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又一次聞到了那種氣味,他有點煩躁。
公交車上,一個女人一扭一扭地走到海生旁邊的位置坐下,大腿伸到海生的腳下,廉價的香水味一股腦地涌入鼻腔,海生有點惡心。他想到家里的那個女人每天也是噴著要熏死人的香水,用甜膩的聲音對父親說話。真是好奇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把父親迷得整日云里霧里。明明是艷陽高照,海生卻感到周遭虛無的寒冷將他束縛。他不由得緊了緊大衣,使身體更多地縮進去。海生看了看表,快兩點了。針尖的轉動一點一點地切割著海生的神經。他轉過頭問那個矮個子的售票員還有多久能到,“大概還要兩個小時?!蓖瑯犹鹉伒穆曇?,那種嘔吐感又在胃里翻騰。海生調整了坐姿,使涌入鼻腔的嗆人氣味盡量減少。還有兩個小時才能看見母親。是的,母親。那個給了他生命,最后卻被父親逼瘋了的女人。真可憐不是嗎,可海生并沒有替她傷心,恰恰相反,他甚至覺得他們離婚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母親可以離開父親的冷暴力,他和父親自然也會安靜的生活,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那個女人。
海生還記得半年前父親把那個女人帶回家的情形。那天父親喝了很多酒,絮絮叨叨地沖那女人大訴苦水,女人做作的安慰,身上不知名的香水味讓海生有些頭暈。父親還在不停地說,海生“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跑進了臥室,好像在餐桌上多待一秒,就會有人扼住他的喉嚨,吮吸他的血液。他隔著房門,隱約聽見了父親在外面訓斥他的聲音。算了,都算了吧。他笑著對自己說。
海生用力的攥緊手,又很快放開,逼仄的空間能聽到心跳的頻率。海生在抽屜里拿出刀片,緩緩地割開手臂上那一方早已凹凸不平的皮膚,熟悉的腥甜讓海生安心。這比那個女人身上嗆人的香水味要好多了。殷紅的液體迅速枯萎成暗紅,像凋敗的玫瑰。母親的臉從過去的時光罅隙中向海生顯現,海生聽到兒時的笑聲在空中回響昂,在四周翻滾,漸漸變成尖叫,類似于絕望的怒號。
尼采說:一切都是欺騙和交換。
這話不假。
旁邊的女人身上還在不停的散發著刺鼻氣味,海生厭惡地看著她,吊帶裙,黑絲襪,變了形的高跟鞋,臉上抹著厚厚的一層粉——那是沒有血色的慘白,眼線夸張地懸浮在眼瞼。她打扮的可真像個小丑。海生在心里嘲笑。
遠處天邊的光點斑駁的流浪,海生透過車窗看到了以前和父親還有母親一起去的蛋糕房。那時的父親,雖然工作繁忙,但也會最大限度的抽出時間來關心他,母親也還是溫婉賢淑的樣子。而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大概,是父親的公司破產以后吧。母親在家很安靜的看著法院一件件地把東西從家中搬出來然后走上了天臺,海生眼睜睜的看著她從自己的眼前墜入黑暗,她真像蝴蝶,海生心想,然后海生看見大攤的血液迅速蔓延,白色的匡威鞋因為血的暈染而變得更加邪魅。海生想要逃,可血液好像紅色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腳裸,他拼命的呼吸,空氣中的腥甜像罌粟一樣蠱惑著他的嗅覺。
這味道還不錯。
海生回過神時血液早已干枯成冰冷的暗紅,母親已經被法院的人幫忙送到救護車上了,海生覺得他應該去一趟醫院。
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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