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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  文/CLY

  南風姑娘的名字叫楠鳳,因為字音類同,所以小區里的人都愛稱呼她叫南風,一來顯得親切二來也覺得好聽,楠鳳本人也沒說什么,久而久之的大家就默認了這個稱呼。

  南風姑娘三十多歲就守寡,一個女人家拉扯兩個孩子過生活確實不容易,大家聽說南風的丈夫是車禍走的,本來保險公司應該賠一大筆錢的,但是后來發現是她丈夫闖了紅燈,保險公司便大做文章克扣南風的賠償金額,肇事司機好說歹說湊了錢脫了身,現在就剩下南風和兩個孩子以及一小筆賠償金過日子,南風的夫家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每年也給不了多少個錢,再說兒子沒了他們也難過,每年逢年過節就會捎點東西上來看看孫子孫女,但是后來就越來越少了,聽說是要搬家遷移什么的,也有人告訴南風他們的二兒子入贅了大戶人家,一家子雞犬升天。

  南風娘家是城鄉結合部的個體商戶,生意有一天沒一天,家里的老人省吃儉用幾近把所有的存款和收入都寄給南風,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天要工作好多個小時,起早貪黑的趕,家里的小鬼要念書,今天小學明天就初中了,張嘴就要吃飯,沒有糧食沒有錢簡直就是等死。他們勸過女兒要不要重新考慮再找個男人,畢竟自己還年輕,但是南風考慮到孩子的感受和別人的目光便一口回絕了,她一拖就是五年,自己也快接近四十了,孩子也上了初中,這幾年的勞累讓她看起來比同歲數的女人要蒼老許多,加上自己沒有余錢購置新衣服,走在馬路上幾乎和五十歲的老女人形同神似。

  小區里的人們都知道南風姑娘的遭遇,在表示同情的時候他們常常伸出援手,過節的時候哪家有多的菜都會首先照顧南風,小區里的活動抽獎都會莫名其妙找上南風即使是連她本人都沒有報名的時候,人們幫助南風不是因為她一個人過,而是覺得她的日子太苦了,沒有了丈夫。南風很感激大伙的幫助,同時也會做些小點心送給大家。

  有那么一天,小區里的志愿者來到南風家慰問,給她送來了衣服和糧食,并且和她在一起嘮嘮家常,這次的志愿者大都是些小姑娘,氣氛很輕松也很活潑,完了大家圍著南風吵著要給她打扮打扮,南風拗不過她們,只好在房子里聽她們鼓弄,小姑娘七手八腳的給南風化妝,給她做發型,拆開新衣服的包裝,吵著鬧著要她穿新衣裳。當南風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她每天都會從鏡子里審視自己的變化,她無法阻止時間從她身上一樣又一樣的剝奪偷走,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有能力去修復和購買那些遺失的歲月,南風心里某個地方突然膨脹起來,她覺得腦袋有一股熱浪,撲哧撲哧地使身體溫熱起來,每一塊肌膚都開始充盈,鏡子里的女人就像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

  南風變得有些愛收拾了。小區有人看到南風今天穿了一條大紅色的旗袍裙,發髻挽得高高的,涂了點胭脂,笑得像二十的俏姑娘。也有人說南風今天換了金色的短裙,穿了街上最新潮的高跟鞋,屁股繃得緊緊的,大腿露出長長一截。南風的變化讓大家覺得匪夷所思,他們議論紛紛,要是想找當家這時候也太遲了吧,但是要不是找當家的南風也太招搖了吧。

  南風姑娘的孩子快上高中了,都住在學校里周末才回家半天,平日里就只有南風自己一個人住,她住在小區中央的樓里,四面都有住宅樓圍著,南風一般傍晚出門散步,中午從外面回來就很少出門,這一天住在南風樓下的張奶奶說看到她帶著一個男人回來了,那小伙子長得虎頭虎腦,有一米八的身高,南風挽著他的手一起進門。守寡的俏媳婦總是不甘寂寞,電視里小說里的描寫習以為常,移植到生活中撇開禮數禮節,人的七情六欲是世俗眼光能擋得了的嗎。人們笑得樂此不疲,每每看到南風回來總會適時地避讓,特別是她和小伙子結伴回家時大家都只是笑而不語,哪只花貓不偷腥,何況是放了繩子的。

  只是后來,張奶奶發現南風的小伙子變成了滿臉胡渣的中年大叔,她有一天在門口掰豌豆,看到南風和大叔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她以為是南風的朋友或者之類的便沒有在意,后來抬頭一看那男人的手搭在南風的腰上還不安分地游走,奇怪的是南風居然沒有反應,而且還刻意和那男人靠近,張奶奶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豌豆掉了一地。自從南風開始結交男朋友之后,大伙和她的距離就遠了,漸漸的大家也就不會像之前關照她那樣給她送吃送喝的,畢竟南風的日子也有了起色,單是從她的衣著就可以斷定。小區的住戶也不再畏首畏腳地躲避南風,迎面走來點頭招呼,哪怕她身邊站著從不認識的男人。

  南風姑娘結婚的消息是小區保安告訴大家的,他說五一前幾天看到南風抱著一大袋糖果進來,他上前去打招呼,南風心情很好還塞給他一把糖果,說下個月結婚一定要來捧場。南風快四十五的人了,難得下決心給自己找個伴確實不容易,而且最艱難的時刻都是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怎么說都對得起那個早死的丈夫和在外求學的孩子,人這一輩子都要為自己打算打算,南風的喜事在大家看來應該是值得宣揚的,但考慮到南風的面子薄就都心知肚明。大家好奇新郎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有人說看到這段時間南風一直都跟胡子拉碴的大叔在一起,八九不離十就應該是他了。確實五月開頭的日子南風氣色紅潤,頻繁進出小區,好像在張羅些什么,但是胡子大叔就不怎么露臉,大家都以為他忙,紛紛揣測婚禮的盛大程度。只是日子過完一天又一天,南風的婚禮始終沒有半點動靜,眼看著五月都過完了,六月迫不及待的向大伙走來,南風姑娘的喜事卻遲遲沒有結果,倒是有人看到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大家一片嘩然,打聽才知道胡子大叔是個有家室的人,騙吃騙喝和南風一年前就認識了,得手就反悔了,他自己也沒想到會走到結婚這一步,以為大家都只是玩玩罷了,當胡子大叔意識到事情嚴重的時候果斷甩手走人,留給南風一個騙局和一個孩子。

  小區里義憤填膺的人們想要幫南風姑娘討回一個公道的時候卻發現受害人不見了,南風一連消失了半個月,大家硬著頭皮問她家的孩子才知道原來南風回娘家了。再次見到南風出現在小區是清晨的時候,掃地的劉大媽說南風一個人搬著東西上樓的,臉色很憔悴,也沒看到她有穿花枝招展的衣服,灰頭灰臉的差點就認不出來了。人們一致認定她是回去墮胎了,感慨之余又不得不略帶笑話,人非草木,情欲好比呼吸,只有閉眼的那天才會停止。惹禍的身體終究是歸于自己的,鬧劇的終點還得自己收場,一個人有錯,兩個人還是有錯,歸根到底難不成要埋怨已經埋在黃土里的故人。

  一年又過去了,南風恢復了之前招搖的裝扮,縱然已經快五十了,她依舊穿得花枝招展,顏色艷麗的服飾和濃妝艷抹的胭脂,人們從擔心到談笑風生再到指指點點,南風姑娘的另類成為小區里有模有樣的反面教材。直到樓下的張奶奶告訴大伙,南風隔三差五地和不同的男人調情,有人說都一把年紀了還不知羞恥,也有人說會不會是胡子大叔的后遺癥,但到頭來大家都開始不喜歡南風,覺得南風行為不檢點,他們紛紛告誡自己的孩子要離這個女人遠一點,南風變得孤僻,走在小區里總是低著頭,大家的眼神仿佛可以把她看穿一樣。

  南風和樓上許大伯的事情是被劉大姐撞破的,許大伯的妻子又是鬧上吊又是鬧離婚,什么狠話都說完了,而且指著南風的鼻子一頓痛罵,詛咒她不得好死,還翻起舊賬說胡子大叔的事是她自己活該,眾人圍觀下脫身的許大伯和南風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許大伯耷拉著腦袋嘟囔,我都沒碰她,就摸了一下手,還是她主動引誘的。南風成了眾矢之的,她看著他們一聲不吭,目光平視,不卑不亢。大伙你一眼我一句,氣氛好比批斗會,你就不應該穿得這么夸張,多少歲的人了,還這么輕浮。當初就告訴過你要眼準點,現在好了,活該找不到男人。你就不能老實點嗎,許大伯也是有家室的人,你不能破壞人家的幸福啊。南風沒有聽他們說下去,轉身就回了屋子,留下一群人在門外嘰嘰喳喳。她對著鏡子補紅唇,整理衣領的蝴蝶結,捋了捋發髻的散發。抽屜里放著丈夫的遺照,她小心翼翼的抽出來摟在懷里,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滴答滴答落在泛黃的照片上。

  日子過了許久,南風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她好像是蒸發一樣,變得飄渺。直到大伙發現她死在自家的臥室里,穿著最簡單樸素的衣服,柜子對面是她丈夫的照片,漂亮的衣服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衣櫥里。

  而也是這一天,許大伯被撞破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的奸情,只是這一次沒有劉大姐在場,如出一轍的還是他妻子要生要死的哭鬧,和大家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的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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