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一個故事,它注定會以悲劇收場。
我躺在床上,淚水從左眼眼角滑落。
剛看完一部小說,最后男主死了,很悲情,但是我并不傷心,只是有點疑惑,為什么左眼眼淚比右眼多?
陽光很刺眼卻很舒服,茂盛得幾乎伸進窗戶的香樟安靜得像國畫里的布景。
我摸過擱在床頭的手機,有一封短信:
深,來圖書室,老馬諭旨。
疏發過來的,五分鐘前。
我吸了口氣,迅速地套上T恤,抹了把臉就出門了。
老馬是我們班主任,嚴格來講,是前班主任,半個月前結束的關系,不過秉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優良傳統,我們還是很尊敬老馬的,即便他偶爾會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可理喻。
老馬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圖書室,學校給他弄的,我們曾經在老馬喝醉酒的時候聽他半真半夸大地談起過當年,貌似是一個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爛俗故事,里面的老馬簡直就是開了金手指的玄幻小說男主角,讓我發散了半天思維也沒能將他與眼前面目猙獰的老馬聯系起來。
打開門的時候,老馬說:“沒記錯的話,你很喜歡歷史?!睗撆_詞:歷史那塊歸你了,慢慢整理。
我做了個OK的手勢,一頭扎進書堆,真有夠亂的,給他整理了三年的書我還是忍不住感嘆,好吧,老馬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老馬滿意地點點頭,捧著他那只附滿茶垢的古瓷茶杯愜意地靠在搖椅上。
我又不由憤恨難當,一個勁地在心底謾罵,萬惡的奴隸主,中世紀的陰霾終將散去,偉大的主就要來解救我啦,看你還怎么猖狂。疏在前面透過金屬的書架看著我,我朝他擠眉弄眼,幾下過后,自己都覺得沒意思,撇撇嘴又埋進了書海,唐太宗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不計其數的午后我不止一次地以為自己就快葬身書海了。
歷史是個好東西,我一直這樣想,因為再璀璨的東西都需要歷史來沉淀,譬如文字,譬如酒,又譬如人。我一邊整理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邊溫顧所學,從“商鞅變法”想到“貞觀之治”,想到“澶淵之盟”,想到日斜西山的時候終于理好了書籍。
老馬很高興,大手一揮,領著我們浩浩蕩蕩殺去邵校長家蹭飯,我接了個電話,轉頭問老馬:“可帶家屬否?”
老馬言簡意賅地回答:“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p>
我大怒,“老馬,你又傲嬌了!”
老馬頗具風情地斜了我一眼,SO?
好吧,在那稀疏得沒剩幾根的頭發的掩映下,的確談不上什么風情。
雖然老馬這么說,但最終還是把我弟叫來了。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老馬興頭一上來就想喝酒,喝過頭了又開始天南海北不著邊際地胡扯,老馬說他很高興帶出我們這樣的學生,這句話讓我一度質疑酒后吐真言的真實性,事后細想,興許老馬所說的好是指給他整理了三年的圖書吧,畢竟這樣尊師重道吃苦耐勞的學生也是百年難遇的。
后來,只有我和疏兩個人回家。
我弟被留在了邵校長家過夜,老馬醉得不省人事,我想他也許是真高興,老馬不是嗜酒成性的人,三年,這是第二次看到他醉得那么暢快。
夏天的夜總是來得遲一些。
走在馬路上,仍有昏黃的日光,我轉過身,倒著走,看不清疏的表情。
我說,疏,你高中去哪里讀?
疏撇撇頭,隨意地說,不知道。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又轉過身和疏并排走著,疏,你說你不知道,可我卻知道。
前些日子看到這樣一句話:
人生至少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這句話很能說明我現在的心境。
說膽小也好,說懦弱也罷,因為明白,所以只求遇見。
中考后的生活很是無聊,我于是一整個一整個下午地窩在老馬的圖書室里,老馬總是捧著那只古瓷茶杯嫌棄地看著我:“你看看你,大好的青春,浪費在我這個老頭子的眼皮底下像什么樣子。”他終于在看到疏坐在另一側的書架下之后不再講這句話了。
那段時間看了很多書,像《罪與罰》《紅與黑》《十日談》《瓦爾登湖》,還有后來受益匪淺的《資本論》。
我問老馬這些書他都看過了嗎。
老馬給了我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又問,都還記得么?
老馬很不屑,一副理所當然的欠揍模樣。
我說,老馬,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確信我當時真真實實是有敬佩過的。
老馬搖搖頭,極淡定地回了我一句:結構決定性質。
我啞然,抽了一本《百年孤獨》繼續看。
偶爾靜下心來想想,才發現自己是一個習慣堅持的人,明知是錯的,或是毫無意義的事都會義無反顧地堅持,可堅持到最后,仍是一無所有,有時候也會羨慕那些善于妥協的人,至少可以活得不像我那么累。
在電腦面前敲了半天字,說不上無聊,也說不上有趣,我緊緊地握了握鼠標,又訕訕地放開,總是想掙脫些什么,也許是束縛,也許是現狀,但是再怎么反抗也不過是繼續這千篇一律的生活,說好聽點,是向往自由,說難聽點,就是耐不住寂寞。
我那些藏著掖著的小資情調于是又泛濫了,從堆著衣服的沙發上抽了一條純白色的雪紡連衣裙套上,撲到冰箱里拿了瓶冰紅茶,一身輕松地去卡卡淘書,卡卡是家書店,有些年頭了,裝潢很古舊,書架上原本的紅漆已經剝落了大半,露出摩挲得光滑的原木??ㄔ谝粭l繁華大街的背后,時常寧靜,一幢樓,兩個世界,協調得很好的反差,我十分喜歡那種感覺。去的都是些老顧客,卡卡里外兩間屋加起來也不足50平米,多站幾個人就稍嫌擁擠,卻總有令人喜出望外的驚喜,我喝了口冰紅茶,走進店里,與老板隨意地攀談了幾句,就仔細地翻起書來。
最后挑了薄薄的兩本書,付了錢向老板揮了揮手,算是告別。隨著冰鎮過的液體流下喉嚨,腹部開始隱隱作痛,我恍然大悟,真是該死,昨天才聽完母上絮絮叨叨的囑咐,今天果然又忘記了,我艱難地抬起手撐了撐門框,刺目的日光晃得我昏頭轉向,長年無汗的額頭也沁出了一層薄汗,捂著肚子嘗試地走了幾步終于還是在轉角處蹲了下來,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鋪天蓋地地襲來,我攥緊手里的書,嘴唇咬得發白。
“怎么了?”
疏彎下腰遞了張紙巾給我,伸出手試圖把我拉起來。
我沒有把手給他,笑著仰起頭對他說:“天疏,我心情不好,背我回家吧!”
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蹲在我面前,拍了拍背,示意我上去。
我笑嘻嘻地撲了上去,雖然疼痛并沒有減少,但至少不似那般難以忍受了,我想疏大概是知道的,所以才沒有反駁我這個蹩腳的理由。我只能說,疏是個正人君子,他不會再你生理上有問題時和你過不去。
讓女人念念不忘的是感情,讓男人念念不忘的是感覺。感情隨時間沉淀,感覺隨時間消失。終其是不同的物種,誰又能明白誰的深愛,誰又能理解誰的離開。
我覺得這句話異常透徹,簡析古往今來的愛情,確實無一例外,以前覺得司馬相如這個人很渣,現在想來也許不是他的錯。
將近七月末,我大半夜把疏叫了出來,在KTV包了個小包廂,叫了一箱聽裝啤酒,開始瘋狂地唱歌,扯著嗓子唱離歌,流著淚唱旅行的意義,邊唱邊喝,一箱啤酒大半是淋在了身上,吼到嗓子都啞了才撲到疏身上大哭。
我不說話,他配合著沉默,疏,你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重感覺的人,而我確是重感情的人。
那天疏把我送回了家,我吐得滿房間都是,我完全不記得了,是我媽告訴我的,我耷拉著腦袋乖巧地聽著母上大人孜孜不倦的教誨,末了,才不好意思地問“沒有吐到疏身上吧?”我媽瞪了我一眼,那架勢簡直就在說“你以為你要吐人天疏身上了我還會認你這個女兒么”,我無語凝噎,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媽,我是你親生的么?
之后,我又開始賴在老馬的圖書室。
疏來了幾天就不再來了,他要跟著紀叔叔他們去深圳了,那個幾乎和我最愛的古都一樣遠的地方,只是,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
我捏著手機,疏發來一封短信:
深,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出發去機場了,我在你家樓下,有話要跟你說。
我狠著心關機,老馬捧著古瓷茶杯,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然后接了個電話,說:“天疏在趕過來,叫你去校門口等他?!?/p>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到底想說什么呢,我是想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樣,我無力地靠著書架,絲毫沒有起身的跡象。
老馬反而耐不住了,激動地喝了口水,動作幅度很大,茶水險些晃了出來,咬牙切齒地開口:“死丫頭,你腦袋碳酸鈣做的啊,怎么就不明白呢,還不給我去,少在這礙眼了!”
我沒有跳起來和老馬對峙,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不去,我想疏一定懂的,老馬也一定會懂的。
老馬嘆了口氣,走到窗口,也許是在找疏,也許是在想些什么。
我翻了幾頁書,根本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還是掏出手機開機,好幾個未見電話,還有一張圖,飛機上拍的,很白的云,今天的天氣大概很好吧,我想很多年后都會我都會記得的。
“老馬,他走了。”我覺得有必要跟老馬說一聲,并不是矯情。
“哦?!崩像R似乎還想講什么但最終沒有講。
我照樣天天去圖書室,定期去卡卡,半夜窩在床上敲字,來例假又痛得死去活來,好像過著同以前一樣的生活,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具體是什么我也琢磨不出來。
多年后,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獨自背起行囊向西安進發,疏,我就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后記
這篇文有很多事物的影子。
比如說,那棵香樟有初三綜合樓二樓女廁所窗口那棵香樟的影子,老馬既有我們堅哥的影子也有我們思政老師的影子。
比如說,圖書室有歷史辦公室的影子【去的比較多的緣故......】
又比如說,深愛書有我的影子,當然我也覺得歷史是個好東西,不過密密麻麻的年代尺還是不敢恭維。
每個女孩在那些青春年華里總會有一個少年,干凈,挺拔,也許不夠溫柔,也許有一點腹黑,卻總是在爭執過后還是依著你的意愿行事。
你說沒有,那一定是還沒有遇到,又或者你沒有發現。
疏和深都不是完美的人,但有未經雕琢的璞光,相遇和錯過不是背道而馳的,大多數的相遇都只是為不久之后的錯過鋪墊了基礎,同樣,我不相信錯過了就不會相遇。
也許數年后,仍然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他們不期而遇。
“下午好。”
“嗯,下午好?!?/p>
再簡單不過的寒暄,是不是也別樣令人怦然心動。
初中畢業那個暑假寫的東西,許久沒有拿出來看過了,當年有小朋友說后記寫得比正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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