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四個小時后，有史以來最大的太陽風暴就要到了。

　　從沙底里出來，搭電梯到了頂層，迎著大舞臺走去。大概得走十分鐘才能繞過它，中央商業廣場上所有的酒吧都建在大舞臺背面。高桿上的旗幟獵獵作響，混合著呼嘯的風聲，天上的極光恣意變幻，無論什么時候看到，都讓人心頭為之一震。Y遠眺著無垠的沙漠，在極光的包裹之下，世界仿佛變得平整。

　　凌晨兩點，美麗異常的極光依舊占據著沙之城的天空，而且越發瑰麗，仿佛它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伸出手來就能碰到。極光越是美麗、燦爛，便意味著災難來得越快。Y沒心情去看，他只想盡快找到X，并帶她離開。

　　一旦太陽風暴來了，猛烈的太陽風將破壞一切的電器和網絡信號。所有停留在中央商業廣場的人都會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機器失靈、電路故障、通信斷裂，與此同時，他們還將面對強輻射。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下興致躍然的**客；衣衫單薄的站在酒吧門外高聲叫賣的**；神情漠然的拎著公事包匆匆趕路的行人。還有那些對著機器忙碌不停的工人，那些對著上司唯唯諾諾的職員，那些對著上級諂笑脅肩的下屬······

　　對于太陽風暴到達地球的確切時間，官方告訴他們一個錯誤的消息。Y知道真相，知道正確的時間，而他只會告訴X一人。想到這些人，看到眼前紛繁的一切，Y有點兒心酸。但他不敢將這消息說出，他不敢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混亂后果。

　　他強打起精神，在心里對自己默念，即便自己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這么一個窮小子。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便是找到X。

　　他翻出手機，果然收到了良好的網絡信號，他欣喜地打開程序，在網上發出了搜索令。

　　很快，網絡上的朋友給他發來了反饋，他逐條查看。可惜，誰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在第一百二十五條信息里，Y看到了希望。有人告訴他，在今天傍晚六點的時候，曾見到過X。

　　Y搭上滑行電梯，很快便來到5-NO酒吧前，這是X最后一次出現的地方。

　　5-NO里仍是人頭涌涌，DJ們打碟、舞者們跳舞、酒客們看著**郎歡飲正酣，一切都很和諧。

　　Y剛走進去，一個衣著清涼的**郎便迎了過來，她問：“先生，你想看我喝酒嗎？我可是很能喝的喲。”她穿著工作裝，是那種超短裙、高筒靴、小背心的搭配。

　　“謝謝，不用了，今天我不想看人喝酒。我想問······”

　　他的問題還沒有說出口，那**郎便轉過身去，湊到另外一人面前兜攬生意。X跟她一樣，以表演喝酒為業。想起X最近幾次都吐得不醒人事的模樣，Y的心里更是不安。

　　可現場的人都陶醉在自己的狀態里，誰也沒有空閑功夫理會。**郎們膩笑地將酒灌入喉嚨，酒客們拍手稱快，服務生們端著酒瓶穿梭。

　　“既然誰都沒空幫忙，只能自己一個一個地找了。”Y踮起腳來，一點一點地掃描。

　　可人太多了，根本找不過來。Y只好從人們的間隙里擠著過去，將酒吧里有很多人聚集的地方都看一遍。數番功夫下來，完全沒有發現X的身影。

　　走出門時，他看到X的頭像仍高掛在大舞臺旁的旗桿上。X是最新一季“最酒美人”的冠軍，幾天前，她正是在這大舞臺上贏得了冠軍頭銜。

　　在這個時代，酒已經不能作為一種飲料日常飲用，只能成為一種表演工具。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郎們將自己灌醉的行為，成了這個時代最具惹人瘋狂的娛樂表演。

　　比賽那天，是Y不能上網的第二天。他第一次徹夜未眠，只好忍著倦意來到中央商業廣場。

　　中央商業廣場是沙之城里最宏偉的建筑，在沙面上，有三十層樓高，面積數千平米。最底下的那一層空置，從第二層開始到第十層，是沙之城所有的工廠；從第十一層到第二十層，是沙之城所有的公司；從第二十一層到第二十五層，是沙之城所有的商鋪；從第二是六層到第三十層，是商業聯合會的所在。至于中央商業廣場的頂層，聚集了沙之城所有的娛樂場所。

　　“整個沙之城里，果然就我一個人不能上網，不能開滑沙船。”當Y看到排在停船區中的滑沙船多如牛毛時，他一邊走著一邊抱怨。

　　剛走出電梯，他便看到了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大舞臺前，看樣子他們早已陷入瘋狂狀態。

　　Y仰起頭看，舞臺中央站著一個穿著銀白色連衣短裙的女人，她正拿著一瓶伏特加，視之如甘露，氣也不喘地往下灌。在Y身旁有人在討論著，“這是她今天晚上喝下去的第三瓶了，估計這一季的“最酒美人”大獎非她莫屬了。”

　　“她可真厲害啊！”又有人說。

　　“要是我能選到她做我女朋友就好了。”也有人說。

　　這些贊揚的話被Y聽到，心中不禁再添上一股郁悶，那個站在舞臺上喝酒的穿著銀白色短裙的女人正是X。知道她參加了這個比賽，也是剛剛的事情。

　　她又喝了兩瓶，看樣子是喝不下去了，但第五瓶伏特加還剩一半。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其他的參賽者，她們多半是被工作人員扶下臺了。

　　臺下的觀眾們高聲吼叫，“干！干！干！干！干！······”

　　絢爛的燈光在舞臺上隨意穿行，照得她身上的衣服如魔幻般變化。突然，她停下來，用左手將酒瓶摁在桌上，以此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右手艱難地抬起來，擰著臉向臺下揮手，示意她已經不行了，喝不下去了。

　　臺下的聲音反倒更加整齊劃一，聲如雷動。

　　“干！干！干！干！干！······”

　　站在舞臺一側的主持人走過去，附和說：“你就不要再推托了。你看，觀眾們是多么的熱情，他們都想看你干了它呢！要知道，只要喝完了這一瓶，你就算是破了之前的記錄拉！那獎金可是會翻倍的！”

　　Y知道，她還能夠站著，是靠著僅存一點本能而已。

　　但她還是同意了。

　　只見她甩了甩頭，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靠著柱子，瞇著眼，使盡力氣想要將酒瓶舉起來。連續嘗試了幾次，可每次都是舉到半空中就頹下去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意識已經所剩無幾了。主持人見狀便大聲說：“請兩個工作人員過來，幫她將酒灌下去。”

　　旋即，舞臺下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好聲。

　　“灌！灌！灌！灌！灌！······”

　　Y雙手捏拳，紅著眼盯著舞臺上的她。她被架在機器上，一動不動。一個男人鉗著她的下巴，另一個男人端著酒瓶往下灌。

　　一開始，她還勉強地主動接受那被灌入口中的伏特加，漸漸地，她便本能地想要躲開。她閉著眼掙扎著，不斷地發出低沉的嚎叫，像一匹受傷的母狼。那聲音通過擴音器散播開來，它大大地加速了觀眾們的荷爾蒙和腎上腺素的分泌，他們越聽越興奮，高昂的情緒被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灌！灌！灌！灌！灌！······”

　　他們揮動著手上的酒瓶，整齊地搖晃著腦袋、擺動著身體。Y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看到重重疊疊的背影。Y只覺得神經繃得緊緊的，心里空蕩，任由那聲音在心里橫沖直撞。Y扭過頭去，想將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可是，哪兒還有不為此瘋狂的人呢？

　　他只好蹲下來，把臉深深地埋在雙膝之中，雙手盡力掩住耳朵。

　　盡管舞臺上的X不斷地掙扎著，奈何她被機器架著，只有腰以下的部位能夠活動。銀白色的短裙在劇烈扭動之下已經褪到了大腿根上，緊緊地貼著身體，在舞臺燈光的照耀下，身體曲線格外突出。她在臺下的觀眾們看來只等同一個容器，唯一的作用就是將剩余的伏特加灌下去。

　　終于，那瓶伏特加空了。

　　觀眾們再次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聲，這里面包含了尖叫、狂笑、瘋喊。撒旦的歡呼回蕩在廣場之上久久不散。

　　“喔~喔~喔~喔~喔~······”

　　Y這才敢抬起頭來。他迫切地想看到她。

　　她撐不住了，整個身體軟綿綿的，只因被機器架著才沒有倒下。主持人興高采烈地走過去，舉起她的左手向臺下高喊，“各位觀眾！各位觀眾！今晚，我們又看到了一個奇跡的誕生啦。整整五瓶高烈度的伏特加，被這位新一季的“最酒美人”通通喝光，這也是破了我們整整的一年來的記錄啊！”

　　他還說了什么，Y一點兒也沒有聽到，身邊的歡呼聲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主持人在落幕之前用盡力氣地喊出：“每季一度的“最酒美人”大賽就到此結束了，請各位觀眾繼續支持我們，支持我們的公司。謝謝各位，我們···下次···再見···。”

　　臺上的帷幕落下，臺下的人群便很快地散開了，散到中央商業廣場的各個角落里去。Y踮起腳來極力遠望，可那個穿銀白色短裙的女人，怎么也找不到了。

　　夜，沉到了極點。

　　在廣場上最大的廣告牌上，滾動播放著同樣的內容，“本公司最新研制的睡眠籠，保證您每個白晝都有安全的睡眠。”

　　“我們承諾，給您一個安全的籠子。”

　　此時，天空呈現出Y從未見過的艷麗。

　　無數道淺淡的彩色光帶鋪滿天空，像是被煉成絲帶狀的彩虹。它們的長度橫跨了整個天幕，浩瀚的星空也只能成為背景。它們時而斗折、時而筆直，絢爛而多姿，像女神的舞衣。

　　Y看得入迷，一直緊握著的拳頭不自覺地松了下來。但這奇異的景象卻轉瞬消失了，僅僅數十秒，仿佛它們從沒有出現過。Y趕緊看看四周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短暫的變化。

　　他拍了拍腦袋，大概是因為整晚沒有睡覺，眼花罷了。他轉過身，平靜地向著某個酒吧走去，背影消融在耀眼的廣告燈里。

　　烈日當空，窗外依舊是成片的黃。建筑物上的隔熱窗將陽光反射到沙面上，沙粒又將陽光散射到空氣當中，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太陽能電池板上。城市，如同一塊巨大的反光板。它的范圍一直延伸至目不可及的地方，一棟棟高層建筑就像矗立在沙漠中的巨大仙人掌，向外延伸的太陽能電池板便是這些仙人掌上的肉針。

　　在某塊隔熱窗后，Y藏身其中。

　　昨晚，Y沒有在酒吧呆了多久，他也沒心情看那些***們的喝酒表演。

　　網絡依舊沒有恢復，Y已經是第二個白晝沒能睡覺了，他疲累得很，手腳幾乎都使不出力氣了，只能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昏然入睡的時候，Y仍沒有睡下，他慢慢走向窗臺旁的鏡子。鏡子里的倒映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通紅的血絲如網兜一樣裹著，眼袋臃腫，濃稠的黑眼圈在蒼白的臉上甚是明顯。Y再走近一點兒，好從鏡里將自個兒看清楚，兩天沒能合眼的他什么模樣。

　　過了好久，他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痛苦地打著哈欠。室外風沙的怒吼，像老男人痛苦的嚎叫。即便是在室內，隔著一層又一層的障礙，Y也聽得清楚。這是醒著的痛苦。他撥開厚重的窗簾，目光穿過重重狹縫，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室外猛烈陽光。

　　狂風掀起一層厚厚的黃沙，像是拉起了一張巨大的黃色帷幕。夕陽將落未落，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沙之城里鋪天蓋地的黃。室外的溫度足以把人活活烤熟，只需十分鐘，這事兒是有記錄的。

　　室外的世界，荒涼、喧囂、炙熱，宛如地獄。

　　無緣無故的，Y的家不能上網了。在這一切都網絡化世界里，離開了網絡，便等于一切都死了。睡眠籠依然緊閉，想睡覺也辦不到。在睡眠籠旁，是一大堆工具，開鎖用的。Y擅長開鎖，但對于睡眠籠的鎖，他卻無能為力。

　　Y越想越氣，懊惱地使腳踢了過去，睡眠籠仍是紋絲不動。他走出臥室，在廳里踱來踱去。他期盼著網絡維修員的出現，期盼著網絡能夠馬上恢復。一旦網絡恢復了，他就能夠回到睡眠籠里安心睡覺。況且，網絡上有很多認識的人，他們是朋友。只要網絡恢復了，他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孤零零了。

　　但Y終究沉不住氣。

　　在某棟樓的底層，原本平整的沙面上，漸漸浮出一個透明的圓形玻璃罩，Y坐在里面。這是他老爹留給他的潛沙艇，能夠隨意穿行于深層的沙中，不受沙漠極端氣候的影響，也不需要網絡控制。

　　Y從駕駛艙里爬了出來，打開了探射燈，一層一層地往上走。來到頂層，便看見一扇虛掩著的門。

　　這是一扇沒有鎖的門，門后面的這個居所，是Y見過的唯一一個沒有任何鎖的地方。盡管屋內一片狼藉，但Y視而不見，徑直走進臥室。除了放在臥室中間的睡眠籠，房間里空無一物。看到了睡眠籠，Y的倦意瞬間涌來。

　　睡眠籠里坐著一個女人，正是昨晚獲得“最酒美女”頭銜的X，她也沒有睡下。X挨著睡眠籠的一個角落坐著，長發凌亂，蜷縮成一團，頭埋在手臂之中，只露出兩只烏黑的眼睛，眼睛死死地盯著剛剛走進來的Y。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它溫潤，有光澤，像瑪瑙、珍珠、水晶，即使把最珍貴的寶石用作比喻也毫不遜色。它一直讓Y魂牽夢縈。

　　“你家里又遭賊了，我說過多少次，你要裝上一把鎖。”看到X，Y就忍不住生氣地大喊。

　　“這是我家，你管不著。”X冷冰冰地說。

　　“但你是我的女朋友！”Y強忍著心中的難過與不斷襲來的疲倦，睜著眼睛、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凝視著X。

　　“那又如何？”X慢慢揚起了頭說：“上了鎖的門，是人類制造的最可惡的東西。”她坐在籠子里，望著籠子外的Y說，“不管是誰，我討厭鎖。”

　　Y慢步上前，雙手握著睡眠籠的欄桿，關切地看著X。

　　昨晚的酒紅已經褪下了，還原出她白皙如雪的臉龐，眼睛旁邊還殘留著昨晚眼影的痕跡。鮮紅的唇彩大概是因為嘔吐過多而變淡、變亂，像是被胡亂地涂抹上去。Y這才發現，她沒有穿衣服，僅用一塊白色床單裹著身體，藍色的生命薄膜夾在皮膚和床單之間。她的身材偏瘦，外露的兩只手臂稍嫌骨感，其余的地方充滿了誘惑。

　　“還好，他們是晚上來的。”Y靠著睡眠籠，環顧四周。

　　“你不也是做這種事情的人么？”X冷笑一聲。

　　“不一樣！”Y憤怒地轉過身來，“他們是趁著晚上主人出去的時候進屋子，而我去的時候，都是白天，而且主人都在家。”

　　X沒有回話。

　　“你就是個怪人。全世界的人都是白天睡覺，你偏偏說晚上才是睡覺的時候。到了晚上你也不睡，到處喝酒。”

　　“你不也是白天不睡么，還好意思說我。”這是X難得的變調。

　　“我當然想睡，可是我······”Y不想說出自己不能上網的事。

　　X沒有繼續說下去，Y越想越氣，這怒氣甚至驅趕了襲來的倦意。他在心里問著，當初為什么要選她女友。見她一直沒有回話，Y不耐煩地說，“你究竟有沒有當我是你的男友？”

　　她抬起頭，久久不語。

　　“我們分手吧。”她突然說。

　　“什么？你說分手？”

　　“是。”

　　“你清楚你在說什么嗎？。”Y快要氣瘋了。

　　“我說分手。”X的語氣依舊冰冷

　　“你是認真的嗎？你得想清楚了。”

　　“對”這句話如鐵錘一般猛地砸中Y的心臟。

　　“你得知道，我跟你不一樣，我還認識很多人，有不少朋友。可你不一樣，你只認識我一個，只有我一個人會關心你。”過了片刻，Y報復地說。

　　“哈！哈！哈！”X大笑，“你還有很多朋友？你是說從網上結識的那些？”

　　“對，就是他們。只要有網絡，我的世界就存在，我的朋友多著呢。”Y忿聲說。

　　“好啊！帶他們過來，讓我瞧瞧。”X瞪著他，眼神里頗具挑釁的意味。

　　“你、你、你，真是瘋了，瘋了。”Y轉身便走，出去時，狠狠地摔開了那扇沒有鎖的門。

　　X是Y的女友，相處了近一個月。

　　一個月前，因為喜歡X的眼睛，Y用盡了千方百計才從網絡程序里選到了和她相戀的號碼。但X的想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樣，X認為門和鎖是將人與人隔開的東西，所以很討厭；X認為網絡是將人與人隔開的東西，也很討厭。

　　Y拍了拍腦袋，他想起自己已經沒多少時間能花在回憶上面了。他得趕快找到X，要是再晚一點，太陽風暴就來了。

　　正當他這么想著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事情已經開始有些不妥了。

　　從身后突然傳來一些喧囂，回過頭去看，原來是滑行電梯突然停止運作，由于慣性的原因，電梯上的人都被摔得狠狠的。他們都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嘴巴便開始了咒罵。在廣告牌上播放著的視頻也開始不太清晰了，畫面時有時無，聲音斷斷續續。街燈不住地閃爍，人們都驚訝地看著，一臉茫然。而這些異常現象僅維持了數分鐘就復原了，受影響的人們也在一通咒罵之后，再次恢復了原來的運動狀態。

　　大家都說著，系統出故障罷了。

　　只有Y知道，這不是什么系統故障，而是太陽風暴到來的前兆。這下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上個文明留下來的那些預言是準確的。

　　離開了5-NO酒吧，Y又走進了一間叫做77O的酒吧。仍有**迎面走來。這次，Y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劈頭就問：“你有沒有見過X？如果你見到了，我給錢你。”

　　“哪個X？”她回答說。

　　“比我矮一點點，銀色短頭發，不過可能也會帶假發。臉稍圓，鼻子不高，嘴唇寬寬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Y比劃了一下說。

　　**指了一下右邊，她說：“你是找她嗎？”

　　Y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是一個銀色短發的女孩。但她正被幾個男酒客圍著，他們圍成了一個圈，挨得緊緊的，Y一點兒也看不清她的樣子。Y正想走近一點去看，卻被眼前的**郎拉住了。

　　“錢呢？”她伸出手來。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在上面輸入了100，Y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指紋。在“滴叮”的提醒音響起后，她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當Y回過頭來的時候，方才那銀色短發的女孩已不知所蹤了。他馬上往地下瞧了瞧，生怕她喝得醉倒，躺在了人群之中。這樣的事情，可是經常發生在X身上。所幸的是，地上并沒有誰的身影。

　　Y不得不再次踮起腳來找，他終于找到了。

　　此時的她又被另外一群男酒客圍著，那群男酒客身材都高大，把她整個兒都遮住了。Y一路小跑過去，想從人縫里擠進去看看，可都被人推著、搡著、擠著出來。他并不高大，也不強壯，看著眼前興在頭上的高大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X，是你嗎？別喝了，跟我回家。X，是你嗎？”他在人群外高聲喊著。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你煩不煩啊？”一個男人回過頭來，瞪著他說。

　　“對不起，我想看看里面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的女友。”

　　“滾，老子管她是不是你的女友。老子已經付錢了，就要看她喝到底。”另外一個高大男人回過頭來，一把將Y推開了，招呼他的朋友繼續看。

　　眼看擠進去是沒有辦法的了，可時間越來越少了，要是在太陽風暴到來之前，他都沒能將X帶走的話。他們倆一定得死在這商業廣場里。在這要緊的時候，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他蹲下來，打算從這些酒客們的腳下往上望。

　　可即便是自己蹲下來了，卻仍不能看清被眾人圍著的那女孩的模樣。

　　情急之下，Y橫生一計，他伸出手指大喊：“我出十萬，我出十萬，你們都給我走開。”

　　他這句話剛喊出來，全場的人都停了下來，用驚訝的目光打量著他。

　　“你出十萬？你是說真的嗎？你該不會想我喝光了這里的酒吧？”在人群中的那銀色短發女孩撥開了圍著她的男人們，一步一步地走出來，滿臉驚訝地望著Y。

　　她不是X。盡管她也有一頭銀色短發，臉稍圓，鼻子不高，嘴唇也挺寬。可她跟X完全是兩個人。

　　當Y反應過來時，身邊的人已經開始向自己慢慢靠攏過來了，而那銀色短發的**郎更是抓住Y的手，緊緊地抓住。她滿臉期許，然而又帶了些許的恐懼。

　　“你該不會是想我喝死為止吧？”她吞吞吐吐地問。

　　他看著身旁的這些人，他們大概都是好一陣子沒見過熱鬧的人了，滿眼都是期待。真是該死，自己怎么就那么沖動了呢？要是現在不解決好，這些人估計是不讓我離開的。Y的心頭掠過一陣涼意。

　　他盤算了一下自己的積蓄，其實他也沒什么積蓄，怎么可能付得出十萬呢。可就在這要緊時刻，不知道是誰先說出來的“十萬”，這聲音像瘟疫一樣，很快就感染了全場。他們的眼神，就像那天晚上觀眾們看著X喝酒時的一樣。

　　“十萬！十萬！十萬！······”人們都低聲念著。

　　那銀色短發的**死死地盯著Y，眼里的期待漸漸轉為恐懼，她微微地搖頭，然后又低下去，用很輕的聲音說：“我暫時還不想死啊。”

　　可是Y聽不到，他的心幾乎都被周邊這些人的“十萬”給占據了。他看了看眼前的她，又想起了X來。心里慌得很，要是在這里被耽擱了，在太陽風暴到來之前找到X的希望就更小了。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眼里的懼意更盛了，頭搖得更厲害了。與此同時，更盛的還有旁人的聲音。“十萬”的聲音被他們念得更響了。又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喝死”，那聲音便從整齊的“十萬”變成了整齊的“喝死”。

　　“喝死！喝死！喝死！······”幾乎所有人都喊著。

　　Y正愁著該怎么解決眼下的問題，可那銀色短發的**郎卻一下子推開了眾人，一邊跑開一邊說：“我還想要我這條命呢，我不答應，我不答應。”

　　聽到了她這么一說，Y立刻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當他回過神來時，身邊打算看熱鬧的人竟都散去了。那強烈的壓迫消失后，Y頓生虛脫之感。

　　Y往左邊扭頭看去，剛才給他指引的那個**正被一群酒客圍著，喝得不亦樂乎。看來，這辦法也是行不通的。X本來就沒有朋友，大概也不會有誰去關心她，眼下只能靠自己。

　　他將整個77O酒吧都看遍了，還是沒能找到X。走出770酒吧時，突然發現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在酒吧外，故障又發生了。Y咬著唇，皺著眉，捏著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