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還是依然興高采烈，穿著亮麗的橙色小棉襖在校園里忙來忙去。像冬日的小太陽一樣把歡笑帶給每一個與她交談的人。
一
一路向北的列車穿過一片片平整的玉米地，遠方的地平線因為雨霧變得模糊起來，雨水斜斜得劃過我的窗戶。如此的歡迎方式似乎不是一個好兆頭，我想。
提早幾天就到了學校，比起外面濕漉漉的天氣我寧愿窩在宿舍，宿舍是六人間，兩個上下鋪靠東，另外一個靠西。我選擇了一個最靠走廊的上鋪，把行李往床上一甩的時候抄醒了對面下鋪正在熟睡的哥們。
“不好意思哦。”
這是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叫小北，也不是本省的。他是個個兒挺高的男生，覺悟好像也挺高，竟然能記錯報道日期，在宿舍的這幾天吃了五碗泡面，看了兩本小說，他說剛來沒有網絡太無聊了，去不去網吧上網？
我擺了擺手，把擦臟了的抹布扔進水盤里，搓了搓，清澈的水瞬間變得渾濁起來，就像窗外灰蒙蒙的太陽。
當晚宿舍里還是只有我們兩人，于是我們便理所當然地一起吃飯，小北帶著我在校園里逛了逛，說，在這個工科學校，一定要趕緊搶個女朋友啊。我顫顫地點頭。
直到夏天的熱浪快要退去的日子，一天夜里的晚自習，小北突然把手機放到我面前。“蘇啟，你看怎么樣？”
“啊？”屏幕上是一張齊劉海女生的半身照。
我放下手中轉著的筆，饒有興致地問“哈哈，你女神啊？”
不知道女神的個詞是什么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不過至今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中的還是她舉著火炬的樣子。
“不！是我的女朋友。”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小北只是在學生會的見面會后認識了這個女生。小北說他忘不了她那一句同學你好，和那一場見面會。
而據可靠消息（也就是他自己）稱小北高中期間有過三任女朋友，都上過他那輛改裝過“火箭筒”的捷安特。其中有一次，女生站在火箭筒上，雙手搭著小北的肩，徐徐的海風襲來，兩人在海邊棧道上緩緩地騎行，右邊就是碧海藍天，要是最后車胎沒爆那可真是一幅絕美的畫卷。最終一部浪漫愛情片就成了動作片，那女生從車上摔了下來，蹭破了肘子和手掌，小北反映還算塊，但也蹭傷了膝蓋，盡管事后小北屢次解釋都怪他沒事干把輪胎充得太鼓，但那女生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
雖然我覺得小北是見一個愛一個，但他應該還算得上有情有義，用他的話說，他是懷著沉痛而感激的心情講起這些往事的。
不得不說小北追女生還真有一套，看他這幾天他日日早出晚歸，每日回來紅光滿面，明顯就不是去學習，就知道事情大有進展。不過我自始至終都還沒見到那個讓他如此神魂顛倒的長發女生動起來的樣子，不過倒是見到了那輛見證了他的愛情的捷安特，因為宿舍在一樓，跟樓管混熟了以后他就明目張膽地把車拉近宿舍來了，這使得原來就小的宿舍更逼仄了，不過宿舍也沒人抱怨過。
有一天晚上捷安特不在宿舍，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按著手機。突然手里的東西一震，是小北。
“可惡。”
“怎么啦？”
“張靜。”
他讓我在校外的一家小火鍋店等他，我點了他愛吃的麻辣鍋，水慢慢燒開，從鍋底擠上一個個泡，在紅油油的表面破了開來，不一會小北便帶著他那輛捷安特出現在我面前，恍惚的車燈恍惚地我有點沒認出他來。
原來他跟那個女生認識兩個月了，他說張靜是個挺奇怪的人，那次見面會之后她主動邀請小北去森林公園看楓葉，她會跟他一起自習，會和他吃飯，會半夜發短信說想跟他聊天。
小北咽下一口啤酒，“但她就是不肯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他們之間的故事并沒有隨著交往的深入愈演愈烈，似乎在什么地方卡了殼。
入冬后的一天夜里，我的手機又震了起來，是小北。
“怎么辦？”
“嗯？”
“今天她說想吃蛋撻，我就找了市里最好吃的蛋撻店，騎著自行車來回四個小時買了給她，她竟然一聲謝謝都不說，還老給我講別的男生對她怎么好！不就是借她水壺暖手嘛！老子腿都快斷了！”
看得我真是熱淚盈眶啊，得夫如此，夫復何求，我都想嫁給他了。
“你還想堅持嗎？”
“我不怕，不累，一定要得到她！”
我朝小北的床位看過去，對他保持依舊茫然的支持。
“蘇啟，幫我個忙吧……”
“嗯，說吧。”
二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畫面，要不是我深諳我的使命，我絕對不愿意看著餐桌對面兩個人眉來眼去，時不時小北就給她夾菜。如果小北要我幫他的忙就是看他們秀恩愛，那他真是欠我一個大人情了。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令小北魂牽夢縈的女神，整個吃飯的過程對他們，或者是對小北來說是享受，他們坐在一排，小北不斷貼心地勸張靜多吃點多吃點，張靜一個勁兒的搖頭說減肥呢減肥呢。張靜也并不胖，減肥似乎是成了國際議題了，我只是很好奇一個一心想要減肥的女生怎么會大晚上地讓小北幫她買鴨舌吃。
于是我就一邊看著一部校園青澀愛情劇，一邊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小北說愛情劇個屁，老子現在還單著呢。
最后我按照約定給小北提交了一份分析報告，大體就是說張靜還是喜歡他的，只是比較害羞內斂含蓄不敢答應他，其實我用盡了能想到的所有的形容詞，但就是形容不了他們目前的狀況。
他對我的報告只有四個字的評價，“分析個鬼。”
有段時間我們宿舍掀起了叫嫂子的浪潮，于是小北就要在電話里忙著解釋，沒事呢沒事呢，宿舍里有倆二逼。
直到有一天晚上張靜加了我QQ。
在打趣了幾句后她說心情不好能不能出來走走，我想，也好！正好當面問問她對小北是怎么想的。
于是我按照約定在三樓教學樓外等她，不一會就看到一個穿著橙紅小棉襖的長發女生走近了，莞爾跟我打了聲招呼：“同學，你好啊。”
我們雙手撐著欄桿，她是那么喜歡笑，整晚她都掛著親切的笑容，一點也不做作，活像一個冬日給人帶來溫暖的小精靈。那個晚上聊了還算挺多，她說她喜歡看宮崎駿的動畫，喜歡吃一樓食堂的脆皮麻花，喜歡夜晚點著一盞充電臺燈看小說，哪怕這樣對眼睛不好。最后她說那次吃飯見我就覺得我挺好的，想認識認識。我不由一怔。
那天夜晚天幕是深藍色的，張靜有一對修長的睫毛，眨啊眨的，有那么一瞬間，我想要牽住她的手。
我原來想幫小北問的話終究沒問出口，回來我也沒跟小北提起這件事，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厚，。那夜我測過身看著對面下鋪的小北，他正背對著我，雙手在發亮的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按著，不時發出咯咯咯的輕輕的笑聲。
隨后的幾日張靜的頭像都沒有亮起來過，小北也很少在宿舍里出現，也許是學生會比較忙了吧，我暗自思忖。
終于有一天，我再次點開了那個被我開啟又關閉多次的聊天窗口，“在么？”
對方的頭像馬上亮了起來。
“嗯嗯，想我了么？”
我一時無言以對。
十一月份的一個周末，我跟張靜在電影院，熒幕上放映著新上的饑餓游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來看這部片，兩個男生同時愛著一個女生，多像一種諷刺。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做的對不對。人們說心里經常會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但在我這里好像邪惡的一方勝率更大一些，誰又不曾在看奧特曼的時候希望怪獸贏呢，在這件事情上怪獸就贏了，贏得很不是時候。
黑暗中我終于牽住了張靜的手，她似乎也沒有逃避，不過我們的眼睛始終盯著屏幕上不斷推進的劇情。
三
沒有人記得事情是怎么發展成最終的樣子的。不過我還清楚地記得小北那天不顧一切拉著我在宿舍里大喊“你明明知道我在追她為什么還做這種事！她跟我說最近很忙沒空出來！原來是跟你一起忙了哈！”小北紅著臉，這語調都我從來沒聽過。
“沒什么啊，我們只是朋友啊！”
“噢！有你們這樣一起自習一起吃飯一起去看電影還牽手的朋友嗎！”
“有啊！你們原來不也是！”
小北一下愣住了，在我胸脯上重重地給了我一拳，摔了門就離開了宿舍。
那天之后那輛捷安特再也沒出現過，小北搬到哪個宿舍了我也沒去了解。
期考復習的一個晚上，我和張靜像往常一樣得從自習室出來。站在教學樓門口，昏黃的路燈下，我幫她圍好圍巾，說：“小靜，做我女朋友好嗎？”
她一猶豫，從嘴里呼出一口白氣。露出她招牌式的微笑說：“還是算了吧，我們就保持這樣的關系好嗎？”
精靈被困在礁石上歌唱，邀請著那些即將的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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