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從何時迷上周易的呢?
那一年我十二歲,母親帶我去算命,一個老人家,須發(fā)花白,端詳我良久,目光里藏著莫名的詭異說:“他的命我不能算。”
母親不解地問:“為什么不能算?”
老人諱莫如深地說:“易經(jīng)有三不占,大異之人不占,大惡之人不占,大善之人不占,他是大異之人,身上有一種仙狐氣,我算不得。”
母親嘆了口氣說:“難不成這孩子是個怪物。”
老人神秘的一笑說:“我們常人都有三目,其中有一只是天目,常人的天目一生都不會打開的,但這孩子終有一天會打開天目,他的一生只有他自己能掌握。”
母親再問,他只是搖頭,再不肯透露半點玄機。
我聽得似懂非懂,只跟著悻悻而歸的母親回走,算不算命,我不知有何區(qū)別,異與不異似也與我無干。
但自此,我便知道世上還有一種叫易經(jīng)的東西。
初一那年暑假,表哥開著拖拉機來我家犁地,我坐在車頭上玩,表哥把車開進了家門前的深塘里,我被壓在了車下,動彈不得,水深沒頂,我能聽得見上面的人叫我,卻出不去。三個小時后,人們才抬起車頭將我救出,所有人都以為我沒救了,在水下三個小時,別說一個孩子,就是成人也活不成了。
就在家人哭作一團時,我吐水如噴泉,鼓脹的肚腹慢慢消下去,我竟然悠悠地醒了。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媽,這件事我?guī)啄昵白鰤魤舻竭^。”
眾人都驚住了,母親想起那個老人家說過的話,愣怔了半天說:“難道你真是異人托生的嗎?”
我不知道異人是誰,但是從那天起,我經(jīng)歷的每件事都好像是以前夢里出現(xiàn)過的,也許,我真的打開了天目。
這之后,父親大約也為了探明我究竟異在何處,買了許多易經(jīng)的書回家,日夜翻讀。父親不在的時候,我就偷了他的書的看,沒指望能看懂,就是覺著好玩。
然后有一天,父親被易經(jīng)里的五行生克困住,握著書發(fā)呆,嘴里喃喃有聲:“金生水,金怎么會生水呢?”
我隨口說:“金是鐵器,鐵器做成鋤頭,在地上可以挖出泉眼來,當(dāng)然能生水了。”父親又問:“火生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火燒木成灰,灰凝結(jié)不就成了土了嗎?火山也是噴灰土的……”
父親大驚:“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就是感覺應(yīng)該是這樣。
有時候大人想不明白的事,小孩子往往一想就通,這大概是大人喜歡把簡單的事想復(fù)雜,小孩子喜歡把復(fù)雜的事想簡單了的原故吧。
父親還是把簡單的事往復(fù)雜了想,他把我領(lǐng)到醫(yī)院去檢查,做CT,做X光,折騰了我好幾個小時,醫(yī)生看完檢查結(jié)果說:“他的腦袋和常人沒什么不一樣。”
我那時想,是不是父親怕我腦袋里有蟲啊。還好,我腦袋里沒有。只是偶爾會有一些異想天開。
以后,父親就把易經(jīng)的書藏起來,不讓我看,大概是怕我走火入魔,真成了異類。
但從那時起我知道易經(jīng)是一種很好玩的書,看懂了它們,別人會用一種驚詫加敬仰的目光看你,我就仍然偷了父親的書躲在被窩里看,看不懂的,把幾本書對照著,一夜不睡也要找到答案。
我弄懂了五行生克,也弄懂了八卦的方位,但是不會占卜。
后來我就去縣城算命一條街上看那些算命的給人算卦,一蹲就是一天,對那些算命的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們可以算得出人家結(jié)婚與否,頭一胎生男孩還是女孩,丟的東西能不能找到,真是太神奇了。
現(xiàn)在想想,有點可笑,能算出那些真是太小兒科了,我現(xiàn)在可以算到股票漲跌的點數(shù),不管是什么股票,給我代碼,我搖完卦就知道它一天的走勢,開盤什么價,收盤什么價,試想,世上還有什么不可以預(yù)測的呢!
這就是易經(jīng)的神奇之處。
而我,正如那位老人家說的那樣,一生中的確是跌宕起伏,異事無數(shù),我也解不透我到底算不算一個異人,于是把我的經(jīng)歷寫下來,讓世人用CT,X光,核磁共振等等高科技來檢驗一下,或許對科學(xué)研究有點價值罷。
第一章 潛龍勿用
一
我叫周天一,名字是爺爺給取的,小時候不知何意,后來看了易經(jīng),才明白天一二字來自《易經(jīng)》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但是我知道了名字的來歷,還是不懂爺爺為什么會給我取這樣一個名字。若干年后我求師峨嵋山了空大師,學(xué)了失傳已久的一掌經(jīng)后,才知道原來我的八字里是缺水的,取名天一,是為了求水,求陰陽求平衡,天地萬物無水不活,有水則有萬事萬物的勃勃生機。看來我爺爺也是熟知易經(jīng)知識的。
我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yè),考入大都市的一所師范大學(xué),一個人來到了繁華的都市。從此生活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另一個樣子。
我上大學(xué)之前,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還勉強說得過去,吃飯穿衣,我不在人先,也不落人后,手上還帶著父親給我的手表,那年頭,上高中的學(xué)生能帶上手表的很少,雖然那塊表擱現(xiàn)在來說不抵一頓飯錢。
上了大學(xué),我知道家里的經(jīng)濟在走下坡路,這也是為什么父親讓我選了師范大學(xué)的原因之一,因為師范類學(xué)校是包分配的,一畢業(yè)就有飯碗,可以領(lǐng)工資的。別人家的日子都在蒸蒸日上,唯獨我們家,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那是因為我的叔叔盜伐山林,被罰了款,讓我們家?guī)缀鮾A家蕩產(chǎn),接著爺爺患了不治之癥,家里頭除了屋頂?shù)耐咴钌系腻仯苜u的都賣了。
我不想上學(xué)了,家里窮成這樣,朝不知夕的,上學(xué)干什么呢?但父親不同意,賣了耕地的牛把我押到了大都,臨走,扔下一句狠話:“不畢業(yè)不要回家,餓不死算你命大。”
看著父親毅然轉(zhuǎn)身卻明顯孱弱的背影,我的眼淚嘩嘩的。
一個鄉(xiāng)下孩子,在陌生的都市里,睜著恐懼的眼睛,像極了一頭四處尋找食物的狼,為了不餓死,我每天都在考慮下一頓飯怎么解決。
我有過接連一周每天只吃一頓飯的經(jīng)歷,走路像夢游,從教室回宿舍,一路上看到樹我都覺得是老天按排了神來救我,因為我可以靠在樹上歇一歇,防止暈倒,回到宿舍倒在床上,餓得眼冒金花,可這時偏偏有同學(xué)從食堂打了飯回宿舍吃,嘴啪啪作響,我那時的感覺像在受刑,如果還有力氣站起來,我會撕碎他。
在一個周末,我終于在饑餓的折磨下撕下了虛偽的面具,偷吃了同學(xué)一張餅,攢足了勁跑到大都天橋下的算命一條街上,我想這里也許能給我生存的機會,雖然那時候我把易經(jīng)八卦背誦得滾瓜爛熟,可還不會占卜。就是心存一份幻想,或者是瞑瞑中的一種指引。
我坐在一位看起來很淳厚的老者旁邊,想先偷學(xué)一些占卜的技巧。
那位老者沖我笑笑:“算命嗎?”
我搖搖頭:“我沒錢。”
“那你來這干什么?”老者很奇怪地問,聲音很溫和。
我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困境告訴了他。
老者打量了我一陣,確定我沒說假話后,小聲說:“你給我當(dāng)托吧,賺了錢我們平分。”
我知道他是要我?guī)退_人,騙人是最沒道義的事,但那時我連飽腹的食物都沒有,要道義干什么?我拼命點頭,怕機會稍縱即逝。老者簡單地囑咐我?guī)拙洌冶汩_始工作了。
有人走過來的時候我就湊過去,老者叫住我:“哎,這位兄弟,我看你家中有事情發(fā)生啊,要我?guī)湍闼闼銌幔克悴粶?zhǔn)分文不取的。”
我裝作很猶豫地停下來,然后蹲下來讓他算。他說一句我點一下頭,都準(zhǔn)。然后丟下他提前給我的十塊錢,道謝不止地走開。
于是就有人也來讓他算。等這一撥人走后,我再回來裝上那十塊錢繼續(xù)等待下一個目標(biāo)。
那天還算不錯,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合伙賺了有一百多塊錢。我算著能分到五十塊錢,夠我吃一頓的了,很興奮,也很著急回學(xué)校,因為我要買一塊餅還給我的同學(xué)。
老者倒不急,拉著我去了一家飯館,點了一葷一素兩個菜,還要了兩杯散裝白酒,呷了一口,用手捋了一把只有幾根的胡須,很是愜意的樣子,邊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里邊說:“來,小伙子,喝一杯。”
我搖搖頭,拼命往嘴里塞著菜說:“大爺,我不會喝酒,我完飯得趕快回去,要不然學(xué)校就關(guān)門了。”
老者點點頭:“我姓肖,人家都叫我肖四爺,你叫我四爺吧,我聽著順耳。”
我叫了一聲四爺,然后問:“你是不是分點錢給我?”
肖四爺又咕嚕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說:“我是想跟我學(xué)活呢,還是分錢?”
我說:“我想要錢。”
“目光短淺,年輕人,古人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給分點錢你能花長久嗎?我要教給你賺錢的本事,今后你想要多少錢賺不來哪。”肖四爺顯然對我的胸?zé)o大志很不滿。
我把葷菜里最后一塊肉撥拉到嘴里,固執(zhí)地說:“我想要錢。”
肖四爺按住我的筷子說:“你給我留點,你小子是餓死鬼托生的?”
我放下筷子,用袖子擦擦嘴說:“我吃飽了,我要回學(xué)校了,你把我那份錢給我吧。”
“吃飽了滾,一盤菜五塊錢呢,全讓你吃了,還要什么錢,再要錢小心四爺我打你。”昏暗的燈光下,肖四爺原本和善可親的面孔變得猙獰起來,我不由打了個激靈。
我愣了一會,囁嚅道:“四爺,我借了同學(xué)十塊錢還沒還呢,你不打我我回去同學(xué)也要打我,不如你先給我十塊吧,明天我再來幫你當(dāng)托,你看好不好。”我撒了個謊,決定先要十塊錢回去,明天白天我再去天橋要剩下的錢,白天人多,我不怕他敢打我。
肖四爺冷笑說:“小子,四爺我吃過的鹽都比你吃過的飯多,就你那點花花腸子還想哄老子,我是看你有這方面的天份,誠心想收下你,這好歹也是一門手藝,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靠著給人算命打卦一生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你想要錢是嗎?”說著,他把錢全掏了出來:“都在這呢,只要你跪地上給我磕仨頭,恭恭敬敬地叫我聲師父,全是你的了。”
那是一桌子錢哪,一百多塊,我一學(xué)期都花不完,不就是認(rèn)個師父嗎,我咬咬牙,馬上趴到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叫了聲師父。
肖四爺愣了一下,拉起我,把我攬到懷里,眼睛潮濕了:“好孩子,我收下你這個徒弟,從今兒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先回學(xué)校去吧,明天老地方去找我。”
我后來才知道,肖四爺一生未娶,漂泊江湖,雖然吃飯穿衣飽暖無憂,但常常因老而無后垂淚,他一心想收個徒弟,無奈他那一套行走江湖的騙人勾當(dāng)無人肯學(xué),有些宵小之徒想學(xué)他又不肯教,那年月,像他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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