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嘩啦啦地順著我的身體傾瀉而下。我抬頭張開嘴，任水流注入我的鼻子和喉嚨，鼻腔和眼球傳來劇烈的酸澀感，我劇烈地咳嗽。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十五歲的身體一邊發(fā)育，一邊消瘦，好像一個復雜的意象，關于孤獨，生命和死亡。我幻想自己砸碎鏡子，用玻璃碎片割腕。如果沈思言推開門，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我的身體，他會是什么反應呢？
那大概是我一生中耗時最長的一次洗澡。我沉浸在絕望的幻想中。任時間和水一起流動。
沒有擦身子的毛巾。我扎起濕發(fā)，穿上沈思言的白襯衫，衣服正好能蓋住臀部。身上的水珠浸濕了雪白的襯衫。
我走出浴室，只見沈思言坐在滿地狼藉之中，手肘抵在紙箱上，托著下巴，像地獄之門上的思想者雕塑。
我輕輕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抱住他。這是我第一次試圖去擁抱一個人。以前我不敢與沈思言有太大幅度的肢體接觸，可現(xiàn)在，我只想抱著他。他沒有回應我的擁抱，也沒有抵觸。這一刻，在他面前，我的所有自尊都消失了，如果自尊是為了抵御傷害而存在，在一個永遠不可能傷害你的人面前，自尊難道不是多余的嗎？
我可憐巴巴地求他。“別走嘛。好不好？”
他搖頭。
“那告訴我你去哪兒。”
他還是閉著眼，緩緩地搖頭。
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他走了，一切就都完了。
“你走了我就去死。”
他沉默無語。
我猛地站起來沖向陽臺。“看我跳不跳得死！”
他抓住我的手拖住我的腳步。我使勁渾身力氣往前沖，他用身體擋住我的去路。夜很安靜，只有我一個人在哭鬧，天上的星星也聽見了。
我沒有多少力氣，推不開他的身體。他紋絲不動站在那里，我伏在他的胸前哭泣。
直到我們都累了，他說，“睡覺吧。”
他拆開一個紙箱，拿出灰色的床單被套，進房間為我鋪床。
我上床后，他走出房間，關了燈。
我不可能睡著。我死死睜著眼，看著窗外的夜一點點被稀釋。天總要亮的。我聽見死亡在遠方吹響號角，樂聲越來越近。
鳥鳴聲響起。淡墨色的微光透過窗簾。這是凌晨四點左右的光景。
難道就要結束了嗎？我像被捆在鐵軌上，聽見火車一點點逼近，哐當哐當，像臨刑的死囚，等待死亡的晨光。種種畫面在我腦中閃現(xiàn)，旁人逼問的臉，沈思言溫柔的眼，還有最初那個等待的車站。
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跳出被窩，跑出門去。沈思言一定沒有睡著，他聽見動靜立即望向我。我像初初學會捕獵的貓科幼獸，不管不顧地撲向躺在地上的沈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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