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手牽手
(記敘文小說)作者:米蘭花開:薛亮
拋磚
人生是在月亮和太陽下面走過的。
在月光下,我倆手牽手成為患難中的一對;在陽光下,我倆松開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請看,一位年輕女子被逼上歧途,走進黑社會驚心動魄的一幕的記敘吧!
當年,我被押送到黑老大陰森可怕的閆王店,兩邊打手林立,一個打手按住我的右手,一個打手按住我的左手,只見黑老大往空中一揮手,打手就把我的右手按在斬臺上,嘎碴一刀,斬掉我的手指,頓時,我的一截手指掉在地上,鮮血直噴灑出來,十指連心啊!我忍痛拾起我的手指直往外跑,直跑出閆王店大廳,從此,我就與黑老大一刀兩斷,斷絕一切關系了……
現在回憶起當年我在香港驚心動魄的一幕還記憶猶新,心驚肉跳!為什么會出現這樣殘忍無睹的一幕呢?還得從頭說起……
黃浦江源源流長,外灘面貌幾經改變,一往尋常,坐在外灘石椅上人們,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其實,坐在外灘石磴椅的人兒不全是在談情說愛的,也有遇到不順心事兒來避難的,我是來外灘尋找歸縮的。
黃浦江,黃浦江啊!你滿載著乳汁,養育著上海人,黃浦江是通向大海的,揚帆跨海去遠征也是從這里出發的。如今去香港乘船的人不多了,大多數人乘飛機比較多,我頭一回去香港就是乘飛機去的。
生活已經向我們敞開了胸懷,我同輩的朋友,讓我們勇敢地迎上前去,盡情地體驗它無邊無際的壯闊,無窮無盡的幽深吧!
小舟在青春的港口起航,滿載著理想和追求。我們將相聚在何時?請聽從命運的安排吧!
你看前面是朝霞般美好的理想,在向我們召喚,我們相聚在上海的外灘,又分手在香港的灣景,不必問何時相會,我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第一回乘飛機
青春是殘酷的,不容悔怨。只有接受過青春洗禮的人兒,才能給予生命的持久光輝,才能讓青春得以繼續。
在改革開放的初期,我第一次乘飛機去廣州,當年感到幸運興奮!這在當年能乘飛機去廣州出差真是美差!
我有幸得到這躺美差,懷著激動的心情走上飛機的坐艙。我的坐位正好挨在園孔窗,于是我盡情的瀏覽廣闊的機場,心曠神怡!正在我觀景興趣正濃時,我旁邊坐位上來了一位女士,我把觀賞的激動心情收斂起來,朝這位女士點頭微笑示意:有幸同機,請多關照!
這位女士頗有風度,豐腴的身材,瓜子型臉蛋,亮澤的黑發,五官端正,炯炯有神的雙眼,透出溫柔的目光,給人以莊重,秀氣,健美的感覺。
“小姐,你也去廣州嗎?”我先發問。
“我先經過廣州,再去香港。”女士客氣的回答。
“哦,你在香港做事?”引起我的興趣。
當年香港還未回歸,對于大陸內地人來說是既神秘又好奇又想往!
“我在香港開惠風箱包公司。”女士介紹說。
“這么說,你是位女老板、女企業家!生意興隆,財源茂盛!”一面問一面恭賀!
“在香港,我只能算是個小老板,我公司箱包產品銷往東南亞各國,還出口到美國及歐洲幾國。”女士一本正經的介紹說。
“你是香港人?”顯然,我倆彼此距離縮短了,談話的氣氛融洽了。
“不,我是上海人。”女士糾正說。
“哦,你也是上海人,看不出,什么時候去的香港?發大財了!”我既羨慕,又贊賞這位上海籍的香港女企業家。
我這個人有職業習慣,一提問,就沒完沒了,直到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位香港女企業家,好像被我的問題難住了,稍停片刻,她眉宇微微動了一下,嘴角秋波泛起,然后頗有感情地說:說起來話長了!
生活總是拙拙逼人的,有出息的人,多數是被逼出來的。
人,尤其是婦女,并不是鐵板一塊,當她們快要到中年的時候,那時反抗與革新的本領,將壓倒一切癱瘓了的保守勢力!
本篇作品中女主人公名叫朱惠風,當年26歲,她在艱難困苦之中掙扎著,她憑著青春活力奮斗向上,戰勝一個又一個風險,終于取得成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下面讓我們聽聽她出生入死的事跡吧。
都是那個年代留下的
我是老三屆中最小的一個,當年是去北大荒開墾戌邊的,在那蹉跎歲月里,一陣風吹去,又一陣風吹回來,然而這一去一回,在人生長河里變化很大。去的時候,母親哭哭啼啼!父親躲在屋里嘆息!只有弟弟為我送行。當一陣風又把我吹回上海后,家里還是老樣子,十二平方米的容身之地,卻多了兩個人,弟弟結婚了,弟媳婦生了個男孩子,加上我回來,全家六口人,才十二平方米的居住面積,劃成六個方塊,每人只有兩個平方米,再加上必要的家具,在這個家里就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只好去這個同學家里住幾宿,那個朋友家里呆幾天,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啊!我把北大荒打地舖居住辦法帶回上海了,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下了,我才能攤開地舖睡覺,早上,我得先起來,收起地舖,讓家里人好下床走路。這樣日久天長,家里發生矛盾了,講來講去,在這個家里我成了多余的人了!當時我的處境是要么不回來,要么就早點離開這個家,我心中有說不出的苦啊!當初,我去北大荒開墾務農,為的是讓弟弟能按政策留在上海,怎么好心人總是得不到好報呢?事到如今我道成了這個家里多余的人了?當年,我沒有工作,又沒有固定安身之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我痛苦萬分,哭干了眼淚,沒有人同情我,只有生我養我的媽媽陪著我一塊哭!還說我一出生就遇到克星,命中注定要受苦受難的呀!媽媽的話我聽夠了。從此,我每天去外灘黃浦江邊,獨自坐在一條石磴上,尋找天上那棵克星,要么就瞅著江水里的月亮,直到很晚很晚,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去同學家里住一夜,實在無處可去了,只有再回到十二平方米家中,攤開地舖,過一夜算一天。有一次我和弟弟爭吵起來,弟媳當然站在弟弟一邊,媽媽兩邊打園埸,爸爸則大罵弟弟算什么男子漢?這個家全都是因為我回來了鬧的不太平了。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我開始感到上海再也不需要我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值得留戀之處了,可是我到什么地方去呢?難到再回到北大荒去嗎?不行,走回頭路,要被人家看不起的,走回頭路是沒有出息的表現!只有再去外灘,坐在黃浦江邊的石磴上,直到深夜。我憎恨天上星星,為什么竟來克我?我怨恨江水里月亮,為什么如此愚弄我?想想痛哭一陣子,再想想,還是沒有路可走,我仰起頭看看烏藍色天空,布滿星星,低頭再看江水里月亮,閃閃躲躲,像在譏笑我!這時我從石磴上站起來,咬緊牙,走到堤岸邊,橫下一條心,要與江水里月亮同歸于盡,當我一只腳跨在江邊大堤上,又一只腳一提起時,就被我身后一個人拉下來了,我大聲痛哭,雙手揑緊拳頭,才看到救我的人也是個青年人,我拚命捶打這個青年人的胸脯,他并不避讓,反而挺起胸讓我出氣,我亂捶幾下之后,一頭撲到他懷里,又痛哭一陣之后,慢慢抬起頭來,才感到陌生,這時,我又恨又羞,再次痛哭起來,我一面哭,一面揀起地上一本書,撕成兩半,扔到黃浦江里,這一下子可真觸怒了這個救我的青年人,他順手打了我一個耳光,這一下可把我打醒了!我擦一擦淚水,問:你為什么打我?
你為什么把我的書扔到黃浦江里?你可知道,我的苦楚,全都寄托在這本書里,我只有書了,別的一無所有了……
熱愛書籍吧!書籍里有人生的道路。你要相信:它是一切生命大廈和紀念碑的基石,它是人生棟梁之材的理念。
我看到這個青年人一下子倒出苦衷來了,又低下頭擦淚水,我楞住了,半響,才掏出手帕,給這個與我同命相連的人擦去臉上淚水,雖然我倆并不相識,淚水卻是一樣苦!也許我倆都是喝黃浦江水長大的吧!
這時,我完全清醒了,我看著救我的青年人,他是個男子漢,我是個弱女子,我把痛苦寄托給黃浦江里的月亮,而他卻把苦衷寄托在書本里,我倆同命相連啊!可是逃避苦命的辦法不一樣。
珍惜你的生命吧,把黃昏當作黎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往前走!
我倆彼此都沉默了,沉默是反思,沉默是走向成熟,在沉默中走向黎明……
一個年輕人,當心情冷靜下來時,頭腦就會變得健全了。但是在開始活動之前,應該先定定方向。比如航海遠征的人必須先定個目的地,中途的指針,總是指著這個方向,才有達到目的一天,若是方向不定,隨風漂轉,恐怕永遠無法到達的那一天。
青年,性格如同不羈的野馬,藐視既往,目空一切,好走極端。勇于革新而不去估量實際條件和可能性,結果常因浮躁而改革不成卻招致意外的麻煩而煩惱。
我與書呆子青年人都從沉默中覺醒,他對我說:走吧,到我家去!
在月光下牽手
我想有個家,這是做人的起碼要求,旦愿夢想成真,我跟隨這個青年人走了。
黎明前的外灘,顯得靜悄悄,一排文藝復興式的建筑,莊嚴的站立在路邊,好似排成行在歡送我倆,馬路在晨曦清新的空氣中迎來了頭班車。我又回頭看看黃浦江,月亮早就溜走了,但還有月光下的余暉,我倆就這樣手牽手離開黃浦江,離開外灘,再見吧!外灘,再見吧黃浦江,你的兒女暫時離開你,等混出個樣來,再來看你!
黃昏可以呑噬光明,但是明天又將升起一個全新的太陽。你倆不必為眼前的幽暗而憂傷。
竹映碧空,梅襯大地,旦愿你倆放眼望,春色原在風霜里。
我倆乘上早晨第一班公交車,到了救我的青年人家里,他先打水給我洗臉,又把自己睡的床讓給我睡,自已睡在地板上。在北大荒,我睡在草窩上,回到上海睡在地板上,今天終于睡到床上了,我感到溫馨,感到暖烘烘的,感到了幸福!
世上命運好的人,無疑地是指那些具備天賦才情,又有豐富個性的人,這種人的生活,雖然不一定是光輝燦爛的生活,但是最幸福的生活。只有幸福才是人的目的,幸福不是品質,而是合于德性的現實活動中。幸福是自我感覺,是自足和無所短缺的滿足。
救我命的青年人叫耿溫順,也從北大荒回上海的。他沒有特長,也沒有嗜好,唯一興趣是看書,不管到哪里,總是抱著一本書,當我在外灘徘徊,想尋短見時,他也在為自己前途,苦思冥想,思想也在激烈碰撞之中,思前顧后:是去香港呢?還是留在上海,困惑他!雖然我倆不相識,但命運是連在一起的,他在外灘,每天都注視著我,不辛的人兒有不辛的命運,有不辛的緣分!我倆睡在同一溫室里,根據同性相排斥,異性相吸引的定理,我倆動心了,忘記不辛的一切,我投入他的懷抱里。不辛的命運,有各種各樣的艱難困苦,對幸福的要求都是一樣的。
就這樣幾個月后,我倆簡簡單單地結婚了。婚后我倆接到溫順在香港的母親來信,要我倆到香港去。起初,溫順不愿去,原因是父母在香港影響到他在上海的命運了,今后再有運動來,自己吃不了得兜著走,同時還會連累子孫后代!耿溫順在學校是三好學生又是班級里政治科代表,對以香港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定義背誦的滾瓜爛熟:資本主義是腐朽的、沒落的,奄奄一息的,是注定要滅亡的;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人類,因此,作為共產主義接班人,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后解放自己……學校團支部曾經推薦他聽黨課,黨支部也準備發展他為預備黨員,只因他的父母親都在香港,不知他父母的政治觀點傾向?所以就沒有發展他入黨。因此,耿溫順遇事總是火燭小心!當我了解耿溫順的這種僵化左的思想之后,對他說:我的書呆子大哥,還是先想想眼前怎么活下去吧!在我的縱恿下,耿溫順終于下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決心,于是我倆來到香港。
香港,亞洲四小龍之首,東方一顆明珠,當年正以突飛猛進的速度日新月異地向前發展;這對大陸內地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從理論上也是無法解釋的;既然資本主義是腐朽的、沒落的、奄奄一息的,為什么會蓬勃發展呢?到了香港之后,就連書呆子耿溫順也開始懷疑了,在中學的政治課書本上講的資本主義與現實的資本主義完全不一樣?難道是書本知識發生錯誤,還是人為的顛倒思緒混沌的結果?
不適應香港
香港,被號稱為英國女王皇冠上的一顆明珠!東方的自由港,著有東方之珠的稱號,真正的不夜城。香港,不管太陽和月亮從什么地方升起,在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以24小時分分秒秒運轉著。人們日日夜夜在做生意,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是生活在市場經濟的汪洋大海之中。香港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市場,又是大商場,因此香港人竟爭意識特別強。
香港的飛機場,每隔一分半鐘,就有一架飛機起飛或者降落。如果說人的生命在于運動的話,那么香港的社會發展在于竟爭,沒有竟爭也就沒有香港的發展。
香港是亞洲四小龍之首,香港的奇跡是香港人的信仰創造出來的。信仰是人精神上的能力;動物和野蠻人是沒有信仰的,只有高度發達的生物才能有信仰。成就一個美好的社會需要知識、善良、勇氣和信仰;而不是對以往嗟悔不已,也不是用許久以前無知的人用過的話語來禁錮我們自由的思想。愚昧從來沒有給人們帶來幸福。
未開墾的頭腦不像未開墾的土地那樣開遍野花,那里面長滿罪惡之莠草,還住滿丑陋不堪的癩蛤蟆。
自從我和耿溫順到了香港之后,總感覺這里一切都與上海不一樣,生活節奏是那么快,一切事情都由自己決定,再也用不著請示、匯報、批準了,生活在這里再也沒有人管頭管腳,直到把你管死。
開始,我和溫順感到不習慣,沒有人監督,也沒有領導找你談話,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大聲講你想說的話,馬路上沒有香煙蒂,也沒有骯臟垃圾,怎么換了地方就等于換了個世界一樣,我倆一切都得從頭習慣起來。
你倆是青年人,不是畸人,也不是愚人,應當給自己把幸福爭過來。
生命的永恒性在于堅持不懈的尋求之中,生命的容量是永不枯竭的,就其目標而言,是永遠不可企及的。正確的道路是這樣的:吸取你倆前面所做的一切的教訓,然后再往前走。
起初,溫順的媽媽,我的婆婆,對我的一舉一動總感到奇怪,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我的生活習慣也與香港人不一樣,進出房間要脫鞋換鞋,總覺得別扭。由于不能入鄉隨俗,久而久之溫順的媽媽開始討厭我了,溫順是她親生兒子,盡管看不慣也無可奈何。這樣我就成她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香港人很有耐性,看不慣你,卻同情你,不朝你發火,每天給你飯吃,給你衣服穿,但不要你做事,溫順的媽媽還關照她家保姆傭人,在這個家里,凡是我走過的地方,女傭人必須擦一遍,于是在這個家里,我在前面走,女傭人跟在后面擦洗……我的內心真不是滋味!難道我身上有內地帶來細菌嗎?真是有火發不出,有苦無處說。長期以來我身上那股左的秉性,在這里受到委屈,我說的話香港人聽不懂,就是聽懂了,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我的左的思想在這里沒有人買帳,更沒有市場,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在背地里我告訴溫順:“你母親不把我當人看待,我好似一只野貓,渾身上下都是野味,全身都沾滿細菌,污染這個家,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那書呆子丈夫,聽了一聲不響,不表態,仍捧著書本看,你看吧!我走了!溫順抬起頭來,把眼睛從書本上轉移過來,看著我的背影,無動于衷。
大江大海水流湍急,旋渦兇險,你,一個弱女子,單憑一個人的力氣,在未知深淺的激流中獨自開路,這樣希望和失望并在啊!
就這樣,我第二次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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