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種
一
1945年四月廿六,村東頭的空地上,戲臺已經(jīng)搭好了。不知從哪年開始,村里有了芒種唱戲的習慣。無非是盼著來年有個好收成,或者說,能有點收成——這幾年旱災不斷,還有地方下了雹子。今年到現(xiàn)在滴水未落,唱戲也是為了求雨。
連年的災年,村里餓死了幾十口人,有的家都絕戶了。在這樣的年頭,能請的起戲班子的,也只有孫全保家。孫全保是村里唯一的地主,今年五十有三,年輕時跟著閻錫山打過仗。后來他爹死了,他便偷了幾條槍跑了回來,繼承家里的產(chǎn)業(yè)。孫全保有個15歲的閨女,生的白嫩清秀,是孫全保的命根子,說是等過兩年,就把閨女送出國留洋,離了這不太平的地界。孫全保知道,這仗遲早是要打到這兒的。
時間已過了晌午,瓦藍的天空停著幾塊云,白團團的,像是剛出鍋的大蒸饃,透著香甜。時不時有幾只叫不上名的鳥落在村頭干癟的樹上。沒人去打鳥,因為沒有原料做弓子——帶彈性的東西都能吃進肚子。牛皮被燉成湯,反復燉了十幾次,最后被嚼進胃里,胃連胃酸都懶得分泌,直接把那東西丟進大腸,拉成屎,干干的,沒一點水分,狗聞都不聞。
二
“來了!來了!”村里的傻子二蛋從村口跑過來,邊跑邊喊。
“來啥了?你他娘的來紅了?”柱子倚著沒了皮的榆樹罵道。看戲的村民聽了一陣嗤笑。
“蟲!蟲!蝗蟲來了!”
話沒說完,打西邊天上黑壓壓移過來一大片密集的活物,遮天蔽日。
頓時,一片驚叫聲,罵聲,哭聲響起。
“咦~!俺說昨天收莊稼吧,恁偏不讓。都去球了吧,去球了!”桂花嬸癱坐在地上,捶打著她男人、
“俺了老娘啊!作孽啊,老天爺作孽啊!”
“這可咋弄啊,活不成了啊”
“都別**吵吵了!要我說,咱五百多人,一人舉個火棍子,裹上布,沾上酒,點著了,去燒他娘了!吃螞蚱肉!”柱子跳起來朝大伙喊道。
“不中不中!可不敢燒啊。燒了蝗蟲倒大霉,全村都倒大霉啊。”張老頭攔著柱子。
“燒?你去燒!咬不死你,咬得你尾巴骨都不剩!”二蛋他爹罵道。
“那你說咋弄?”柱子一拳砸在樹上,又轉(zhuǎn)頭說“咱全村爺們兒一塊去,保準能嚇走這群畜生。我走頭里,要吃吃我!恁誰跟我去?”
吵鬧聲,哭叫聲頓時停了,只剩下遠處蝗蟲啃食莊稼和振翅的聲音。本來地里成活的麥子就不多,費不了多少功夫蝗蟲就向更遠處飛走了。
柱子怔怔的望著干干凈凈的莊稼地,順著樹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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