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歲月的過去，對于一瓶好的葡萄酒來說，味道會更加濃厚。對于一本書來說，十二個歲月的流逝，它也會把加于書上的污濁洗滌淡去，留下淡淡的書香。從一九九三年的初版，再到二零零四年的再版，《廢都》經(jīng)歷了漫長十二年的埋汰。歲月不饒人，也不饒書。

　　賈平凹說：“在《廢都》出版前，我被文壇說成是最干凈的人，《廢都》出版后，我又被說成文壇最流氓的一個。”我們飛翔得越高，我們的形象在那些不能飛翔的人眼中就越渺小，我們成了上帝，或是撒旦。每一個偉大的人，他的腳步總是會比常人多踏一步進(jìn)入前一個社會。賈平凹的《廢都》，一方面揭露腐朽，一方面又在鞭策現(xiàn)狀的同時向前推進(jìn)一步，讓人更人性化。任何一種偉大的思想都是極其危險的，而危險首先在于它對腐朽的鞭策。《廢都》的背景發(fā)生在**之后，改革之初，這是個很特殊的時期。當(dāng)人性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后是很難一下子建立起來的，就像被關(guān)了幾十年的犯人出獄后的慌亂。也像被壓彎的竹條，再怎么矯正，它也不會一下子直回來。文革后雖然法律和道德基本上恢復(fù)了，但改革開放又給人們帶來了金錢，這時候迷茫的心理就開始萌生了。物欲、情欲、**、權(quán)欲，種種欲望開始張狂的發(fā)泄，而這些欲望又緊緊地和金錢權(quán)利掛鉤。賈平凹的《廢都》刺痛了很多金錢與權(quán)利的雙眼，讓擁有這些的人睜不開眼睛。同時也激怒和激憤了那些金錢和權(quán)利的旁觀者。這個社會就這樣染上了紅眼病，紅眼病人的眼睛里充滿了鮮紅的欲望和無盡的憤怒。《廢都》中對各種現(xiàn)狀的描寫，仿佛掀開正在或就要正在進(jìn)行勾當(dāng)?shù)臋?quán)貴人身上的遮羞布，這是何等可怕的事。又仿佛在小民面前掀開欲望的掩蓋布，使他們整個世界觀都顛覆了。這兩種人都會憤然起來，前一種要打倒《廢都》后一種也是要打倒《廢都》，雖然目的不同。在這個上層激進(jìn)，下層迂腐的國度，讓我們在波瀾壯闊的思想中感到無比危險，從而使人們逃到小說中尋求安全感和避難所。但現(xiàn)在，似乎在小說里也不能安身了，《廢都》十幾年的封存，就是這樣。

　　世界上有兩種思維，一種是世界的，一種的中國的。對賈平凹的這種評價，是中國式的思維。在中國，那些杰出的、有巨進(jìn)性的思想和有良心的、有正義的心靈所受到的傷害是難以想象的可怕：要么和良心爛在心中，要么表現(xiàn)出來死在流言蜚語下。賈平凹是后者，但他沒有倒下。只是在歲月的洗滌中看淡了人世**的腐爛。文字是賈平凹最后的陣地，他知道文字具有無堅不摧的穿透力，所以他淡出蕓蕓大眾爭執(zhí)。封得住的是書，封不住的是思想，是自由。當(dāng)賈平凹聽到他的《廢都》再次出版后，他也沒有驚喜，只是淡定的吃完手中捧著的碗里的飯。他早已看透了中國的邏輯，中國人的本性。在經(jīng)歷了幾千年發(fā)展起來的國度，一切都有他的次序和規(guī)則，就像中國的大地一樣，只有在古樸中慢慢改變。當(dāng)哪一天自由的風(fēng)吹開埋在歷史真實和人情本質(zhì)上的泥沙，那被禁錮在牢籠里的思想才會開花，才會偉大。

　　歷史總是在上一代人的書寫下定格，社會卻是在“垮掉的一代”努力下發(fā)展。《廢都》沒有垮掉，它的重印給文化、給思想帶來了自由的風(fēng)。十二年過去了，一個會反思的社會才能接受《廢都》。對于帶著新鮮墨香的《廢都》，再也無關(guān)政治，無關(guān)主義，仿佛是飽經(jīng)風(fēng)塵的老人在給下一代講述他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