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嘉魚：如風過眼自有良人

　　午飯前的那三分鐘最難耐，不停看表多想時間能飛奔起來。飽受饑餓困擾的我們就會像掉落在地上的馬蜂窩里的受驚馬蜂一樣，撐著布滿血絲的一雙紅眼沖向餐廳。不一會兒的功夫，教學樓里人跡寥寥。我是班級里關門的那個人。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掩飾沒人走的孤單。

　　餐廳里人頭攢動，我端了一碗米線在角落里坐下。通常情況下極少有人會坐在孤單的人周圍，我就會成為茫茫人海中的一座小孤島。

　　沒關系，這使我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美味。

　　“珰！”是鐵盆撞擊桌子的聲音，我緩緩地抬一下低垂的眼皮。一個女生若無旁人地落座，開吃。

　　她吃東西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幼兒園時坐在我身旁的小胖子，總是吃得滿頭大汗不停地跟幼兒園阿姨說添飯。潔白細滑的米線溜進口中，不時喝一口紅得駭人的湯，她吃得大汗淋漓以至于沒有一絲淑女氣。

　　那就是謝欣美。擁有著一副跟名字完全不搭調的模樣。

　　最近她的大名被炒得火熱。頭發斜斜地擦過耳朵，勾勒出臉龐柔軟的線條。她的標致五官和無與倫比的氣場使我當即認出了她。只是看到她挑染的亂蓬蓬黃發還是微微一震。

　　謝欣美貌似當我是空氣一般的存在，用餐完畢，信手擦了擦嘴角的油漬，若無其事地離開。

　　她當然不會認得我，就像我從來沒有出現一樣。

　　中午社管來敲了幾次門，宿舍里依舊吵吵鬧鬧，過了一陣索性走開了。

　　社管一般是普通班里的學生，可以不用睡覺明目張膽地在宿舍走廊上晃悠。檢查和管理宿舍只是他們不睡覺玩手機打的幌子。

　　宿舍也很悶，聽著這群屌絲男七嘴八舌地討論網絡游戲。我蒙住頭，很熱，又把被子踢開，盯著天花板目光炯炯。這直接導致下午上課時兩只眼睛跳打架舞。

　　課間，我還是帶著好奇心，用圓珠筆戳了戳前位的**，她是八卦天后應該什么都知道。

　　“哎喲。”嬌嗔中帶著讓人惡心的腔調。也是，不嗲就不是**。

　　“鄭大帥哥，找我什么事啊~”**眨著電波眼，假睫毛快要掉下來的樣子。真懷疑她眼皮肌肉是不是抽搐了。

　　“你覺得謝欣美怎么樣？”我向前探探腦袋，聲音壓得極低。

　　“謝欣美啊？難不成你看上她了。”**的聲調故意提高。她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一類人。

　　有幾個同學側目看來，我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又看向窗外。那一頭亂蓬蓬的潦草黃短發從窗口飄過。

　　**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那我告訴你她怎么樣。別人都說她——是個**。你，難道不知道。”她驕傲地轉過身，好像剛打完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謝欣美的腳步略一遲疑，又徐緩地走出了我的視線。

　　晚上，室友照常吵吵鬧鬧。一番嘈雜后已不思睡，躺在床上心事清明，強迫自己閉眼，暑熱難耐，索性在床上坐起。

　　對面床鋪的欒勝強也沒睡，黑暗中我們看到對方的身影。心照不宣地下床，走到宿舍外的小陽臺坐下。室友被我們的開門聲吵醒，迎著月光，他的神情在暗示著：恨不得將我們先殺之而后快。

　　室外的風很涼，小強的眼圈是黑的，他打著連篇的哈欠。月光灑落，萬物在靜靜地滋長，有蟲聲悠長，寂夜里格外嘹亮。

　　“有心事，哥們？”小強看到了我沖著遠處發呆，最先打破沉寂。

　　“白天我看到了謝欣美，我對她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哈哈，看到美女怎么都同一種調調。”

　　“欸？”

　　“謝欣美是富家千金，她爹可是咱們本地走出去第一富豪，沒有之一，不過這只是以前。”

　　想不到小強比女生們還八卦。

　　“可是……”我欲言又止，挑染黃發不是好學生的樣兒啊，想必這其中比有隱情自己也不好妄加判斷。

　　“那是她爹沒出事之前，她爹被抓進去的時候轟動了全國，你不是一點不知道吧。或者說，她現在的樣子也是本性使然。她爹的事情暴露也與她不成器的哥哥有關系。”

　　小強嘆了一聲，繼續說道，“她哥去年買了一輛紅色的保時捷，經常在市區里飆車，交警隊也拿他沒轍，關進去不到一會兒就放出來，嘴里罵罵咧咧地要火燒整個交警隊，囂張至極，交警隊迫于她爹的勢力，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望向遠方，“直到，她哥哥一連撞死了一車人，自己也死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許應該流露出感傷。

　　“嘉魚，女人就像名品店櫥窗里的漂亮衣服，不是你想買就買得起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躡手躡腳地到柜子抱出毛毯鋪到陽臺上。

　　“明天還要上課，快睡吧。”

　　清晨我被涼風吹醒，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醒來時天光已亮，有飛鳥掠過，在寂空中劃過，沒有痕跡，但它飛過。

　　我突然矯情地想，這就像是我想起了謝欣美，即使只有半面之緣，像是風景，烙在心里揮之不去。

　　我望向樓下的校園道路，有三三兩兩的的學生走過。

　　很幸運的是，我看到了謝欣美，她的脊背總是挺得很直，步伐優哉游哉，可以輕易認出。

　　我欣喜若狂，滿宿舍最懶惰的我居然早起。

　　她是要往商店的方向走，那么我現在干下去，也許還趕趟。

　　我的匆忙以至于讓我忘了腳底下還有一個人，我硬生生地踩了他的手指。

　　小強幾乎是一下子跳起來，幸虧他沒有咬我。以前早晨他看我總是睡眼朦朧好似看我又好似不看我，弄得我總是自作多情地沖他打招呼，然后他就若無其事地與我擦肩而過。

　　“對不起了，哥們。”我邊說邊踢陽臺的門，這破門總是在關鍵時刻打不開。

　　“砰砰砰~”門上的玻璃也似快掉下來一般。

　　終于，我迎著晨光看到了踢開門時空氣中飄散的塵埃，現在我覺得他們是很可愛的，即使以前一直惹我打噴嚏。

　　宿舍里怨氣很大，有人摔枕頭，小強也想從背后撲上來，把我砸一頓，但我顧忌不了那么多了。

　　“鄭嘉魚，你給哥安靜點！'

　　“Sorry,sorry~”我幾乎要跳著搓手舞走出去了。

　　我昨晚沒換衣服就睡了，腦袋也被風吹得昏昏沉沉的。

　　衣服上都是褶皺，或許這也可以變成一種另類的時尚，我什么顧不得了，我要見到謝欣美。

　　果不其然，我以飛速撲哧撲哧地追到了商店門口，學校有兩個商店一個是一中商店很大，但是開門很晚。另一個是私人開設的商店，小，開門很早，在男生宿舍樓下。這便利了想看妹子的男生。

　　我恰巧看到了謝欣美抱著一盒牛奶和菠蘿面包被人從商店擠出來，黃頭發依舊是亂蓬蓬的，看起來弱弱的，像一只稚嫩的小雞仔（這樣的比喻不知道恰不恰當）。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我抑制住我的急促呼吸，不要在她面前那么丟臉。

　　她的皮膚很白，不知道是漆上了多少退色的情節。

　　早早起床就是為了要和她碰面然后擦肩而過，我不知道這樣做是有多么白癡。

　　從前有人對我說，要想要一個人愛上你，就要多在她面前出現。久而久之，她看見你就成為一種習慣，當你不出現的時候她就會變得不習慣，自然就記住了你。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謬論。

　　為了掩蓋我的刻意重逢，以至于我都沒有回頭再看她一會兒。

　　不管別人說什么，我會永遠相信，她是美好的。

　　我想，現在要做的是要一頭扎進擁擠的商店，為宿舍里的每位哥們買一份早餐，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奔回宿舍，室友們看到我給他們的早餐怒氣消了大半，食物賄賂果然是有效果的。我特地給小強買了泡椒雞爪。

　　“吃哪補哪，對不住啊哥們。”小強快變成斗雞眼地瞪著我。

　　室友們見狀，都差點笑得氣絕身亡。

　　他們，居然沒有問我為什么早晨會做出一系列不正常的事情。

　　這樣也好，我的心事不會被他們發現。

　　走到教學樓的天梯頂層，我看到濃霧似的布幔拉開，晴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