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 士

□ 王文東

一騎得令，叫罵城;

罵城開，叫誰來？

叫你城里XXX上陣來！

——渭北童謠《叫陣》

話說宇宙混沌之時，有一個先天混元神靈，在混沌中漂浮了不知多少年月，無意中于西昆侖得到宇宙之初的造化神器?；煸耢`靈竅初開，漸具神智，經(jīng)過那不知幾年幾世的修行，元靈功德圓滿，道法得成。漫長難耐的混沌宇宙中，創(chuàng)始元靈成為宇宙間唯一的一個“清醒者”，忍受著難以想象的孤獨寂寞。仿佛，為了完成某種神秘的使命，創(chuàng)始元靈利用造化神器的無上靈力，竟又不知從哪里找來四個形象各異、靈竅初開的生靈。創(chuàng)始元靈分別傳授給四個小生靈一門修行的法門，帶著大家日復一日的做那混沌苦修。道法學成后，四位中，前三位都聲名顯赫，分別是女媧、鴻鈞祖師、混鯤祖師。這三位法力高強，后來均開宗立派，功德開天辟地。偏偏是最后一位小師弟陸壓，生性散漫、胡鬧打混，不見他在何處繼續(xù)修煉，也不見他收授門徒。陸壓此圣從無一正經(jīng)，卻也帶了幾分矜持和孤傲。小說《封神演義》里有幾回提到陸壓，均稱“自自在在散圣仙”。這“散”、“圣”、“仙”三字活脫脫的道出了術士這類人的一些特點，所以，陸壓道君該是術士行當?shù)谋亲妗?/p>

陸壓之后，這世上出了無數(shù)的術士奇人，也被好事的人傳說了許多的奇事。在這些浩瀚的奇事之中，發(fā)生在同官術士陸清文身上的不過是過眼云煙般的一出秦腔折子戲，恰恰因為是折子戲，也便多了些許意味深長。

陸清文原是同官縣里的一個騾馬牛販子，原名也不叫陸清文，喚作路木犢。渭北鄉(xiāng)里，叫木犢的人不是長的像猴就是個啞巴，不是啞巴就是一條腿長一條腿短，渾身上下總有點什么缺陷。路木犢也有缺陷，右眼仁中的白瞳仁天生是青的。有一天，木犢販牛歸來，在軍臺嶺上遇見一個從西藏來的**。**立在路側答話問：敢問小兄弟，這附近可有一條河名叫白石河？木犢邊走邊說：有哩！你問的咋哩？**追問：有就好，這白石河中可有個積水潭名叫“香潭”？木犢答話：咋沒有？那潭里還有怪物哩！**扯住木犢，說：啥怪物？木犢掀開**道：鄉(xiāng)里人把那叫水牛，只說是夏天要打雷下雨的時候，“香潭”的水里就有牛叫，方大圓村中的人都可以聽到。在香潭邊上，人都不敢種莊稼，只要是種了，那牛晚上從水里上來吃哩！木犢話說完，正要趕路，卻想不對，回身問**：你問的這咋哩？**不答話，從隨身帶的裹兜里掏出一把銀元塞向木犢懷中。

木犢一驚，忙說：給我錢咋哩？**不急不忙道，夠你買一圈頭牯不？木犢說，這是你的錢！不是我的！**指著木犢的青眼說，小兄弟你一臉異象，所以這錢該是你的。二話不說塞在木犢懷中布袋里。

**也向木犢提出了條件：本月十五日月圓之時，約木犢到白石河“香潭”邊，幫自己一個小小的忙。不待木犢細問，**大步而去，如流星，似鬼魅。

木犢在外人前拿的穩(wěn)，回到村中，卻如往日一樣，將牛馬倒賣，四處閑逛?？匆娬l家蒸饃，他就鉆到那人家的伙房，拿起一個熱饃就吃，邊吃還指著饃說：“一口一個卡杈，兩口一個人馬?！彼绽锱c那村中放牛放羊的孩童打的火熱，吃過下午飯，他找一頭肥壯的綿羊騎著，和孩童一起上山。在山上看見誰家的玉米長的好，就指揮他們拾柴的拾柴，點火的點火，將玉米連苞皮一起扔到火里燒，燒熟了撿燒的最好的拿起來吃。吃完玉米仰躺在酸棗樹叢中的草地上，捉螳螂、捉螞蚱，兩手中各捏一只，讓那小昆蟲張嘴互相咬。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勝負定后，木犢與一幫小娃肆意設置規(guī)則接受獎與罰，或是蹲馬步，或是脫衣衫。被糟蹋了玉米的人家不敢找他的麻煩，倘若真是找上門去，惹的木犢性起，能在傍晚時拿一把鐮刀將那家玉米地的玉米全部砍完。木犢在鄉(xiāng)間很有名氣，走到無論哪個村里，人們都認識他。他到了一個村中，不去別的地方，只挑那陽光極好的南墻跟前，和一群老者坐在一起，袖了手，聽那些老者們講古道今。聽到高興處，就接了遞過來的桐木煙袋，呼哧呼哧吞咽幾口。有時，聽一下午說道，他起身，屁股對著那老者拍身上的土，拍的塵煙四起，他鼻窟窿出氣說：“老漢叔，老漢叔，捉住尾巴灌油；老漢舅，老漢舅，提住尾巴灌醋。”老者們對木犢不滿，說：“小伙子說話咋是這？”木犢毫不理會，依舊袖了手，邁開八字走他的路，嘴邊一笑，道：“說的就是這話，說了你還把我的X咬了？”眾人也只能瞪眼笑笑說這是個瞎貨。眼看快到十五日，木犢心里憋不住事。這日，在老者們面前將他在軍臺嶺遇到的怪事說了一遍，不過卻也隱瞞了銀元的事。有那有見識的老者說：“**就是和尚，和尚就是信佛的，信佛的人有八戒，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下面就有人接話了：“要是能做到的話，我也當**去了?！边@有見識的人繼續(xù)說：“是啊，那都是高人。世上少有的，木犢你可要把**跟緊了，不一定**是要傳給你啥法術哩！”木犢指著自己的青眼說：“那倒是的，那**說我一臉異象。”邊說心里不覺松泛了下來。

當月十五日傍晚，木犢在澇池邊飲牛。前日遇見的**腰里捆著草繩，手里拿著鐮刀來了。打了個照面說：“施主把頭牯放下，跟我去一回吧!”

兩人步行了數(shù)十華里，到了白石河邊。這白石河是從北邊子午嶺起的源，朝南奔流八十多華里，和另外一條河流匯合，過了渭南地界，匯入涇河。白石河平日水質清澈見底，河流性情溫和。只逢夏天雨季洪水時，因水勢兇猛，在那山體曲折之處沖擊出了許多大潭。這些潭里多鱉，潭邊的石縫里也多大蟒?！跋闾丁笔前资由献畲蟮奶叮渡鲜鞘?，自然形成一股瀑布奔馬般傾瀉下。經(jīng)年累月的沖擊，方大圓人傳說香潭深的就沒底，或許連著黃河，或許連著東海海眼。曾經(jīng)有放羊娃在白石河灘放羊貪玩，快到傍晚時尋不見自家的羊，跑來跑去跑到了香潭邊。自家的羊正站在石崖上吃酸棗葉兒，正要上前趕羊，只見香潭邊的石縫中爬出一只如柏樹皮般顏色的大蟒，一口將羊兒吞了下去。放羊娃嚇的四肢軟癱，在河灘哆嗦了一夜，第二天恐怕回家無法給家中交代，冒死爬上石崖，在石頭縫中尋見一張石頭蹭破的蟒鱗。回到村中給村中人觀看，天神呀，竟是茶缸子口一般大的鱗皮！后來過了三十余年，已經(jīng)壯年的放羊娃率領一村人在離香潭三十里外的甘草塬修路，挖地時挖出來水桶粗的一個地洞，地洞中有數(shù)以千計的烏梢蛇，眾人大喊要將蛇全部打死，只聽得旁邊山脊中的灌木林中，風聲呼呼作響，一條大蟒從山脊上呼呼的亂竄而過，其顏色正如柏樹皮一樣。壯年忙叫村民將地洞掩蓋。壯年說，三十年沒見，沒想到這東西還活著。后來再過了三十年，成了垂暮老者的放羊娃在太陽溝走親戚，又見了一次這條大蟒。于是老者就對村里的人總結說，大的長蟲是三十年一挪窩！村里的人就一直在等，看誰有機緣再見到這條大蟒，但是后來再也沒有人見過。再說**與木犢走到香潭邊。**拿出草繩與鐮刀，遞給木犢。**說：“我要到香潭中尋找一個有緣的玩物，待我下去之后，與此物是否有緣，你數(shù)一百聲見分曉。當你數(shù)到一百聲，你看到潭水變紅那是有物在咬我，請把鐮刀扔進潭中，我會殺了那物。若是數(shù)到一百聲，潭水變綠那是我和這物有緣，請把草繩扔到潭中，我會用草繩拴了它，帶到喀喇昆侖進行修煉。你看你能做到不能？”木犢點了點頭。**張口默念了幾句什么話，一縱身跳到了潭中。

木犢立在岸邊，因沒見過這架勢，心中慌張，在岸邊走來走去，一句一句默念開來。念到十聲，只見香潭里翻起來了大浪。二十聲，潭里波濤洶涌。五十聲，一丈高的水墻不斷的朝岸邊涌。六十聲，浪慢慢的小了下來。八十聲，水慢慢慢慢的變綠了。剛到一百聲，只見潭里探出了**的頭，**說：“快，快把繩給我?！蹦緺偈箘艑⒉堇K扔給**。又過了一會兒，**上岸了，手里牽著繩子，從香潭中拉上來一頭牛。只見這牛健壯無比，全身金光閃閃，走一步一聲大叫，牛聲如悶雷般撼人心神。**示意木犢向前，木犢不敢。**指著牛問木犢：“你知道這是啥不？”木犢說：“我咋知道呢?！?*說：“這是金牛！是天地間的精魂！”邊說邊朝木犢走，木犢節(jié)節(jié)后退。**便停住了腳說：“我自二十歲起四處尋訪此物，經(jīng)歷四十余年，走遍了中原各地，眼看我精力不濟了，沒想到在這里得到了這寶物。”木犢問：“這東西能干啥？”**說：“天機不可泄露。施主，你我有緣分。我在你家的后屋給你埋了你夠用的洋錢，你回去取了，好好過一世生活。給，我在別處偶然得天書一本，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保管你此生受益。今日咱倆經(jīng)歷的事，你萬萬不可妄言，否則或有其它種種變化?！蹦緺偕锨敖恿藭宦犛秀y錢，亦大喜。**再說：“那我走了，有緣分的話，我們還會再見！”木犢目送**，只見那金牛搖頭擺尾，二眼霧朦朦，水漣漣。

**牽金牛走后，白石河流域經(jīng)年大旱，河里旱的險些見底。木犢一家，先是歿了雙親，后來是家里畜生禽類全部死光。一日，終南山一個道人造訪木犢，一開頭就唱了一句揭語：“千年土精化金牛，土生金來金生水。水牛水牛那里去，土里尋牛牛不回?！蹦緺僬诨馉t邊喝茶，聞聽此言手中茶缸子把持不穩(wěn)，水潑了一爐子，屋子里冒的全是白煙。木犢慌忙問：“你都知道啥？”道人說：“我啥都知道！”木犢忙說：“你出去不要給人亂說?！钡廊搜鎏靽@了一口：“你知道那金牛是啥不？”木犢照實說：“實在不知道?！钡廊硕迥_道：“那金牛是千年的金子精，是白石河里千年成形的精魂。它靈性十足，承擔這方大圓的一方金脈、水脈哩。你看著吧，白石河即要斷流，你們這地方要遭年瑾了?！蹦緺俅蠡?，連說我造孽哩。并問道人如何將金牛尋回。道人搖頭，對木犢說：“你個人造下孽，你個人得想辦法補?！?/p>

路木犢自此開始識字，讀破了**交給他的天書。又讀破了鄉(xiāng)里鄉(xiāng)紳處的線裝古典讀本。當看了神怪小說封神演義后，路木犢認定自己乃散圣仙陸壓之后，遂改了姓，改官名叫做陸清文。名字的改換讓他從一個鄉(xiāng)里閑漢變成了清凈散人。出口不再是咬X不咬X，而是慚愧慚愧，不敢當不敢當，不再穿夾襖夾褲，改成了布衣長衫，臉上的青眼慢慢有了靈氣，看得見陽世的人，也看得見陰世的鬼。有兩少年晚間在學堂院落里舞拳法，忽然看見院墻外起了一輪火球，霍霍閃閃圍繞院墻如布鴿般跳，只說是鬼火，但鬼火理應是藍色的。第二日兩少年去問陸清文，陸清文翻開天書一看，說這是土燈。少年問，啥是土燈？陸清文說，土燈就是地下有金銀財寶或上古奇珍，在地下時間長了，其靈氣偶爾到地面活動，如同火球一般。倆少年聽聞后，即去院墻下取土挖寶，挖了三丈深，挖出一副上古青銅鎧甲。倆人將鎧甲放在麻袋中，上面覆蓋好麥秸桿，行走數(shù)月到廣州，將此稀罕物送給政治要員，要員大喜，認為此是上天吉兆。少年二人藉此成**紅人，回鄉(xiāng)探望，送大員親書“奇人名士”四字給陸清文，同時送陸清文一枚海外瑪瑙煙嘴。自此名聲遠傳方大圓，名氣遠揚一百里。

話說兩頭，傳說唐朝某個時期，在陸清文舅家的村莊曾經(jīng)是一座寺廟，叫做太虎寺。香火極盛的時候，寺廟里和尚雜役等有五百多口，每日從關中腹地、渭北以及陜北各處來的香客絡繹不絕。寺里里的主持是精通佛法的大德。大德慈悲為懷，有布施天下之心。民間有向佛之心的財東們時常受到大德的感化，為了報答大德的諄諄教導，他們籌集金件，鑄了一口大金鐘，掛在太虎寺太虎殿的殿門前。同時，也找來良匠，在金鐘邊上刻了八個大字：莊嚴國土、利樂有情。每當民間疾患或苦難之時，主持便敲金鐘念佛，懇請上蒼指路！世事時好時壞，有時候好好的，因人因事或因天氣，往往就遭了災難。有時候災難如火，燒的四野不見生機，但總是野火燒不盡，慢慢的又開始趨于平穩(wěn)，顯現(xiàn)出好的年景來。雖說世上的事是一個好與壞之間周而復始的循環(huán)，但終因大德的誦念，歲月的時光賦予了金鐘莫大的、從善的、召喚美好的、在子民心中的靈力。

過了不知多少年，大德圓寂，葬在太虎寺對面一山中，山叫南嶺洼。他的弟子接管了太虎寺。不料這弟子是個塵緣未了之人，無法了斷男女私情。來香客上香的時候，見到一些單身的女子或者夫人，他就將這些人誘騙到寺下的密室，干些茍且之事。主持如此，寺里的沙彌見了也照樣學樣，有時與婦女茍且，有時師兄弟們也是自己人伙同自己人，弄些所謂“天機自動”之事。時間不長，佛門不像佛門，和尚不像和尚了。再來上香的人不經(jīng)意間聽到寺廟下有婦女啼哭，立馬回去報到官府。官老爺一聽，這還得了，親自帶了人到太虎寺，揭開地下密室，發(fā)現(xiàn)女子二三十人。官老爺大怒，說：“你們還是和尚？簡直就是一幫狗賊嘛！”在太虎殿，老爺親自動手，把主持砍了頭。余下的和尚，同流合污的嚴辦，不知情的和那些受害女子給予遣散。一把火燒了太虎寺。小雜役們問老爺,門前的金鐘怎么處置。官老爺說：“鐘是鄉(xiāng)人送給大德的！”于是，那一幫雜役將金鐘抬到太虎殿殿門前與南嶺洼之間的一片泥沼中，將鐘內裝滿料僵石，緩緩放到泥沼中，沉了底。自此后，千百年來，大德的骨殖與金鐘遙遙相望，相互陪伴。幾年以后，許多外鄉(xiāng)人遷徙來此，在太虎寺的原址上繁衍起來一個平常的渭北丘陵地區(qū)村落，鄉(xiāng)民們以和為貴，改了太虎寺中間的虎字，此村名叫太和寺。太和寺村前的一片泥沼慢慢干涸，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這塊土地還是叫做“殿門前”。

陸清文自幼兒時即聽過金鐘的故事。得“高人”虛名后，他在太和寺西邊兩華里的山林中，自己搭了個草棚，住了下來。每日他人晚上睡覺時，陸清文起來在“殿門前”轉來轉去。每日白天，他人都忙碌時，他倒頭在家睡覺。至于吃喝，自有慕名而來算卦的、看墓的、看結婚日子的人一撥接一撥的送來。他舅看不下去了，就說：“木犢先生，你這準備是成啥神呀？”陸清文：“這事你不懂！”他舅罵一聲說：“把先人都虧了?！蓖铝艘豢谔翟谒_尖上，陸清文也不擦。他不知道給他舅說啥，只能背過身子，由他舅罵。他舅的聲音把草棚都要震塌了。

那金鐘沉在地底不知幾百年，塞在鐘眼的料僵石被蟲鉆、被水蝕、被鼠咬，早已化作泥漿。每一個夏天，太陽曝曬土地，水氣升騰。每一個冬日，天寒地凍，凝結萬物。在升騰和凝結中，沒有料僵石阻擋的金鐘緩緩的移動著，經(jīng)年累月，在某一個太和寺村人不知道的日子，金鐘終于沖破了土地對它的軟禁，在“殿門前”一處荏子地里，露出了它的一角……

荏子地是雞們的好去處，地里陰涼，荏子桿下面躲著各式各樣的蟲蟲兒，有黑的、有灰的，有花花的。雞不管你是黑的灰的花花的，它啥的都愛吃。但是，離開家門前，來到荏子地，雞們也面臨了危險。鷂子們高高在上，俯視著荏子地里的雞。一旦雞吃飽，出了荏子地的邊緣。鷂子會像黑色的閃電一樣從空中沖下來，抓住雞，飛往天空，開腸破肚，或狼吞虎咽，或攜回巢養(yǎng)家糊口。一日，村中的孩童們帶了狗們，悄悄埋伏在荏子地邊。雞如往常一樣來吃蟲，鷂子也如往日一樣來抓雞。只見帶頭的孩童喊：嗷，燒！狗們如離弦的箭一樣撲向來抓雞的鷂子。鷂子一時剎不住，伸向雞的爪子被狗咬住了，群狗憤怒，孩童們歡呼。沒有想到，野物總歸是野物，鷂子毫不猶豫，另一只爪子直接抓向狗的眼睛，狗低頭躲避，躲得了眼睛，躲不過突出的鼻子，鷂子抓得狗一聲哀鳴，松了口。群狗大驚，鷂子沖天而去！孩童們圍成一圈，給受傷的狗鼻子敷土止血，其余狗氣急敗壞的在一旁跑來跑去，嚇的一地的雞亂飛。狗還是疼的嘶鳴不已，孩童中有人提議：“狗是不是快死的啦？叫陸先生去！”很快就有孩子叫來了陸清文，孩童說：“陸先生你看一看狗是不是快死了？”問畢緣由，陸清文看了看狗的鼻子，哈哈一笑，說：“這狗東西，還裝可憐呢！你們越動它，它叫喚的越歡。你放手，不管它試試！”孩童們不再給狗敷土，眼睛不看狗，朝一旁看。只見狗再嘶鳴幾聲，到這個孩童旁蹭幾下，到那個孩童旁蹭幾下，無人理會。又過片刻，狗朝天打了兩個噴嚏，搖著尾巴它的伙伴們跑去，一點不像受傷的樣子！陸清文說：“看見沒有？狗就是個碎娃！都是慣下的??！”孩童們大松一口氣，都吆喝著自己的狗，說咱回吧，明天再來，非得把鷂子日塌了不可。陸清文抬頭看空中的鷂子，鷂子一圈一圈的飛著，看的他頭暈。一低頭，忽的坐在了地上……陸清文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個器物的邊兒露出地面，邊刻八個字：莊嚴國土，利樂有情。連日住在草棚，要尋的金鐘尋到啦！陸清文摸著鐘邊兒說：“我與你有緣！”

陸清文讀過《封神演義》，得知一把千年辟邪寶劍在青峰山修煉，可修成一個身軀如銅墻鐵壁般的巨人。后又經(jīng)清虛道德真君用法術將巨人打回原形，贈給黃天化做了兵器，后助周伐紂立下蓋世神功。寶劍尚且如此，屢受香火的佛門法器當不遜于千年辟邪寶劍。陸清文自讀了天書，一竅通，百竅通。當夜，陸清文即在荏子地做法，他用清水洗過青眼，環(huán)視四方，先是扎了草龍，后又呼喚小鬼，將個“殿門前”圍作水泄不通。這即是說，無論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太和寺村中的人無一人得知。人間有多大，也就有多少秘密。陸清文是否與金鐘之間有著超越人與物之間的溝通，這是秘密。三更天，借陸清文之法，金鐘從土中緩緩升起。四更天，陸清文左一捏右一摸，將一座大鐘變作一頭牛。五更天，陸清文說：“我欠的債我來還，也要請你來幫我還?！闭f罷，陸清文拿來桶，命鬼仆從自己手腕取血半桶，讓牛飲下，一時三刻，牛變活，豪光四射，好個天地魂魄！天將黎明，陸清文作法讓草龍、小鬼退下。自己牽牛往香潭去，雖血氣不濟，但神采飛揚。

次日下午飯后，白石河突然漲水，天上下起甘霖，萬物接受自然的恩賜。有一人忘了下午放在香潭邊地里的鐮刀，冒雨去取鐮刀。跑到香潭邊，看到一只金牛在香潭里游泳，旁邊有各式紅黃白黑魚類與金牛一起游。這人嚇的通體發(fā)軟，跪在地上說：爺呀！這年，白石河流域物產(chǎn)豐收，洋芋個個有拳頭大，玉米全是雙穗的，酸棗紅了滿山坡，野梨掉在地上釀成了醋，核桃砸開全是滿瓤的。人很高興，喜鵲、兔子、獾、毛老鼠也都很高興。

因氣血大傷元氣，陸清文在草棚中歇息了三年。這三年，他不給人看墓、不給人相面、不給人求財。來了達官貴人不行，來了窮苦百姓也不行。除非你送他各方地理圖志，他才略略說幾句。從鄉(xiāng)間閑漢到淡泊成性，他舅覺得奇怪，抽空問他道：“木犢你販牛營生不干啦？”他說：“再緩一緩?！痹賳査骸澳悴淮蛩銓€媳婦？”他說：“再緩一緩。”他舅又急了說：“你活到人世上到底是為啥呀？”陸清文這才從炕洞里拿出一包銀元給他舅，說：“我可能要出遠門?！彼私恿算y元，不再說話。

陸清文打點行裝，帶了各方地理圖志。先從同官到西安，到西安后到城里游玩了兩天，看了秦腔，吃了水盆羊肉，逛了騾馬寺，上了古城墻。再從西安到韋曲，往南走三十里上了終南山。終南山歷來多煉氣士，古往今來有趙公明，鐘馗，王重陽和丘真人。個中緣由是終南山雖僻靜偏遠，卻有藏龍臥虎之氣。歷來帝王在長安城中建都，也仰仗終南山一二通天之氣。在終南山的道觀里，陸清文找到了之前的道人。陸清文行禮說：“法師，我是來向您請示的?！钡廊苏f：“請示什么？”陸清文說：“我曾不更人事，一時犯下大錯。現(xiàn)在錯誤已經(jīng)彌補了，向您來道一聲。”道人不以為然云：“別人把你的糧食吃了，你去借了些糧食吃，你借的糧食你不打算還了？”陸清文說：“那金鐘埋在地下也無用，不算借！”道人說：“埋在地下算是有，叫你借用了就是沒有了。有和沒有是不一樣的?！标懬逦挠謫枺骸胺◣?，你這么說，是要我把**拉去的金牛找回來？”道人道：“英國人準備在西藏跟中國打仗。那**把金牛拉走，是為了煉成金子給英國人。金牛該找！”陸清文說：“那**說他是拉金牛到昆侖山修煉呢?！钡廊藚柭暤溃骸叭擞泻萌藟娜?，**有好**有壞**！好**說實話，壞**說的都是騙人的話?！标懬逦膶?*給他的天書交給道人，說：“你看這是啥？”道人翻看后說：“這是玉虛宮寶典，終南山重陽宮幾百年來都在尋找！原來**中也有不識寶的啊。你可曾學會？”陸清文說：“皮毛而已?！钡篱L說：“那就好，你能把金牛拉回來！”

一路苦行，過戈壁，走沙漠，上高原。陸清文白日步行，晚間騎草龍，見到異族人說一聲友人，見到當兵的道一聲長官。立秋季節(jié)，陸清文到達昆侖山下，周遭全是陸清文沒見過的動物，牦牛毛長的像土匪，野驢肥的像水桶，金雕比鷂子大的多，土撥鼠腳上長著鏟子。陸清文一路上山一路問，沒有任何人見過牽牛的**。在一座靠近雪線的**廟里，一位年長的**建議陸清文去尼泊爾找找看。陸清文問：“為啥去尼泊爾？”年長的**閉眼道：“你一說來意，我就知道你找誰，你找的是我的師弟。他多年來根據(jù)上古奇志在四處尋訪金牛準備交給英國人。你去尼泊爾吧，英國人現(xiàn)在尼泊爾。”陸清文這才知道，道長說的是對的。年長**邀請陸清文坐了，為他倒了酥油茶，交給陸清文一封牦牛皮信，說讓陸清文捎給自己的師弟，即便師兄看了無用，日后或許有用。

數(shù)日到了邊境，陸清文被軍人抓了。

軍人說他是叛徒，要叛國到尼泊爾去。陸清文說，我到尼泊爾尋訪友人。軍人說，你是哪里人？怎會在尼泊爾有朋友？陸清文說，我是陜西同官縣人……話音未落，只聽有人高呼鄉(xiāng)黨！陸清文望去，原來是挖到青銅甲的少年，不禁大喜。少年已是軍官，受命駐防邊疆。二人相見，分外喜悅，少年拿出珍藏的陜西酒請陸清文飲用。陸清文向少年說要去尼泊爾找人，當夜，風雪大作，少年以風雪駭人為由撤銷崗哨，親自護送陸清文過境。

術士陸清文在尼泊爾見到了許多大山，世間最高的幾座山都讓他見了，這些高山是世上的屋檐。高山仰止，每當日出與日落時分，巍巍雪山會綻放出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神圣光芒。被尼泊爾的人敬仰的稱之為“眾神的白色座椅?！敝豢上В嗽谀岵礌柈斄舜笸?。尼泊爾不是世上的大國，但找個人好似大海撈針。若是個常人，陸清文去哪里找人去？但**不一樣，總是得去廟里的。陸清文不知在尼泊爾的高山上找了多少廟宇，問了多少人，寒去春來，終于是感動上蒼，陸清文在一處小廟里找到了**。陸清文掏出瑪瑙嘴子，插了一根卷煙點上。**哈哈笑著說：“販牛的，咱倆真是有緣法，能在異域相見！”陸清文說：“我尋你尋的很辛苦?！?*側身：“你尋我干什么？”陸清文：“把金牛還給我！”**說：“早都煉成金子了?！标懬逦恼f：“煉成金子你也得還給我。”**說：“不能給你，我得給英國人。英國人買槍，買炮，好去打中國人?！标懬逦恼f：“你心咋這么黑呢，你是中國人你還打中國人？”**說：“英國人能給我權力?！标懬逦男读爽旇ё熳?，把煙把兒彈在**臉上，**也不避，反倒彎了腰拾起煙把兒深深的吸了一口。噴出的煙，迷了**的眼。迷了眼的**接過陸清文帶給他的信，看了一遍，扔在地上，說這多管閑事的老東西！陸清文對**說：“你想的美事辦不到了，我得把金子帶回去。你告訴我英國人在哪兒？”**頑固不化，拒絕不說。

是夜，天降大雨，陸清文對天洗了青眼，拜了四方，他做法攝了**的魂魄帶路，使用水遁潛伏到英國人的大營中。金牛煉成的金子堆放在英國人金庫中。不見金牛，陸清文長嘯一聲，喚來鬼抬轎，將英國人金庫中的金子全部席卷一空。陸清文坐鬼轎到邊境上，叫來鄉(xiāng)黨軍官，雇了十多頭牦牛，將這些金子運輸回境。并用法力叫來金剛力士，解送**至同官。

回到同官鄉(xiāng)中，陸清文向舅報了平安，說出遠門回來了，準備再開始販牛馬騾子了，說準備明年就娶媳婦結婚，好好過日子。他舅高興道，這才是好木犢哩！

陸清文又呼喚了村中了老者們，一起押**至香潭邊，說，這里還有一只金牛，你再去牽去。**說，不要了！陸清文說你頃一生尋金牛，咋能不要呢？不要不由你！老者們不由分說將**推在香潭里。數(shù)二十聲，見香潭水面翻滾。數(shù)五十聲，水墻出現(xiàn)。數(shù)六十聲，水花變小，數(shù)八十聲，水慢慢變成淡紅色。至一百聲，水中伸出**的手來，手上全是血。陸清文沒有向水里扔鐮刀。過了片刻，**的手沉下去了！自此，世上恐再無這個人。

又些許日，陸清文回到太和寺，在太虎寺原址上建起一座太和寺，將英國人的金子上交當政國庫，只余下一枚金錠化作金水，鍍在由當?shù)罔F匠鑄造的一個鐵鐘表面。新的鐘的邊上刻著的銘文是喀喇昆侖上的**寫給他師弟的信，翻譯成中文，意思是十六個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陸清文取水洗眼，拜天地，拜四方。他敲一下鐘，鐘聲音洪亮，那十六字隨聲而動，激發(fā)萬道聲波，布施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