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于撕開了老棋王的防御。

　　那天天氣異常的陰沉，灰色的云在空中一層疊一層的翻滾。空氣中彌漫著悶熱的氣息，刺得人脊背一陣一陣的發搐。外面異常的寂靜，連鳥叫聲都明顯小了很多，耳邊只有棋子相互碰撞的脆響，一聲又一聲，空空蕩蕩的在廟里回響。

　　而就在這個糟糕的天氣里，我大手一揮，幾經迂回，一匹馬狠狠的落下，準確的卡在棋盤的樞紐位置。我抬起頭，看見老棋王怔了一下。心中的那個得意......還是不說了罷。

　　局勢已經定下來了，這一匹馬打亂了他的整個防御部署，他必須盡快重新布防。而我手下的大軍已經蓄勢待發，絕對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總而言之，這局，我贏定了。

　　我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小口，眼睛死死的盯著老棋王。我清楚的看見，老棋王那盯著棋盤的眼睛掠過一絲恐慌，那僅存的炯炯有神正一點一滴的散去，漸漸變回我當初看到的模糊混沌。最后，他閉上眼睛，全身仿佛沒有了力量，重重的倒在椅子的靠背上。這次他看起來不像雕塑了，倒像脫去硬殼的河蚌，軟綿綿的癱成一堆。

　　很少的，我覺得我好像做錯了什么。

　　“師傅？”我輕喚，可是老棋王沒有半點回應，像是睡著了一般。我猶豫了半晌，站起來向他鞠了個躬，然后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就在我剛踏出房子時，我聽到了一聲極其粗重的嘆息。里面還夾雜著模糊不清的聲音，仿佛夢囈。

　　我踏在枯枝疊成的小道上，慢慢的走著，偶爾抬起頭，看著如墨的天空，回想起剛才老棋王眼睛里的變化。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后來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沒有再去廟里，整天在單位里忙忙碌碌。直到朋友打電話來，說老棋王死了。

　　那天老棋王跟住持說他想回去看看兒子，主持同意了。結果老棋王在路上出了車禍，被一輛出粗車撞飛好遠。他兒子讓車主賠四十萬，車主不同意，說那老和尚在馬路上一動不動，按了鳴笛也不躲，明顯是自殺的。雙方吵來吵去，最后車主賠了二十萬給他兒子。

　　“他這輩子都是為了兒子，臨到死都給兒子賺了二十萬，嘖嘖嘖......”朋友一邊咂嘴一邊說。

　　電話掛斷了，我扭頭看向遠方的清佑廟。廟還是那個廟，依然靜靜地趴伏在山腰上，隱在綠色的山林中。而山的周圍是一幢幢堅硬筆直的大樓，像是黑色的利劍直指柔軟的天空。

　　再見了，那個一心只想下防守棋的......老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