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這看見宋訶。
在我從家趕去學校的路上,騎著小電驢飛奔在不怎么寬也不怎么整潔的馬路上,遠遠地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看見他。那是同學們經常去的奶茶店,店小但東西好。我一眼就認出他,而且絕不可能認錯。
我在高中母校教書,今年七月就三年了。師資力量還算不錯,當然,這些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有全城最氣派的飯堂。雖然這里各種資源都跟大城市里差很遠,但是對很多年前還是高中生的我們來說外觀看起來挺霸氣里邊還容納了各種好吃的,最重要的是每次吃早餐都可以看到悄悄喜歡的那個人的側臉或者后腦勺,就足夠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除了每學期都會有的“火箭班——實驗班——重點班——普通班”滾動制,每年還會重新分一次班。而我一個人就在六學期內換了五個班,在實驗班和重點班之間來來回回,導致現在幾乎每個班的同學都認不全,關系鐵的也就高一第一個班認識的幾個人,上大學之后每次聽到別人說什么放假班級聚會、班對兒之類的事情都會特別羨慕。當然,對我來說還是有好處的,比如說來這兒當老師,遇到很多之前教過我的老師,有幾個特別熟的,平時還會開開小玩笑,也挺照顧我。
事實證明在大學畢業后我和我男朋友與我爸媽的那場戰役,結果雖然是我們輸了,但這幾年生活的安逸讓我早就忘了輸贏的意義。
其實那場戰爭連煙味兒都沒聞到就結束了,在我心里根本無所謂輸贏,只是兩年多的感情讓我不好意思直接放手,后來分手也是他提的,覺得給不了我美好的未來要放我尋找更廣闊的天空,說這是他最后的溫柔,我一直聽著一句話也沒說,我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甚至心里某個地方覺得他說的一切都對。
如果你在高中那個沒有頭腦只有荷爾蒙爆表的年紀,一見鐘情進而猛烈進攻,直到看著獵物在同伴的幫助下從眼皮底下逃走并雙宿雙飛,你就一定能理解我當時表現出來的淡定是打心底里的,而不是硬裝的。
青春有時候就是讓你在錯的時間遇上錯的人,其實重點不是什么人,是在你年輕氣盛什么都不怕,甚至遍體鱗傷讓你感覺最深的不是傷而是痛快,你愛過,熱烈的愛過,百分之百投入過。不計后果。這輩子,就這么一次啊。
那個人不是宋柯。和宋柯初中開始就是同學,挺多年沒見過了,今天竟然在學校門口看見了。來不及打招呼,也不想打招呼,等會第一節課就是我的,因為不是班主任,我每次都是把下午第一節自習充到午睡里的,下午的語文課最難熬,估計又有一大片要么在睡覺要么在睡覺的途中。
每次走向高二的教學樓我都會不由自主往科技樓看,里邊有兩個火箭班,高二的時候那個人就在其中一個,當時的望眼欲穿落下了終身的病根子,習慣真可怕。
在同學面前我看起來還是年輕女語文老師,多讓人充滿遐想,尤其是那些性格開朗從小就喜歡跟老師“搞好關系”的女學生,經常有這類同學趁課間在我辦公室逗留,剛開始說一些班里的瑣事偶爾會涉及到“高中禁”,以試探我態度,如果我表現的對這種事不怎么上心,就會讓他們以為“還是年輕老師開明”,開始越來越放肆甚至拉著我跟我各種哭訴自己的坎坷感情路。其實她們心里的小情愫并不足以讓各位家長們緊張地如臨大敵,很多附加物都是家長想象出來的,很多叛逆也是家長逼出來的。我不愿去阻止她們,只是盡所能讓原本就很美好的東西發出自己的光。
我特別喜歡聽她們跟我說這些,還有一個很自私的原因:有利于我保持年輕的心態。也特別容易勾起往事,不過到我這年齡,該經歷的都經歷了,過去的不管開心的苦澀的,現在想起來都會被腦補成一篇暴走漫畫。有時候會特別憂心,我該如何保持自己對這些年輕小女生的吸引力,才能在我皺紋橫生的時候還會有小女生圍著我嘰嘰喳喳。
今天的課堂總是亂哄哄的,真是不在其位不懂其辛酸,當年我還小的時候也是喜歡交頭接耳,讓老師無奈的是我明明看起來很高貴冷,但她突然襲擊的時候,十次有八次都是我在說話。有時候幅度還很大,可是我正兒八經上課的時候還是很高貴冷的。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
“你們能不能消停會兒,大中午的那么熱你們說那么多不累嗎?……鄭舒!你怎么還在說,要不你上來把這篇文言文剩下的都翻譯了。”
“就你們這樣還上什么大學,在這兒浪費時間浪費青春有意思嗎?順便也把將來浪費了,你們以為你們這樣就可以永遠這樣幸福美滿了……”
“老師,我爸都說了高中畢業就讓我去銀行上班,都安排好了。”
如果生活里也能隨意彈幕,我腦門上此刻一定刷滿了各種字體的井底之蛙。真不知道他們是真早熟還是真無知。
我承認我對這類話也特別反感,起碼高中的時候也略叛逆過,最聽不得家長老師說那些不好好學習就考不好試,考不好試就不能畢業,不能畢業就不能上大學,上不了大學就只能等死的話刺激我,每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假裝聽話痛改前非,內心使勁翻白眼“嘿我就不信了我就這樣了我就考不上大學了?”現在想起來初中卯足勁看小說還是有好處的,挺早就接觸“學霸”這種概念,多虧腦子還算靈光,也當過學霸,那種被老師寵著的感覺是我是支撐我順利走完高中進入大學的最原始最雄厚的力量。雖然大學畢業有種被全世界騙了的感覺,明白以現在的就業趨勢本科畢業找工作還是得靠關系。但上大學的這個過程,算是進入社會的一個緩沖過程,可能你學著自己并不喜歡的專業,老師上課就像催眠,但你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起碼出了大學門明白自己想干啥。聽起來很裝逼,但事實是這樣。當然,整天閑下來就看各種劇,打各種游戲的人除外。
如果三年前我遇到跟我說這話的學生,我一定拉著他跟他促膝長談,由內而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定讓他從靈魂上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最后臉上掛滿悔恨的淚水,用堅定的目光跟我保證以后一定為自己的崛起而學習。而現在:
“那你以后我的課可以不用來了,我放你假,現在就把身體保養好,免得把你累得身體出毛病到時候去銀行數錢數到眼花腰疼脖子酸。”
經驗讓我明白并不是所有祖國的花骨朵都會在老師這辛勤的園丁勤勞的培育下不長歪,畢竟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從根上都有毛病,到我手里就只能澆水施肥讓其開花,至于花的質地怎樣這是我無法控制的。對于那些我無能為力的只能表示深深地惋惜。
下了課往車停車場走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宋柯在門口,以為他要找之前的某個老師辦什么事,可當我騎著電車出學校門的時候他還在那兒,估計是在等什么人。如果是其他人打個招呼還可以很隨意,但是對他,雖然距離我倆背著家長老師偷偷摸摸的那一腿已經很長時間了,連分手理由都淹沒在腦海里無從撈起,但畢竟是初戀,這種“你忽然出現在學校的奶茶店,我帶著笑臉揮手寒暄”,還是會很尷尬的吧。
我還在心不在焉地騎著小電驢,突然一聲——
“程歆!”
聲音嘹亮具有強大穿透力,把我亂飛的思緒一下子拉回腦子里。
我是那種,單獨和不熟的人接觸就會全身別扭的人,宋柯雖然算不上不熟,但畢竟高中畢業就再也沒什么聯系,手機號碼倒是一直有,除了發節日祝福再無其他。關于他的消息基本都來源于騰訊空間新浪微博朋友圈,知道他高考考去南京,現在在上海。交過幾個女朋友,目前情況不明。我倆目前的關系在我的這兒只能定義為不熟,所以我心里很明白此刻我臉上的笑肯定難看的想讓我立刻失憶。
“宋柯,是你哦,你怎么會在這兒?等人么?”
“我妹昨天結婚,今天就想來學校這邊轉轉,剛才買奶茶的時候看到你了,記得李楠說過你在學校教書,反正我沒事,就想在這等你下課,還挺快的哈,也沒等多久。”
“結婚?你妹?就那個之前去你家見過的那個……小女孩?”
“哈哈哈什么呀,你上次去我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上次見她的時候是初一吧,那時候我妹上三年級,今年都24了,也該嫁人了。”
“都二十四了,真快,我今年都28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每天回家都要被我媽嘮叨。”
“你也是這樣?!我比你能好一點,老媽不在身邊,平時最多就是在電話里嘮叨我幾句。”
“快別挑了,遇到好人就嫁了吧。”
“嘿,幾年沒見變壞了哈,就你這樣還為人師表,真擔心你手底下的那群小孩兒。”
“明明是他們把我帶壞的,來我辦公室非拉著我給我普及各種時尚潮流,邊普及還邊嫌棄我。”
“嘖嘖嘖,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那可不是,剛才還有個女同學,上課一直在說話,我教育了她一下,人跟我說她爸都給她把工作安排好了。真是無知透了都懶得跟她說。”
“畢竟她們還小,人生觀價值觀不成熟,你沒事兒跟她說道說道,你手里的小兵你可別耽誤了。”
“沒發現你這人還挺具人道主義精神啊。”
“必須,你不知道的多著呢!”
這輩子最看不慣人亂嘚瑟,推著車就一拳打過去。打完就后悔了,不是不熟嗎,怎么能這么隨便,不過還好,他似乎什么都沒發覺,還在不停開些不痛不癢的玩笑。我倆之間詭異的親切了很多。
走著聊著就到我家門口了。距離上次有人走路送我回家已經……很多年了。高考完的那天晚上,和那個他還有他的朋友一起去中心廣場玩耍,他一直玩得很開心,我也一直看得很開心,回去路上雖然和之前一樣話不多,但是氣氛很美妙,尤其是小區門口的擁抱。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和一大早的“分手”短信聯系在一起。
“那個,去家里坐坐么?”
“不用了吧……我家里人在紅日唱歌,出來這么久,也該過去了。對了,我調回咱們市里了,有時間找我玩兒哦。”
他撓頭的一刻真讓我有種回到高中的感覺。我記得他每次要拒絕別人的時候都會邊撓后腦勺邊笑。
“嗯,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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