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互相擁抱

　　你說過，我們將會互相擁抱。不管那時候的彼此是什么模樣，不管那時候是在什么地方會有什么樣的人，我們都要緊緊地擁抱。

　　阿左對著電腦屏幕喃喃地說“我要擁抱你，我要擁抱你。”零點的鬧鈴準時響起，在這嶄新的一天里，阿左對晝說“我要擁抱你，當我遇到你，我要緊緊地擁抱你。”

　　晝是一個安靜的女孩，阿左喜歡看著晝安靜地看著他說話，然后看著晝打過來的安靜的文字。阿左不止一次在想，晝，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孩。

　　電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阿左就能夠在第一時間接到晝打來的電話。阿左很喜歡聽晝說話的聲音，阿左對晝說“你說話的聲音真好聽。”阿左聽到晝的笑聲，在黑色的夜還未完全褪去的時候，晝在電話里燦爛地對著阿左笑。阿左說“晝，我想擁抱你。”晝安靜地聽阿左說話，“好的呀，當我們相遇的時候，我們便互相擁抱。”

　　在很多個孤獨的夜晚，阿左就這樣和晝聊天，然后看著晝微笑。

　　很多時候，阿左討厭那個被稱作陽光的物體，因為阿左覺得它破壞了他的睡眠。阿左不喜歡白天，在大部分的白天里他都獨自躲在空曠的屋子里，寫著一些沒有人能夠看得懂的文字。阿左覺得自己是孤獨的。但是，孤獨有事怎樣的一種感覺呢。阿左不知道，他不知道該用哪些文字來描述這種叫做“孤獨”的感覺。

　　阿左沒有幾個朋友，夏，是白天唯一一個能夠來找他的朋友，每次夏都會帶一打啤酒過來找阿左。夏喜歡和阿左一起喝酒，然后每次都看著阿左喝醉。夏說“我就喜歡和你一起喝酒。”阿左并沒有問夏原因，因為這是阿左唯一的一個能夠陪阿左一起喝酒的朋友了。

　　阿左的房間里有著許多的空啤酒罐，阿左將他們踢在屋子的角落。有一次夏來的時候說“阿左，原來我們都做朋友那么久了。”阿左看著夏不說話。

　　“晝，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喜歡和夏在一起喝酒，其實每次我都是故意醉的呢。”

　　“夏，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是啊，每次都是他請我喝酒。”

　　“酒，不要喝的太多啊。”

　　“你知道，喝酒能夠讓人想起許多事情，也能夠讓人忘記許多事情。”

　　“阿左，當我們相遇的時候，我請你喝酒。”

　　“哈哈，到那時還是我請你喝酒吧。”

　　“也行。”

　　“喝完酒，我們就互相擁抱。”

　　“嗯，互相擁抱。”

　　“那我喝醉了怎么辦？”

　　“把你踢路邊不管你。”

　　“哈哈。”

　　“晝，我越來越寫不出東西了，我感覺那只筆不再屬于我了。”

　　“出去走走吧。散散心，看看世界。”

　　“你知道的，世界其實很差勁。”

　　“是啊，它就是一個差勁的漢子。胡子拉碴的，滿臉猥瑣的表情。”

　　“如果這世界有神的話，你早就死N遍了。”

　　“哈哈，阿左，難道你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嗎？”

　　“嗯，我們渴望死亡就想渴望自由一樣。”

　　“是啊。”

　　“不過，晝，我在，你就不會死。”

　　“為什么？”

　　“因為我還沒有死呢。”

　　阿左沒有想到今晚竟然是夏先醉倒了。夏躺在阿左那張沾著灰塵的沙發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那些早已經開始褪去色彩的天花板。

　　“阿左，她不愛我了。”

　　“嗯。”阿左灌下一口微苦的啤酒。

　　“阿左，她愛上了另一個男子。”

　　“一個什么樣的男子呢？”阿左的眼神有點迷離。

　　“一個和我一樣的男子。”

　　“夏，起來，再喝一罐。”阿左搖晃著站起來。

　　“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啊。”夏翻起身猛灌一口啤酒，淡黃的液體從他的嘴角溢出來然后爬上了他的胸膛。那里，有一顆心在酒精中安靜地跳動著。

　　“晝，我真怕有一天會失去你呢。”那一天阿左安靜地在鍵盤上敲下這句話，最后，卻沒有發送。

　　“阿左，今晚又喝酒了？”這是晝第一次主動找阿左。

　　阿左快速刪掉那句話然后回道“嗯，今晚喝的不多。”

　　“不多就好。”

　　“但是夏醉了。我第一次看到他醉酒。”

　　“怎么了呢？”

　　“夏的女孩喜歡了另一個和夏一樣的男子。”

　　“那是怎樣的一個男子呢？”

　　“和夏一樣。”

　　“夏。”

　　“好孤獨的一個名字，就像阿左的名字一樣呢。”

　　“我們都是孤獨的。”

　　“阿左，你要去找一個女朋友，這樣你就不會孤獨了。”

　　“不去。”阿左肯定地回復。

　　“為什么呢？”

　　“因為我喜歡這種孤獨，而且，沒有那個女生能夠忍受我的孤獨。”

　　“阿左，孤獨是一種病。”

　　“管他呢。”

　　阿左對夏說“夏，有空我請你喝酒吧。”

　　夏嬉笑著拍著阿左的肩膀，“等你哪天白天出去的時候再說吧。”

　　阿左看著窗戶外面在黑色的夜里狂歡的城市，“夏，你知道，我討厭白天。”

　　巨大的轟鳴在城市安靜的夜空呼嘯而過，有雪白的鐮刀反射著月亮的光輝在這個城市迷離的燈光里收割最終老去的靈魂。

　　一開始夏帶來的是雪花的啤酒，后來是三得利，再后來是青島。阿左一直覺得三得利的啤酒不錯，微苦。

　　但是夏卻只喜歡那種會倒出很多泡沫的雪花啤酒。

　　夏說他喜歡看著那些白色的泡沫升起然后破裂，一如我們曾經美好的夢想。

　　夏怔怔地問阿左“阿左，你有夢嗎？”

　　“夢？我每天白天睡覺都會做同一個夢。”

　　“我是說，你有夢想嗎？”

　　“夢想？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東西？”

　　夏不回答阿左，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阿左。

　　“晝，你有夢嗎？”

　　“夢，我已經好久沒有過了。在每個安靜的晚上，我只能看著孤獨的黑暗，卻沒有夢。”

　　“晝，我在。”阿左這樣安慰著晝。

　　“阿左，你有夢嗎？”

　　“有啊，在每個陽光升起我睡去的時候，我都會夢到和你互相擁抱呢。”

　　“真好。”

　　“是啊，真好。”

　　“阿左，真的很想擁抱你啊。”

　　“我也是啊，想擁抱你，緊緊地擁抱你。”

　　“嗯。”

　　阿左的文字很碎很碎，能夠安靜看完的也只有夏和晝。有時候阿左會覺得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有人看懂了它們，就像看懂了他自己。

　　阿左告訴夏他要寫一本小說。一個關于殺手的故事。

　　“殺手，真是一個不錯的故事呢。”

　　“是啊，那些殺手只喜歡在夜里出動。”

　　“哈哈，就像你一樣，是一種夜行生物。”

　　“哈哈”阿左就這樣和夏放肆地笑著，在并不寬敞的房間里放肆地笑。

　　阿左將他寫的關于那個殺手的故事的開頭拿給夏看：

　　在最初的和最后的感動里，一切都是空空如也。

　　夏反復地念著這句話，然后對阿左說，“和你一樣的孤獨呢。”

　　阿左不語，夏已經知道他的所有的語言。

　　“聽首歌吧。”

　　阿左起身將音響打開：

　　我打算在黃昏時候出發

　　搭一輛車去遠方

　　今晚那兒有我友人的盛宴

　　我急忙穿好衣裳推門而出

　　迎面撲來是街上悶熱的欲望

　　我輕輕一躍跳進人的河里

　　外面下起了小雨

　　雨滴輕飄飄就像我的年輕歲月

　　我臉上蒙著雨水就像蒙著幸福

　　我心里什么都沒有就像沒有痛苦

　　這個世界什么都有就像每個人都擁有

　　繼續走繼續失去

　　在我沒有意識到的青春

　　“晝，我們在相遇的時候會互相擁抱的對嗎？”

　　“嗯，當我們相遇的時候，我們互相擁抱。”

　　“S城快要冬天了呢。”

　　“我喜歡冬天。”

　　“S城不會下雪的。”

　　“那真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情。”

　　“我們遺憾的事情已經很多了。”

　　“嗯。”

　　阿左又開始在早晨陽光升起的時候睡去，晝輕輕地對他說“晚安，阿左。”

　　“晚安，晝。”

　　阿左對晝說“晝，當我們擁抱的時候，你閉上眼睛，你會看到這個世界原來的模樣。晝，當我們擁抱的時候，你不要說話，你會看到我最初的模樣。晝，我們將會擁抱。在冬天來臨之前。”

　　當我們開始互相擁抱，時光最終會停滯。我們，會互相擁抱。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