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什么了不起

　　看多了學校的形形色色，鐘一硯突然覺得很累，這種累，漸漸的積累成為一種壓力，無形的壓力，她從來就不是能夠承受壓力的人，所以她從報社跳到了學校，原來以為做老師可以輕松一些，看來她又錯了，如今的孩子可不是輕松就能過日子的，很多家里面只有一個，除了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就有四個人圍著轉，出點差錯就不得了，光口水就能把人淹死，學個音樂還得要求你一定要教出成績，而學校方迫于家長們的壓力，也不得不要求教師們以考核成績說話。

　　于是她又換工作了，是一家大型的網絡公司。

　　她跟歐若飛一樣是從小學開始便發表過作品的人，并且一畢業就在報社待了兩年，只是不堪壓力，所以辭職了，轉而去做音樂老師，誰知道還是有壓力，據說干網絡編輯不會有壓力，也不用太多的與人合作，每天只管坐在電腦各干各的，干多干少公司并沒有規定，而且還有閑暇時間可以聊天喝茶，看網頁新聞，簡直是零壓力。

　　因為這間公司因為正在擴大，人才緊缺，像她這樣專業的人才確實很難找，面試她的主管只看了一眼她的簡歷，便滔滔不絕地開始介紹這邊的工作內容，流程，還有薪資待遇，就生怕她不肯來。

　　鐘一硯是個典型的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上班半個月，除了前后左右的同事之外，她一概不認識，平常進出吃飯，也沒有邀伴結隊的習慣，辦公桌前總是備著一大堆的零食，一邊工作一邊吃，她有一大堆的網友，每天跟不同的人聊天，她打字速度很快，能同時跟十個以內的人聊，而且不會讓人有隔了很久不回復的感覺。

　　她在網絡世界中叫秋，她最喜歡跟一個叫楓葉的人聊，他們經常為著一個話題能夠討論上半天，有時候爭論幾句，她總能把理子掰到她這邊來，一天，楓葉問她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她一本正經的答，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會洗衣會做飯會疼女人的男人，楓葉大笑說這種男人恐怕早就絕種了，讓她還是打光棍吧，她不屑一顧的說，總有一天她會找到的。

　　“小硯，不錯，上手很快，看來很快就可以到后線去整文章了。”組長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

　　她的組長是個微胖的中年女人，說起話來臉上的肉會自然的擠成一堆。

　　顯然她說這話是想要看到她想看的表情，一般新人都會有的表情。

　　鐘一硯實在也很想表現出一些興奮與期待，但是她沒有成功，這讓她的組長有些失望，因為那是很多新人所向往的職位和工作，她并不知道，鐘一硯就是專業干文字出身的。

　　“好好干，有什么不懂就問我哈。”組長擺出親切的樣子再次拍拍她的肩膀。

　　公司主要是從事網絡宣傳工作，與一些大型的醫院合作，替它們把產品推廣到各大網站，其實干她們這一行的，說好聽點就是編輯，說白了就是做廣告宣傳的，實在沒什么了不起的。

　　她見她的組長實在是想賺回點想看到的反應，因為她實在有夠賣力的對她笑了，如果她不能給點熱烈的反應，倒好像有點對不住她了，于是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想要表達她很受感動的樣子，可是卻適得其反，表情變得很滑稽，她的組長從此對她徹底絕望，再也不指望從她這得到什么想要的熱情度了。

　　她想，當初沒去報考戲劇學校是明智的選擇，由此可見她的表演天分是多么的殘缺，而且她絕對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她從記事起，便沒有哭過，每當看別人看連續劇看得涕淚橫流，她就覺得自己是個沒感情冷血人。

　　“秋，你在干什么？”楓葉抖了她的窗口。

　　“在發眾人眼中所謂的垃圾廣告。”鐘一硯淡淡的回復。

　　楓葉發了個偷笑的表情回道，“不錯了，至少是坐在夏天有冷氣的辦公室發廣告，如果換了我，我可能得到大街上發廣告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們辦公室有冷氣？”

　　“嘿嘿，一般都會有的吧。”

　　鐘一硯沒說話，良久，她發過去說，“楓葉，我們有時間見一面好不好？”

　　那邊良久無聲，她發了個抖動窗口的閃電過去，那邊依然沒有回復。

　　“楓葉，你不見就算了，干嘛不理人？”她有些生氣了。

　　又過了良久，楓葉只回了短短幾個字，“有事，先下，有空再聊。”

　　她當時很不高興，好不容易混到下班，她只想快些繞過這高溫的天氣回家接著吹風扇，卻在大街上遇見了以前報社的同事小張，老實說，她不太想遇見她。

　　“喲，小鐘，聽說你現在在教書，怎么樣，除了假期多點之外我想應該沒有任何成就感吧？”

　　鐘一硯笑笑便想繞過她回家，但她偏偏百般阻攔。

　　“哎，大才女，別那么急著走嘛，老同事見面，總得說幾句吧？”

　　鐘一硯真心覺得她煩，她不想開口，因為她自信她說話很難聽，一般沒人接受得了，所以她逃也似的推開她便直往家走。

　　但是她卻從此不再有楓葉的消息，每天在網上留言也不見他回，她想不通，難道是她說想見面所以把他嚇到了？

　　若有所思的去打水，確不小心把茶水撒在了另一個人身上，抬頭一看，好高，他笑著擺擺手以示沒有關系，便走回辦公桌前坐下。

　　公司里有這號人物？

　　不過她不知道也算正常，因為她一向不管窗外事，而她對看過三五次以內的基本上就沒有印象。

　　甩甩頭回到桌前，她的組長正好走過來，一副很榮幸的樣子向她宣布，她可以正式調到編輯部的后線，她似乎應該給點熱烈的反應的，以報組長她老人家大老遠的傳話之恩，可是，她實在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高興的。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還不如看到楓葉的一片留言讓她來得高興。

　　“抱歉，秋，這幾天我出了點狀況，舊傷復發，不能上網，請不要見怪。”

　　“沒關系，你傷哪了，要不要緊？”她有些擔心。

　　“沒事，老毛病，過兩天就好了，不耽誤你工作了，我下了。”

　　鐘一硯剛想叮囑幾句，那邊的窗便迅速的變成了灰色。

　　他下了，動作真快，她都還來不急講話，他便像躲瘟疫一般的躲著她。

　　躲瘟疫？

　　這個想法讓她郁悶。

　　一下午只寫了兩篇文，她便交差了事了，主管把她們的稿子收集起來，發到合作社刊去印成紙制的，到月底再派前線的那些人拿到大街上發，領導讓她去實地監督，大熱的天站在太陽底下做監工也不是一件好差事，她百無聊懶的站在一邊納涼，一邊告訴那些小妹站散一點，不要聚在一堆，趕緊發完好回去吹空調，偏偏這個時候好死不死的又遇上了那個老同事小張，這下她像抓到了大新聞一樣蹦到她面前，開口便是一陣嘲笑。

　　“喲，我說大才女，你怎么好好的老師不當，跑這干起這個來了，來來來，也發我一本。”她拿過一本《女子月刊》便斜著眼翻看起來。

　　鐘一硯見到她覺得更熱了，仿佛她往這一站，周圍的空氣都被她吸走了，她拿著手里那本刊物不停的扇著。

　　“星星醫院讓我重圓少女夢，愛人，請再愛我一次。”小張一邊翻還一邊夸張的念著，“新婚之夜他背叛了我，這是你寫的？嘖嘖嘖，沒有想到，你堂堂一個作家竟然墮落到如此田地，竟然寫起了這些無品的東西！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好好的報社編輯不干，去學校教書就算了，這還越干越低級了，看來我果然沒看錯你，你也就這點出息。”小張搖著頭，準備把手里的書刊摔回給她，一臉嫌惡的表情欲扭頭便走。

　　“在你心理做報社編輯就很高級嗎？你還不是同樣受人管領人薪水，干些絞盡腦汁的事兒，說白了也同屬于李嘉成所說的‘打工是最愚蠢的投資’那一類，有何不同，只是心理虛榮感作祟而已，比起你在報社混，我在這混得比你輕松多了，至少，我的腦細胞死得沒你那么快，我四十歲以后也不會禿頂，你還是多想想你的頭發，趁著物價還沒漲趕緊多買幾頂假發回去放著的好。”

　　小張臉色頓時變成了菜綠色，只要鐘一硯一開口，她就沒討到過好，這下更是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趕緊逃了。

　　太陽依舊毒辣，鐘一硯擰開礦泉水瓶猛灌了一大口之后，瓶子便輕了大半，她有些后悔浪費了多余的口水作無謂的爭辯，看來她還是想辦法讓她們快點發完好回去辦公室吹冷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