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覺回憶錄（1），一葦杭之

　　《夢覺回憶錄》序

　　無枝著

　　好幾年都是這種情況，每天都是失眠多夢。我沒有做多少事，也總是感覺疲倦。我沒法推定我每天都是神經衰弱，但能確定我每天都會做夢。一年三百六十五夜，若是有一夜沒有做夢，我就是幸運的。

　　我的夢千奇百怪，數不勝數，甚至一夜就能做很多風格迥異的夢——發生過的或沒發生過的，現實的或超現實的，可復述的或不可復述的，只有能構成畫面，統統都可能成為我的夢境。我夢見過逝去的爺爺，夢見過小說中的人物，夢見過身邊的朋友，夢見過很多年沒有聯系的童年伙伴，夢見過好些電影情節，夢見過旅行，夢見過會說話的杜鵑......我夢見有難過得讓我流淚到醒的事，夢見有高興得讓我笑到醒的事，還夢見有讓我驚異的很多事，唯獨沒有夢見過讓我恐怖的事。多夢讓我每天醒來都疲倦得很，可夢神到底還是仁慈的，沒有讓我在夢中遇見驚魂失魄的事。這是可以值得慶幸的。

　　有時醒來，很多夢都會忘記，就算當時記得，半天時光過去，也會把它忘得一干二凈。也有很多時候，在黃昏散步的時候，碰見一棵樹，一條鐵軌，一輛車，或者一個人，我會突然記起昨夜做過的一個夢。當然，很多夢，要是沒有用筆復述出來，總是會像清風飄過，不會留有任何痕跡。當然，很多有意思的夢，我都會用筆做好記錄，或作為小說的寫作材料，《小女孩的家在郊外》《綠裙》《秋衣》《習慣人間》等好些短篇小說就是這樣寫成的。

　　夢成為我生活很重要的部分，在一方面它是我神經敏感、虛弱的證據，一方面也是我小說創作的靈感源泉。我恨夢，又愛夢。當然，不是所有記得的夢都能改編成小說，但我又不想忘記我已經記住的夢，特別是有意思的夢。這真是一件讓我煩惱的事！

　　昨天黃昏的時候，我獨自在路燈旁邊散步，獨自回憶前天夜里的夢，我忽然想到，我應該寫一部《夢覺回憶錄》，專心記錄我不愿拋棄的那些夢境。在有一天，我重新翻看這《夢覺回憶錄》的時候，或許還會有意外的收獲。

一葦杭之

無枝 著

　　　睡前讀到《詩經》里的“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又想到演繹這句詩“一葦渡江”的菩提達摩，就一直琢磨“一葦”是“一根蘆葦”還是“一捆蘆葦”，各家解釋不同，我想《詩經》里面應該是“一捆蘆葦”，這樣符合凡人的生活，而菩提達摩是神人，“一根蘆葦”更能展現他的神通。思來想去，我昏昏入睡。

　　　不知道這是哪一條江，江水滾滾，我站在江邊，身著僧袍。我帶著一群我不大熟悉的人渡江，卻找不到渡口，找不到渡船。進退之間，一群人都在焦慮如何渡江。現在想來，真有些像摩西過紅海的場面。

　　　我在江畔折來一捆蘆葦，每人分給一根，讓人們依靠蘆葦渡江。一個頑皮、膽大的孩子，領到一根蘆葦后，就立刻把蘆葦扔到江上，然后跳下去。頃刻間，那孩子便溺水身亡。人們頓然陷入恐懼和嘈雜之中，紛紛責罵我，我卻茫茫然，無可奈何。孩子的父母哭著嚷著，和幾個男子把我抬起扔到江中。

　　　突然，我拽在手里的一根蘆葦化作一葉小舟，載著我向遠處航去。穿過茫茫大霧，航到另外的一個世界。

　　　一夢醒來。我明白，所謂另外的一個世界竟是今天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