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的空間里,木偶旋轉著,旋轉著。玻璃吊燈下破碎的光輝是他跳動的舞點,爐子里搖曳的火光是他的詠嘆調。它旋轉著,旋轉著,閉上眼睛,試圖抵抗外界的紛雜。他執著著舞步不愿放棄。他旋轉出耀眼的火花,灼傷了鮮花的眼,他旋轉出動人的音符,刺傷了夜鶯的耳朵。它旋轉著,旋轉著,踏碎了一地冰冷的光輝化成了一堆灰燼。
可是木偶仍在旋轉著,旋轉著。
他不會停下來,也不想停下來。他在用旋轉來對抗這個世界,這個同樣也在旋轉著的雞尾酒和高腳杯的世界。
木偶旋轉著旋轉著到過很多地方,他見過花的盛開與凋謝,他見過云的哭泣和碰撞。木偶旋轉著,踏碎了花的尸體,踩著閃電的腳步。
木偶旋轉著。
他透過斑駁的空洞的眼睛,看見一個女人的淚水。他踩著它,木制的腳底潤濕一片,他繼續旋轉著,聽見男人旁邊女人嬌嗲的聲音。他掠過它,繼續旋轉著,不會改變的節奏,不會改變的舞步。
木偶旋轉著。
腳底踩過斑斕的鈔票,身上被灑下冰冷的紅酒,他聽見了阿諛奉承的聲音。他旋轉著,飛揚的紅色酒水是一顆顆變了質的心臟,他們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節奏沒有變,舞步沒有變,木偶仍在旋轉著。
木偶旋轉著。
與穿著紅色舞鞋的女孩共舞,旋轉過白天與黑夜,旋轉過墓地與教堂,女孩和木偶一樣不可抑制的舞蹈。女孩對著面無表情的木偶哭訴著自己的背叛與后悔,但木偶還是面目表情。他看著女孩剁去雙腳。繼續旋轉著。以前的節奏,以前的舞步。
木偶旋轉著。
叮叮咚咚叮叮,他聽見優美的鋼琴聲,木偶旋轉著,看見了家庭教師年輕的手指富有鮮活的生命力。他看見了晚禮服美麗的裙擺旋轉出鮮花的角度。木偶有些對鮮花過敏,他旋轉著離開那所華麗的房子。事實上,沒人在乎木偶的出現。就像沒人在乎家庭教師的存在一樣,音符像是理所當然就跳躍在那里似的。水晶鞋踏出的每一個理所當然都是布鞋破碎的夢想,木偶面無表情,旋轉著旋轉著,理所當然的節奏,理所當然的舞步。
木偶旋轉著。
他感受到溫暖的火苗,他看見小女孩手里的火柴和眼里溫暖的蒼涼。木偶旋轉著,帶出一陣風,熄滅了小女孩全部的希望。木偶心里裂出了冰冷的峽谷,峽谷里呼嘯著北風,木偶很后悔,可是他不會哭,他只能面無表情的旋轉著。踏過小女孩的尸體,踏過這個城市溫暖而又遙不可及的櫥窗。魅力的舞蹈被節奏切分出斑駁的舞步流出了一地的淚。可惜節奏不能改變舞步不能改變。像是設定好的,一開始的命運。
木偶旋轉著。
木偶旋轉著像是看遍了世上的每一件事物。只是他沒有看見花的嫩芽云的淡然;只是他沒有看見男人悔恨的淚女人幸福的笑;只是他沒有天使對女孩的救贖;只是他沒有看見家庭教師和殘疾男人相依為命的擁抱;只是他沒有看見天空中落下的星星和為可憐的小女孩開啟的天堂,只是他沒有看見幸福。
可憐的木偶,他旋轉著,旋轉著面無表情的注視著世上所有不幸的浪潮,卻忽略了幸福的朝陽。
木偶旋轉著,旋轉著靠近爐火,依舊是那樣悲傷的節奏,依舊是那樣悲傷的舞步,木偶旋轉著旋轉著在逃避命運的同時,又不可避免的創造了更為可悲的命運。上帝發出輕輕的嘆息無奈的笑,對著面前的樂章畫了休止符。
木偶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死亡的舞步,旋轉著命運的悲歌,最后化成了灰燼。
音樂卻還沒有結束。
一個嶄新的木偶,臉上只有笑的表情,他旋轉著,旋轉著,新的節奏,新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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