端木栒和蕭櫳也陸續寫好了他們的詩作。

  三人相互傳閱了一下,端木栒拿到了蕭櫳的作品,只見是一首《南鄉子》,倒也沒有題目。詞云:

  寒水映回廊,老樹接春煥庭芳。盛骨枯折思歸往?何妨。韋虎登車震淮揚。

  青暖燕奔忙,嘆息清閑孤倚窗。試問殘年余幾許?彷徨。鬢角斑白沈腰傷。

  端木栒讀罷微微笑了一下,他想到了陸游《書憤》里那句“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辈贿^那畢竟也是詩人晚年不得志之作,而再看看蕭櫳雄威英俊的面龐,倒很難想象這樣一位朝氣蓬勃的大學生也會寫出這種“鬢已星星矣”似的句子。

  “欄欞,你尚該‘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何出‘殘年余幾許'之語?”

  “最近讀著《資治通鑒》,略有感觸罷了?!?/p>

  “欄欞,你的詞作還是和你以前一樣典故頗多,不過這次雖有悲壯之氣,卻未免老氣橫秋。不像你往日雄心壯志的樣子?!睎|宮殷爵也笑了,話說得卻不大客氣。

  “是啊,詞作總該抒發自己的胸臆才好......王國維不是也說過‘我之觀物,則萬物皆著我之色彩’么?你倒顯得為作而作了。”

  蕭櫳聽罷咳了一下,摸摸下巴零星的胡渣,他向來對別人的批評不置可否,擺出一副深沉的樣子,然后便低頭讀起了端木栒的詞,竟是一首《茶瓶兒》,詞云:

  武陵繽紛櫻花落。綠蔭下,晴波飛掠,佳景成擔擱。蹴鞠兒戲,颯颯猶同過。

  奈何春來仍寂寞。人瘦損、紙鳶風惡。多少薛箋墨!韶華去也,徒賴匆匆錯!

  正所謂“覽物之情,得無異乎?”端木栒是個感性的人,他不像蕭櫳那樣沉穩低調、不露聲色,也不如東宮殷爵那樣安于當下、從容淡定,他能從心底感受到春日的美好,可這美好卻又是太過短暫。他從快樂走向惆悵,傷春之余,又流連時光,流連童年,感嘆著自己匆匆的成長。也許人們早已習慣了韶華的流逝,在生活的艱辛中疲于奔命、隨波逐流,連一個回憶的時間都擠給了學業和公務,可是真當驀然回首之時,又不禁懷念那段青澀的時光,然后問一句朱自清筆下的那句“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

  蕭櫳和東宮殷爵默然了一會兒,他們低著頭,眼光里露出悵惘的神色,看上去像一泓池水映入了晶亮的眸子。最后還是東宮殷爵來了一句:“也見了怪了,這大好春光,你們做的詞一個賽一個悲傷,倒掃了人一路的好心情,真是沒法和你倆出來玩,罷了,罷了?!?/p>

  只因進入華菁宮需要證件,再加上東宮殷爵是微服出游,所以端木栒仨人賦罷詩詞便又繞著池子離開了。微風輕輕吹拂過來,花朵飄落在桃花樹下,有的還吹拂在華菁池的水面上,攪起微微的漣漪。透過枝椏的縫隙,可以望見池子對岸西邊樹叢上那天青色的山巒。

  “從這兒可以望見郊區的西山誒!”端木栒說。

  “嗯,因為水木行宮本來就建在海拉區外圍,毗鄰倉平近郊。”蕭櫳解釋道。

  “下次可以可以趁著實踐課的時間去西山采摘。咱們城里的果蔬大都也來自那里,運輸倒賣總沒自己直接摘來得新鮮?!?/p>

  “不愧是宋公,總能想出新奇有趣的主意。你倒慣是會玩了,不然以你的才智在系里混個前幾還不是易如反掌!”端木栒打趣道。

  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走下去,便是有號稱“煙雨閣”的景點。

  煙雨閣建在燕珀湖的中心島上,四面環水,再加上林都終年潮濕的空氣,竟在半空中凝上了淡淡的水霧。從遠處看,閣樓仿佛墜在云端之中,不禁間使人產生了“蓬萊仙境”般的錯覺。

  “子策!子策君!”有人在喊。

  身穿白色長裙的柳民英,從不遠處的湖面上乘著一艘二人的大黃鴨船漸漸向岸邊劃來。船上還坐著另一位青衣長發女子,只是端木栒并不認識。湖風吹來,發絲飄飄,衣袂微拂,一時間便與身后的亭臺湖景融合在了一起,氤氳成一副迷人的風景畫。

  待二人上了岸,端木栒便有些興奮的向她倆走去。東宮殷爵和蕭櫳則留在了原地。

  柳民英和端木栒先互相寒暄了一下,然后便指著身旁的那位青衣女子道:“這是夏沐寒,字賜冷,我們林都女子大學的校花?!?/p>

  “哦,你好你好?!?/p>

  “這位是端木栒,字子策,木國皇家大學的,我中學同學?!?/p>

  夏沐寒也輕輕頷首問了好。

  “子策,我們下午要去木國國家大劇院看火國出品的黃梅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你要不要一起來?”

  端木栒看了看不遠處的東宮殷爵和蕭櫳,然后搖了搖頭,說:“不了,我和我那幾個朋友出來郊游,下午還有別的安排。”

  “那好吧,就不打擾你了,你和你的朋友去玩吧?!绷裼⒄f。

  端木栒向兩人說了聲“再會”,便轉身離去了。他沒有意識到夏沐寒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以及不遠處他的朋友。

  “那兩位小姐是誰啊?你認識?”東宮殷爵問道。

  “你們不記得柳民英了嗎?原來高中時6班的,咱們年級唯一一個林族人,學生會學習部部長,當時我是副部長來著?!?/p>

  “哦,你一說還真有點兒印象。我高二參加時事競賽決賽時,是和她爭的冠軍。”蕭櫳說道。

  “那另一位呢?”

  “我也是剛認識,是叫做夏沐寒的?!?/p>

  “我聽過她,她父親是夏梓明導演。她最近在木國高校?;ㄟx美大賽中得了頭獎,彈得一手好琵琶,又精通詩詞音律,有自度曲子詞作品。”東宮殷爵說。

  “哦.......”

  “看來子策你很久沒看電視了啊。不過話說回來,下次你們要再搞什么即興填詞會,可以找她切磋一下?!?/p>

  “算了罷,和人家又不熟哩?!?/p>

  “不都是從不熟到熟的么?”

  端木栒辯他不過,倒也不再言語,心里倒真盤算上什么時候再約夏沐寒出來好好認識一下。

  三人在行宮內的餐廳用完膳又搭了園內游覽車去七重塔轉了一圈。木國雖然已是獨立,但名義上畢竟還是大周帝國的封國,所以塔檐最多也只能使用七重。

  此時,天色漸漸有些晚了,太陽愈發地西沉,把西山頭上的云霞到也染上了一絲淡淡的微紅。估么著快到酉時了。

  端木栒他們走出南門,還在有說有笑,卻看見東宮殷爵的侍從季桀和李奊開著王室微服出游的奔馳車來了。他倆面露急色,單喚過六殿下,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東宮殷爵聽罷,面色有些發白,什么話也沒留下就隨季桀李奊上車走了。

  過路的行人有人認出了那是王室的車,三三兩兩議論開來。

  “王室最近的出游都好低調啊,不過不在王宮里住著,隔三差五來我們民間轉悠,莫不是想打出“親民”的招牌來?”

  “自從南方火國推翻王室,實現共和制以來,民主思潮盛行呢!這不,北方水國不也**了么!”

  “也不知道咱們國家君主立憲能走多久......聽說明天的清明祭祖大典上王上要立新的世子呢!”

  “肯定是東宮殷檸,他是嫡長子,前兩年幽州大地震王上就是派得他去慰問災區......”

  ......

  端木栒和蕭櫳都猜到定是發生了什么,但聽著旁邊路人的紛紛議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畢竟王室的事兒也是不好妄自揣度的。在這個爭著發聲的時代,人民的輿論向來是可怕的,它甚至有決定歷史走向的能力。他們又一起走了一會兒,到木王街時便分手說再見了。

  “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倍四緰者@樣想著,便趕緊上了車。

  “四少爺可還玩得盡興?”覺安問道。

  “還好?!倍四緰詹幌胱屇祥T外東宮殷爵的不辭而別影響心情。“覺安,送我回家吧。我跟劉媽說晚餐做了我最喜歡的金國水煮魚。”

  “好的,四少爺?!?/p>

  車子發動了,端木栒透過車窗再一次望向了早上來過的林都寺。寺檐的青瓦反射著夕陽的余光,在樹林的陰翳下顯得格外耀眼,他仿佛覺得有一種不可擋的氣勢逼將過來,有點兒使人不太舒服。

  

本章作者隨筆:

        我加入一些原創詩詞,寫得不好,多有包涵。最后,感謝我的朋友肖哲宇,幫我填了一首詞。我想我不用說您也能區分哪首作品不是我的了。/最后真誠希望您能讀完它,并提出建議意見,小生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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