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xù)走，走到一個書店，我拉著王小波進書店，路上很多人看到王小波，都不向他要簽名，這讓我很疑惑。我想買一本《黃金時代》，在扉頁上讓他簽名。可我找遍了書店，也沒找到他的一本書。我問他：你的書怎么這么少？他說：這有什么奇怪的，我以前就在臺灣出版過，名字還被改成《王二**史》，我跟你說過，很少出版商愿意出版我的書……還沒說完，小波指著門口海報上一個褐發(fā)大眼的男人說：這是誰？怎么到處都是他的海報？我說：這叫郭小明，什么？你連他都不知道？這么多年你都在干嘛？躲在山洞里？算了，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我們從白晝走向另一個白晝，這另一個白晝被一片迷霧籠罩著，我看不到小波，小波看不到我，在一片迷茫之中，小波的聲音傳過來：這是霧霾嗎？北京也比這好點，別走了，萬一走到馬路上怎么辦？

　　也不知過了幾天，小波一直在我身邊，迷霧漸漸消散，王小波跟我說他要走了，我問他，你要去哪里，他笑笑。我問：你為什么要來到這兒？他說：你讓我來的呀！這樣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我在心里想著一個王小波，他就恬不知恥地來了，來了也不與我說些真正有用的話，光知道干瞪眼。我與王小波一起走著，就好像我一個人獨自走著，沒什么分別。我想過如果真的遇到王小波，我會抱著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但現(xiàn)實不是這樣，王小波活到2014年，讓我覺得現(xiàn)實不是現(xiàn)實，現(xiàn)實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在這樣一種現(xiàn)實里王小波在我身邊一言不發(fā)站了許久，這段時間里，我看到身后的風景在倒退，落在地上的樹葉飄向了天空，飛鳥撲騰著翅膀往后飛，天空的顏色從灰變藍，路上的車子少到幾乎沒有。有一天，王小波對我說：再見了。我說：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我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小腳丫子，知道現(xiàn)在不是2014年，我還是個小孩，世界似乎還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樣子。王小波還是在1997年走了，他終究沒能走到未來。

　　后來，越來越多人知道王小波死在了1997年，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勇士嘗試著走在王小波的文字路上，前有王小波，后來可能有王大波，王波波，波小王，寫著一樣俏皮投機的語言，但沒人能替代他，這批勇士終將死亡，他們只是把這條路拓寬，讓后來想當勇士的人明白，世上只有一個王小波，他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了墓碑下面。地球迎來了真正的2014年，小波被千萬人紀念著，而我也沒能真正遇到王小波，心底有些遺憾，但我隱隱覺得，這樣的現(xiàn)實，對逝去的王小波來說，才是最好的真實。

　　我希望的真實，卻不是這個樣子。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真的能遇到王小波，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面對著他，做一次真正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