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入膏肓的婚姻

手機響起，寧西看看電腦上的時間16:25，這個時間不用看就知道是林天佑打來的，她不疾不徐地拿起手機，一看果然。

“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沒有稱謂，沒有借口，開門見山，口氣例行公事。

“恩，知道了。”和林天佑認識十年，他打電話來的目的，寧西一猜一個準。

沒有過多的語言，林天佑直接掛斷了電話，這是他們之間長期以來形成的方式。寧西不怪他，只是心里仍有些微的不舒服，面對業已安靜的手機，她微微皺眉。相處那么久她一直無法適應他的這個習慣，從六年前林天佑追求自己那會開始，他講電話就是那樣干凈利落，不留余地，你來不及道一聲“再見”，來不及講一聲“注意安全”，甚至來不及說一聲“我愛你”，他交代完自己要說的事情就只留下古板的靜默。不，確切地說六年前是因為林天佑的習慣，而這幾年是因為什么呢？感情的淡漠？是的，他們之間講一句多余的話都會覺得累。不光是林天佑，還有寧西。

認識十年，結婚四年，寧西已經感覺不到他們的婚姻中還有愛情的存在了。

放下手機，寧西看了眼窗外，外面是一大片的農田，時值4月，黃綠色的油菜花印滿眼簾，間或搭建著幾個蔬菜大棚，西斜的陽光照射在春天的田野上，明媚而燦爛，又是一個戀愛的好時節！

隨著夫妻間沉默時間的增加，林天佑出去的次數也在增多，不是應酬只為消遣，寧西不反對林天佑的晚歸，只是她更希望這些晚歸是為了工作。在寧西的世界里的信念永遠是“男人掙錢養家，女人掙錢買花戴”，這是自私而傳統的的想法，可是寧西的想法永遠保留在自己的內心世界，她從來不跟林天佑說出來，一來她怕打壓林天佑的自尊心，二來她知道說了也于事無補，天性的事不是一個妻子就能改變的。是的，林天佑是一個現世安穩的沒有上進心的男人。

好在，這個男人……寧西再次皺眉，因為她發現自己找不出來夸贊自己老公的詞匯，在以前母親背著說老公不求上進，要是當初挑男人的時候挑其他的人就好了。那時候，寧西會笑著寬慰母親說：林天佑他人好，對我多好！

可是現在呢？當一切都塵埃落定，當生活磨礪掉激情，林天佑的好呢？

以前寧西對林天佑呼來喝去的：林天佑給我倒杯水！林天佑給我買衛生巾！林天佑給我揉揉肚子！林天佑洗衣服！林天佑給我買零食！林天佑會像個傭人一樣24小時貼心服務，還滿臉的樂顛樂顛，好友林珊稱之為“男奴”。

那時候林天佑對自己真好！好到寧西感動得答應嫁給他！

是的，寧西并不愛林天佑，她是一個感官主義的人，愛就愛，不愛就不愛。而她從來沒愛過自己的丈夫，這點寧西很清楚。可是她嫁給了自己不愛的男人，就因為他對自己的好。

而現在呢？林天佑會嫌自己的衣服洗得不干凈，會嫌自己睡懶覺，會嫌自己不疊被子，會嫌自己不勤打掃衛生……總之以前林天佑在身邊噓寒問暖為她做的事情，現在一一落在了寧西身上。林天佑對自己的好不見了，那代表什么？代表林天佑也不愛自己了嗎？又或者這是典型的老婆娶進家之后的角色互換？

寧西揉揉臉，讓自己的五官看上去沒有那么可憐，她不能怪林天佑對自己的冷漠，她明白他們的婚姻癥狀出在哪里，她知道自己是個渾身充滿毛病的人，脾氣不好、懶懶散散、愛慕虛榮、任性矯情，還有她太愛做夢了。她知道現在的局面是自己不好，是她不夠愛林天佑，是她把婚姻想得美好，她以為林天佑的愛能感動自己，讓自己愛上他，是她寄予過分多的厚望。而林天佑只是林天佑，也是被父母寵壞的孩子，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個需要愛的男人，養不起寧西需要的昂貴感情。

當寧西揭開婚姻的面紗之后，發覺婚姻遠比自己想象得疲乏，要面對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公婆，要面對周而復始的家務，還要面對煩人而可愛的孩子，這些足以磨掉她天真的棱角，她拋棄了自己美麗的外表，丟棄她可愛的個性，同時她開始惱人的絮絮叨叨，總之她褪去了原本在林天佑心中的華麗外衣，林天佑也丟棄了自己24孝老公的貼心外套，他們開始為瑣碎的小事爭吵、喋喋不休，到現在的無話可說。他們的現在的婚姻靠著二歲的孩子、林天佑的點點責任，以及寧西的稍許賢惠維持著。

說實話，寧西是個賢妻良母，她不是個嬌嬌公主，她會做菜、會洗衣服、會收拾家務，帶孩子也有一手，而且她還有美麗的容顏，她端莊嫻雅，也從不斤斤計較，也懂得對自己包裝打扮，從來不會因為生了孩子而克扣林天佑的工資，林天佑比寧西掙得多，可她從來不要求他一定要花錢在家里。

憑良心說，林天佑也不是那么一無是處，婚姻的開始他耐心、細心，對寧西可謂百依百順，也從來不晚歸，偶爾應酬還會帶著夜宵給寧西。林天佑的樣貌和氣質都是文質彬彬的，講話態度都很和善。

可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林天佑和自己之間的關系變得那么冷冰冰的呢？是她和他吵架的時候，她無意識的說出那句：對，我不愛你！開始的嗎？還是從寧西厭惡和林天佑做愛開始的呢？

寧西知道不管是不愛林天佑，還是對做愛的不熱衷，都代表著他們婚姻的病癥很嚴重，而且已經病入膏肓。

“想什么呢？下班了。”一邊的宋琴打斷了寧西的思緒。

寧西點點頭，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公司主要生產外貿服飾，二千多人的規模，老板一直野心勃勃地積極籌備著上市。寧西在公司人事部負責招聘這一塊，剛忙完如火如荼的招工事例，最近幾日總算空閑下來。對于工作寧西說不上喜歡，但是不由自己挑剔，要把自己的興趣變成工作不是說說那么容易的，特別是寧西，典型的思想派人士。

寧西踩著點下班，騎著她的那輛白色的小電瓶車，寧西愛電影，連她的電瓶車也不例外，小小的車身，低低的車座，后視鏡像兩只熊貓耳朵憨厚地立著，加上醒目的黃色的半罩式頭盔，穿上白色襯衣外罩乳黃色長款針織衫的她更是浪漫得無以復加。

無可厚非，寧西是美麗的，那種美是江南水鄉的美，柔柔的、溫情脈脈的。五官之中她的眼睛最美，黑亮黑亮的，像一顆黑色的葡萄，澄清而靈動。寧西是迷人的，近三十的年齡卻擁有少女般的容顏和身材，歲月沒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和林天羽（林天佑的雙胞胎妹妹）出去每回都被當做妹妹，嫉妒得林天羽牙癢癢，寧西將這歸咎于天生麗質。是的，寧西有良好的基因，她的母親年過五十，依舊擁有白皙的皮膚和傲人的身材。天賜的美麗，這也正是當初林天佑死乞白賴跟在身后鞍前馬后服務的美好動力，可是這些在褪盡婚姻的鉛華之后平庸無奇，在林天佑的眼里寧西已不再如當初的美好。

寧家和林家所處的地段都屬于農村的范疇。寧西和公婆一起住在因拆遷在市郊新建的一棟四層樓房中，離她工作的地方二十分鐘的路程。寧西和林天佑住三樓，公婆和奶奶住二樓，一樓是客廳和廚房。在林夕市中心林家有套不大不小的住房，在市政府下屬單位工作公公的名下，不過那里一直空置著。寧西的父母則住在城市的另一頭，相對婆家來說地段較偏僻，不過寬敞的三層樓中，父母依舊為寧西夫妻裝修了新房，僅為了生孩子那會的歇息和過年時節短短一個星期的住宿。在許多人為買房而憂愁的年代，寧西他們擁有寬敞的住房條件。這也許就是80后夫妻的寵溺，他們不用為房子而奔波，也不用為柴米油鹽而煩惱，他們為人父母卻依舊過得沒有負擔。

回到家里，靜靜的，公公林建國不在家，政府部門任職的他在家吃飯的次數永遠少于在飯店的次數，婆婆張紅英帶著兒子串門去了，不到吃飯的點是不會回來的。寧西放下東西，圍上圍裙，嫻熟地準備著晚飯。

不一會廚房里就飄散著濃濃的飯菜香，寧西做菜很好吃，這是公認的。

做好飯菜，張紅英帶著兒子寧寧回家了，寧寧看到寧西一下子就撲到了她的懷里，親昵地喊著“媽媽，媽媽。”

寧西不看身邊的婆婆，徑直抱過孩子，對婆婆她有種漠視的冷淡。

寧西和張紅英的關系沒到視同水火的地步，卻是淡漠無語的。

寧西的家庭在鄉下，從小受的是節儉勤勞的傳統教育，雖然是獨身子女，但是父母并不寵溺，養成了獨立而自主的個性。

而婆婆出生在50年代卻擁有80年代人的個性，丟三落四、口無遮攔是她最大的毛病，浪費鋪張、毫無頭緒也是病癥之一，體弱多病、愛耍心機更是弱點之一，總之在寧西眼里婆婆毫無是處。

張紅英不習慣兒媳對兒子呼來喝去、嬌嬌小姐的脾氣，寧西看不慣婆婆做事沒有條理、又懶惰的生活習慣。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會為了一點小事對各自的丈夫傾訴，漸漸她們發覺枕邊的人根本不能排解自己心中的不滿，繼而轉而化為滿腹的怨氣。寧西和婆婆不是那種劍拔弩張的人，不會大聲吵架弄得家無寧日，但是她們開始了冷戰，開始了漠視。張紅英仗著丈夫是政府人員腰板挺得直直的，寧西仗著年輕媳婦也不甘示弱，兩個女人一碰面就形成一種天然冷凍的氣場。

婆媳關系的緊張這無意之中更是攔腰截斷了她和林天佑本不和諧的夫妻生活。

寧西知道，如果沒有寧寧，她不可能會和婆婆生活在一起。在這個家，寧西最愛這個眼前的小男孩，他是她流產兩次后才得到的寶貝，看到寧寧才展露溫暖的笑容。寧西的笑容是那么好看，像冬日的陽光融化冬雪，笑的時候她的嘴角有一對淺淺的酒窩，使她的美麗增添了幾分俏皮，寧西有一對迷人的桃花眼，有幾分欲語還休的柔美。她的這個笑容征服過不少男孩子，其中也包括鄭岳，那是她的初戀情人，他們交往了四年，她把自己年輕的時光獻給了他，當他們分手的時候，寧西發現身邊的追求者都各有家室，而林天佑仍舊孜孜不倦地等待著她的垂青，她的心泛起感動的漣漪，在二年之后允諾了這段自己沒有給予愛情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