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臨人間

公元亞究巴柳年七月七日，天剛蒙蒙亮，山東黃河灘邊上的木碗村就已經傳出斷斷續續地叫喊聲，越喊越近，越喊越多，越喊越高，最后連成一片。那是下地干活的人們在習慣性地互相打招呼。你們去干什么，什么時候回來，就是這些天天重復的話，他們卻是一遍遍地說著，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反倒是感覺不說就是少了點什么一樣。牲口的叫聲，拖拉機的響聲早已經混成一團，熱鬧非凡。他們中好多的人已經直接帶上了午飯，做好了中午不回家的準備。

　　忽然，村西南角一陣大亂。已經窩在家里伺候老婆幾個月的谷森火燒火燎地跑了出來，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人跑出來了，門還在背后哐啷啷響了半天才停下來。谷森滿頭大汗，他著了魔一樣，出了門就一邊跑一邊喊，“奶奶的啊！早不生晚不生，又是早上。這娘們就是會看時間折騰人啊！”

　　“谷森，你喊什么呢？早不生晚不生，看樣子你老婆又給你增添一個閨女了吧?”

　　“你老婆才給你增添閨女呢！使勁增添，給你增添一堆。”

　　谷森很不耐煩地吼一聲，雞窩似的頭發炸了起來。他不停留依舊喘吁吁地甩著胳膊狂跑，方向是村里的醫務室。

　　谷森年齡已經過了四十歲，已經有了三個孩子。

　　這里面好多波折，就是這些孩子，讓他從一個勤勞的爺們變成了一個萎靡不振毫無生氣的邋遢男人。

　　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多歲。遲遲沒有孩子的結果早已經讓他們家心亂如麻。按當地的觀念來說，生個男娃就算是有后了。沒有孩子，他就整天心焦，怕見人，怕被人問。直到第一個孩子出生，他才讓那張整天陰沉的臉換了一副笑瞇瞇的面孔。這是個男娃，取名叫斌。一家人喜歡的不得了，大宴就擺了兩天，才算滿意。這在村里是從來沒有過的排場。年過三十了，很不容易。老婆有比他大，可以算的上是老蚌生珠了。不管怎么樣，這樣他就滿意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就叫一步到位。

　　讓谷森想不到的是，他這個老婆還真是奇葩：生孩子那么晚，沒想到一旦開懷，卻是身不由己地斷斷續續生個不停。這跟一個路過的算命先生有很大的關系：斌剛滿周歲的時候，村里來了一個瞎子唱個歌打著竹板給人算命。經過一些好事兒人的“實驗”，結論一致是很靈驗。于是，谷森狠狠心，把那瞎子請到家里好好算了一下。

　　這一算，谷森一下子思維升天了。本想算算自己的運勢，沒有想到卻給自己算出另一樁不相干的事兒來。

　　算命先生對他說：你這人有福相，命里注定有兩個兒子。而且你們家的未來全靠這小兒子。唯一的條件就是教育好他，這個孩子天生邪門，不好教育。但是只要教育好，老谷家一定會火得風生水起。

　　谷森再問下去，那瞎子就什么也不說了。理由很簡單：泄露了先機就不靈驗了。任憑谷森怎么變著法的問，算命先生愣是一個字也不泄露。

　　谷森無奈，干脆閉了嘴不再問，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老婆給自己生出二兒子就萬事大吉了。他也不管算命先生什么態度，很鄭重地送走先生，然后就像中了邪一樣，有事沒事兒就和老婆墨跡著賴床翻滾不休。理由很簡單：加班加點，迎接二兒子的到來。

　　老婆又氣又惱，不知道破口罵了那先生幾百次。可最終受不了他的死磨硬泡，也就基本隨了他得意，幾乎是來者不拒，有求必應。當然，谷森老婆心里和谷森想法一樣，也對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迫切希望這個二兒子早一點來到世界上。

　　兩個人配合的恰到好處，的確高效，半個月懷孕，懷胎十月，第二個孩子出生。可當接生婆大汗淋漓地從產房里出來時。谷森不但沒有一絲的喜色，反倒蹲在墻角不說一句話，腦袋幾乎賽到褲襠里。

　　他耳朵本來就好用，又一直豎著聽聲音。他從嬰兒的第一聲哭聲中，就已經判斷準了：這個孩子是個閨女，不是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小兒子。

　　沒辦法，經過好多人的解勸，他很快從低落中回過身來：日子還要繼續過，只要繼續戰斗，二兒子還會來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兒。

　　他這么一想，也就很積極地給老婆伺候月子。他明白，要收獲必須先把地養好，否則，收成一定不好。他最終給這個女兒去了名字：盼兒。盼望二兒子早日光臨。

　　“哈哈哈哈……”

　　大干快上促生產，這女兒不到三個月，谷森臉上又充滿了笑容，老婆的那塊肥沃土地真是不錯，再一次生根發芽了。

　　“啊啊安安……”

　　第三個孩子降臨，谷森沒有喜色，但也沒有蹲到一邊不說話，而是忍不住放聲大哭，又是一個閨女。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個瞎子忽悠了。

　　老婆看他傷心的樣子，先是生氣。如此重男輕女。而后，自責，替他難過。誰讓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壞了他的希望啊！自己要是生出個二兒子，就不會這樣了。

　　“不要這樣，被人家笑話。只要不泄氣，機會總是有的。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只要有決心，希望就一定會實現，放心吧！就多費一次力氣吧！”

　　老婆很不好意思地說出這句話來安慰這個老公。

　　的確，老婆說的對。有地擺在那里，還怕長不出莊家結不出果？再說，老婆都這么說了，想法一致，一起努力。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繼續努力。總會成功的。

　　谷森再一次給閨女取了名字：想。為什么？大家都會明白。

　　可是，事情忽然大變。并沒有像先前那么順利。雖然夫妻倆配合默契。可一過就是四年。谷森老婆的肚皮根本就不變大。而且整個人也變得苗條起來。看來，再一次開花結果已經沒有了希望。

　　即然這樣，也就不再報什么希望。谷森也想的開了，不來就不來吧。這年頭，不必先前，愿意怎么生就怎么生，相生多少就生多少。不但是計劃生育執行的嚴格了，更要命的是那罰款。足以讓你吃不上飯穿不上衣。

　　嘿嘿……

　　你不想了，偏偏不讓你如意。

　　老婆的肚子竟然再一次鼓起來。本該去做掉的。可谷森想到二兒子，就想了辦法把孩子留住。

　　他什么辦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他老婆懷孕待產成了村里公開的秘密。都睜一眼閉一眼地看著他老婆的肚子一天天變大，跟個球一樣滾起來，沒人舉報。

　　介紹完了過去，回歸正題。

　　谷森跑到醫務室，很簡單地喊：帶上東西，跟我走，老婆又要生了。抓緊。

　　說完，扭頭就跑。沒有回家，這次是接生婆的家。

　　七點零七分，這個奇巧的時間。谷森的老婆生出了第四個孩子。

　　谷森在院里急得轉來轉去，明明聽見接生婆說了：好了，好了，很順利。

　　可為什么就沒有聽見孩子哭一聲。哪怕是很小的聲音。

　　“好了，別轉了，進去看看吧！以后就可以停產了。”

　　醫生滿臉含笑從屋里出來。

　　“恩啊……”

　　谷森答應一聲，幾步搶了進去。很顯眼：一個胖乎乎的嬰兒在接生婆手里，兩腿間有一個“閃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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