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深秋，古樹上的葉子依然墨綠濃密，彎彎曲曲的枝椏向空中伸展開去，占據了大半個院子。一束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投下來照在角落里的一株小楓樹上，層層疊疊的紅葉間就像一團火焰在燃燒。孫思明坐在古樹下的石桌旁，為這難得一見的奇艷發著呆，手上的煙一直燃著，積出長長的白色煙灰。

　　“來得好早啊！”

　　聲音帶有女性特有的優美質感，仿佛出自美麗的女子之口。

　　孫思明回過神來，煙灰散落在黑色的褲子上，一邊輕輕地撣著，一邊循聲望去。

　　一個女孩正向院子里走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孫思明并不認識她，猜想著應該是自己的學生吧？便努力在自己的學生中搜索著，卻尋不出任何關于女孩的印象。

　　這僅僅是第二次上課，自然無法記得每一個學生。

　　“你在想什么呢？”女孩輕聲問。

　　孫思明禮貌地笑了笑，正思索著如何回答，卻見一只貓慵懶地蹲在墻頭，綠色的眼睛朝他張望一下，隨后隱入一叢密葉之中，拖著的長長尾巴卷出一個圈兒。

　　“我正在和貓聊天，可惜你把它嚇跑了。”

　　 女孩被這俏皮的話逗笑了，“我有那么可怕嗎？”

　　“那倒不是，貓和人不一樣，它們都怕美女。”

　　“真討厭！”女孩紅著臉說，“你還不進教室嗎？”

　　“我還想抽支煙。”

　　“那我先進去了，你慢慢抽吧，可不要抽太多哦。”

　　孫思明沒了心思再欣賞楓葉，趕來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多，便草草抽了煙走進教室。

　　女孩已經選了靠前的位子坐下來，埋著頭看著筆記，敞開的衣領露出潔白潤滑的后頸，細密的的發絲扎成一只馬尾，在燈光的照耀下泛出絲絲光澤。

　　孫思明無聲地笑了笑。女孩專心致致的樣子，使他心里涌出一絲成就感。

　　大學畢業的時候，孫思明本想回老家找所學校做個教師，有機會再進中國美院深造，希望做個職業畫家。但事與愿違，最終留在就讀的城市打工，名譽上雖是設計師，很多時候都是按照客戶的意愿去做，談不上什么自主設計，還要經常沒日沒夜地加班，工資卻低的可憐。初戀的女友就是因此而分手的。出于一份自尊與好強，半年前下定決心辭了工作，與朋友合開了一間設計工作室。這份代課的兼職便是客戶介紹的。實際上工作室的業務還不錯，而且代課這份差事也賺不了幾個錢。但孫思明曾經很向往教師這個職業，當有機會實現自己過去的愿望，便欣然答應了。

　　雖然沒有任何教學經驗，課堂的氛圍卻異乎尋常的活躍。第一次上課，學生對孫思明幽默的語言，以及淵博的知識而心悅誠服。培訓機構的老板也是眉開眼笑，有這樣的教師，不愁沒有學生。

　　第二次上課，孫思明更加得心應手，氛圍比上次更加活躍。所講的知識遠遠地超過培訓教材的范疇，很多都是幾年來在工作中積累的經驗，比起那些職業教師所教授的內容要實用得多。學生也體會到了這一點，不停地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始終保持著互動。

　　孫思明經常有意或無意地將目光停在那個女孩那里，四目相遇的時候只是無聲地笑。女孩認真地聽著，始終沒有得出任何問題，這倒讓孫思明有些奇怪，幾次想主動詢問，卻又沒有問出口。

　　下課之后學生陸續走了。孫思明整理著資料，抬起頭的時候女孩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門外，晃動著的馬尾久久停在眼里，心里卻有點空落。

　　走出教室，孫思明掏出香煙，又慢條斯理地拿出火柴。

　　這是孫思明與別人不同的地方，他不喜歡用打火機，總覺得用火柴點煙更有一種不同的味道。實際上這也是設計師的秉性，為了培養設計上所需要的靈感，往往很在意生活的格調，倒不僅僅是為了裝酷。

　　孫思明剛把煙點著吸了一口，這時女孩突然從后面追上來，拘泥地望著他。孫思明完全沒想到她還沒走，看這個樣子，應該是在等他嘛。

　　孫思明慌忙轉過去吐出一團煙霧，一時不知應該如何處置手中的煙，這副窘相倒讓女孩有點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打擾你抽煙了。”女孩好像鼓足了勇氣才開口，“能留個電話嗎？我想有機會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上課的時候怎么不問？”

　　女孩露出一絲尷尬，解釋說：“上課的時候提問的人太多了，你一直不停地說，一定很辛苦的，所以就沒有再問。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不經意間女孩露出失望的神色，以為是孫思明不太情愿被打擾。

　　孫思明意識到她誤會他的意思，邊解釋著邊遞出名片。女孩接了名片之后，孫思明還想說點什么，出口卻是“再見”倆字。

　　孫思明走出了院子，懊惱自己竟變得笨口拙舌。

　　過了一周再次來上課的時候，孫思明來得比上次更早了幾分，依然坐石桌邊抽著煙，眼前的景色依舊，卻無心欣賞，總是時不時是向院子的門口望去，那只黑色的貓又在心中浮現。孫思明凝視著貓待過的地方，眼里只有一叢靜靜的葉子。

　　不知道貓此時在什么地方，是否還會在此出現？孫思明落入冥想，最終由貓又想到了那個女孩，她應該馬上到了吧？

　　孫思明又點了一支煙，只是在指間挾著。

　　開始有學生走進來向他打著招呼。眼看上課的時間馬上到了，女孩還沒有出現，孫思明若有所失。難道今天不來上課嗎？想到這不過是業余的課外培訓，學生缺席是常有的事，又釋然了。

　　孫思明努力收了思緒走進教室。可是越是克制，女孩的影子越是揮之不去。孫思明深吸一口氣，強制著集中精神，過了好久才進入講課的狀態。不多時，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根據震動的頻率知道是條短信。孫思明并沒有急著看，直到課間休息才打開閱讀。

　　短信是一個學生發的，解釋說因為生病不能來上課了，末尾署名是蘇小卉。孫思明猜測著可能是那個女孩，但是不能確定。首先這個名字無法和人對應起來，而且今天又有兩三個學生缺席，就更難確定是誰了。不管是誰，孫思明都對這位學生產生了好感。生病了，不能上課，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發短信解釋下原因，打聲招呼，也是對教師的尊重。不像有些學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完全不把上課當回事。兩相比較，素質的差別顯而易見。

　　孫思明回了短信，問候了病情，并許諾下次把落下的課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