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5年8月17日，城豐縣城發生了一起桃色事件。事情是這樣的：當天早晨在縣政府大樓前的廣場上有四五位晨練的群眾發現縣政府大樓門口貼著幾張相片，一看原來是五六張從手機屏幕上拍下的彩色照片。照片里大多是一對赤裸裸的男女在男歡女愛。女的二十幾歲，被拍到白嫩的背部，男的四十幾歲，被拍到大半張臉——一副陶醉的嘴臉，他就是主管全縣文教工作的湯副縣長。這些群眾很快就認出照片中的男子，不禁你一言我一語地高聲議論起來。許多行人被吸引住了，紛紛駐足瞧個究竟。一時間人群迅速膨脹，聚集了一百多人。

　　有個到場的政府大樓門衛馬上報告了縣委書記。書記急令公安局的干警迅速來維持秩序。當縣委書記驅車趕到現場時被現場的群眾圍了起來。那幾位晨練的老年人高舉那幾張照片要求查辦照片里的湯副縣長。縣委書記拿了兩張一看，臉上閃過些驚訝，就鄭重承諾：他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如果真是湯副縣長，他會毫不留情地請上級領導撤了他的職。又說請群眾相信政府，并把所有發現的照片交出來，交給警方作為物證。在縣領導和干警們的勸說下群眾很快上交了相片并離開了廣場。

　　不久這事在縣公安局立了案，市里派來了專案組。湯副縣長死活不承認，說這是有人在陷害誣告他。照片中的男子雖然很像他，但并不是他，再說又沒有人證，單憑幾張相片不能說明什么。目前案件陷入了困境，因為人證一直沒站出來舉報。縣政府大樓門口有樓上的一個攝像頭對著，也的確拍到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地在大門上貼照片。男的三十歲出頭，一米七左右，穿著天藍色短袖襯衫和米黃色西裝短褲；女的大約二十幾歲，一米六左右，披肩黑發，穿著米黃色連衣裙。雖然如此，但由于位置和光線的問題攝像頭沒拍清兩人的面貌。現場只發現了幾個模糊不清的腳印，經過測量和判斷，一種腳印長41碼，皮涼鞋留下的，一種腳印長38碼，女士高跟鞋留下的。但專案組不放棄，他們一組人對湯副縣長24小時監視，一組從照片入手，暗中盤查縣城各家發廊、按摩洗浴中心，第三組到縣政府大樓周圍的居民、店主家尋找那天晚上可能目擊這對神秘男女的人。這對神秘男女是誰呢？為什么不敢露面，站出來舉報呢？讓筆者細細從頭道來吧。

　　二

　　唐郎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小學教師，在這個暑假他過得更煩躁了。在城豐縣義務教育階段的教師頭上的“臭老九”的高帽子似乎被人戴得挺結實的：按政策是自覺訂閱的黨報黨刊教師人人必須訂閱，抗洪救災人人要捐款，造橋修路人人要資助，再加上住房公積金和醫療保險等，一年平均每月要扣一百多元。這幾年中央下撥的中小學教師的第13個月的工資，縣城的教師領了，農村中小學教師卻領不到，省里來檢查，縣里的領導威嚇農村教師要說全領了。去年國營紡織廠倒閉，妻子沒了飯碗，一家三口擠在租賃的狹小昏暗的老宿舍一樓里。宿舍有一間臥室、一間兼做餐廳的客廳、一個小陽臺、一間小廚房和一間小衛生間，總面積七十平米。一家人靠著唐郎一份每月八百多元的工資混日子。也真是禍不單行，上個月他兒子得了闌尾炎，動手術用了兩千多元，這一個多月他打牌的手氣又否，輸了兩千多元，家里已經到了沒米下鍋的境地。妻子為此隔三岔五地跟小唐吵罵、撕打甚至嚷著要離婚。前幾天，妻子氣得帶著五歲的兒子跑到鄉下娘家去了。這事像一盆冰水把他那被賭博和金錢扭曲的靈魂潑醒了些。他這幾天沒去賭博，關掉手機，一個人呆在家里泡方便面填報肚子，看電視打發時間。

　　現在他身上只剩下五元錢，連方便面都快吃不起了，于是他翻箱倒柜地找他的活期存折，沒找到，想必全家這本唯一的存折被老婆帶走了。就算存折在，那又怎么樣呢，存折上剩余的二十五元錢要捱到8月16日左右發工資的那幾天還有漫長的十來天！想到鄉下老爺子那兒打發日子，又怕挨老爺子的罵，唉，還是再過幾天再說吧。這天晚飯后，他像熱鍋里的螞蟻在家里呆不住了，就來到繁華的豐華大道上透透氣，遛逛遛逛。這條街有好幾家按摩桑拿店，一到晚上，店前的轎車就多起來了。一個香噴噴的彩發小姐叼著一支香煙在鋪了塊紅地毯的店門口踱來踱去。小唐想走進去瞧一瞧，那彩發小姐忙伸手一攔，操普通話：你不能進去。小唐明白自己衣著樸素，不夠身份。哼，不讓我進去，這個銷金淫窟肯定有鬼。小唐抬頭瞅了一眼那五光十色的店名——“美人魚”。“美人魚”左邊是一家小百貨超市，右邊是一家名叫“薇薇”的美發店。“薇薇”？哦，“薇薇”竟在這里。我的小姨子黃小雀上個月曾向我透露她在一家名叫“薇薇”的美發店學理發，不知她現在學得怎么樣。他這樣想著就踱進去了找小雀，看見老板娘正在指導一位姑娘給顧客洗頭，就問那位面容端莊的姑娘黃小雀在不在這兒學理發，她說不太清楚，支支吾吾地，問她小雀住哪兒，她說小雀和她在附近同租了一套舊宿舍。這時老板娘不滿地瞟了他一眼，小唐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就從后門出去。

　　小唐剛走出后門就瞥見“美人魚”的后門被人悄悄打開了，一股混著腥臊和煙酒味的香水氣味撲鼻而來，讓人有點惡心。一個摩登女郎從里面溜出來，差點和小唐撞了個滿懷。小唐定睛一看，原來是他的小姨子黃小雀。兩人面面相覷，怔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小雀？……你怎么在這種地方掙錢？”

　　“這種地方掙錢容易。我這樣一個見習生一夜就能賺一兩百。——姐夫，我帶你去喝點冷飲！”

　　小雀說完把香手搭在小唐身上，親熱地半靠半推地帶他到一處較僻靜的露天冷飲攤點喝飲料。小雀的撩人舉動惹得小唐渾身顫抖了一下，心兒像小鹿似的既快活又緊張地跳起來了。兩人面對面喝冷飲時，小雀似有意又似無意伸出左手搭在小唐的右手背上，雙眸凝視著小唐清秀的臉，努力捕捉著小唐漂浮不定的目光。

　　“你還是別去“美人魚”這種場所。你爸媽和姐姐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放心，我不會亂來的。——喂，我告訴你，剛才我瞧見我的師姐們給湯副縣長和你們的教育局局長按摩。你別看電視上當官的冠冕堂皇、一本正經，到了我們這里就是一只只大色狼。你別說，來‘美人魚’找腥的還真不少。常有小官請大官、老板請官老爺的……”

　　“停停停。”小唐打斷了小雀的話，急切地拉住了她的玉手，“這么說你親眼見過湯副縣長他們在包廂里和按摩女男歡女愛？”

　　“想知道就湊到我嘴邊來。”小雀沖著小唐眨眨眼，微微一笑，勾了勾食指。

　　“干嘛這樣神神秘秘的？”小唐環視了四周，湊了上去。

　　“我端茶水去3號包廂時無意中從鋁合金窗縫窺見的。我看得面紅耳赤，窺了一會兒就看不下去了。——我——我有點困了，拿你的肩膀靠一靠。”

　　小唐躲避不及，只好讓她靠著。手機？哦，還是攝像手機呢。小唐冷不防瞅見小雀手腕上有手機，就小心地打開手機布套的蓋子瞧。

　　“干嘛？動手動腳的，不老實。”小雀撒嬌似的扭動著豐滿的身子。

　　何不讓小雀拍幾張相片，敲詐這些社會毒瘤一筆錢？小唐主意已定，就拍了拍小雀的肩膀：“小雀，小雀，有一件發財的好事等著我們去做。“接著，湊到她的耳邊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小雀聽了，皺了皺眉：“這太危險了吧。我用手機拍下幾個鏡頭倒不難，但要我要挾他們就危險了。他們是有權有勢的，要是他來硬的，那我不就糟了嗎？”

　　“不要緊，不要緊，我有個錦囊妙計。”小唐說著又湊到她耳邊嘀咕起來。

　　“好，我就來試試看吧。事成之后五五分成，這可是你說的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事成之后你保證不再涉足這種易使人墮落的行業。同意的話，就拉勾。”

　　“行，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三

　　第二天豐華大道兩旁華燈初上時，在“美人魚”隔壁的小超市里外，有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人在閑逛，眼睛不時瞟向進出“美人魚”的衣冠楚楚的男人，這人就是唐郎。“美人魚”前面的停車區內仍有幾輛氣派的轎車停著。與此同時，“美人魚”里面的小雀也在密切注意進出的“饞貓”。進來的大都是老板，直到該店打烊，小雀也沒見到書記、縣長、局長之類的“大魚”。小唐為了防止別人起疑心，呆了一刻鐘左右就離開了，沿著豐華大道的人行道散步。到了十點半，就溜到“美人魚”后面的昨天光顧的露天冷飲攤上喝冷飲，等小雀下班出來。十一點到了，小唐就掏出老式的黑白手機跟小雀說自己要回家了。不一會兒，小雀從后門出來了，一臉的沮喪：大魚沒上鉤，今天是沒戲了。第三天“魚”沒上鉤，第四天小唐為了不惹人注意干脆沒去，要小雀有情況才打手機告知。第五天小雀不耐煩了，進“美人魚”前就打手機埋怨姐夫唐郎說這是守株待兔，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小唐怕小雀真的放棄了，就在電話里給她打氣，提醒她這幾天“大魚”可能回來，并說十一點他會趕到“美人魚”附近等她下班出來。

　　第五天晚上十一點小唐悄悄地溜到“美人魚”后門旁。這時旁邊的冷飲攤還有人在喝冷飲。小唐就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盯著后門，盼望小雀出來能帶給他一點讓人振奮的消息。十二點鐘冷飲攤和“美人魚”都打烊了，周圍一片昏暗，只能偶爾聽到前面大街上機動車行駛的聲音。小唐等不住了，悄悄地在“美人魚”前前后后監視了兩圈，仍不見小雀出來。難道她耐不住誘惑，正在犧牲自己身上最寶貴的東西？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真是不可饒恕！于是他一邊忐忑不安地徘徊在豐華大道的人行道上，一邊連續打了四五個電話，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正當他若無其事地準備回家時，一輛嶄新的黑色本田轎車開到“美人魚”的后門。小唐見了忙躲了起來。車燈一熄，后車門就打開了。從車里走出兩個干部摸樣的中年男子，溜進了“美人魚”。隨后轎車掉頭離開了“美人魚”。由于時間太短、光線昏暗，小唐只記住了車牌后面四個數字：6666。有“大魚”上鉤？我就呆在這兒，看他們何時出來。于是小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盯著后門。盯累了就雙手托著頭打個盹，又注視著后門。這時他煙癮上來了，就下意識地去口袋里掏香煙，只翻出一枚一元硬幣，才記起最后一支一元五角一包的“南方”香煙已于今天中午抽完。看樣子今天我如果不向小雀借十塊錢，明天就要喝西北風了。靠女人的錢養活自己，難為情啊！

　　花開兩枝，且看另枝。當三岔路口的鐘樓上的大石英鐘敲了十一下時，小雀正在給她今天最后一個顧客浴足按摩。之后，當她去洗手間時無意中聽到坐在沙發上的老板娘接了一個電話：“……鄭局長，包你和湯副縣長放心，我這里有兩個妞等著你們開苞呢。價錢不變，包你吃了還想吃……好……好，十二點半，準時，好，再見。”說完就扭著水蛇腰找小惠和小鳳去了。幾天前，老板娘又一次勸小雀想開點，趁現在如花似玉，狠撈一把鈔票，什么貞操不貞操的，過時了。小雀硬是不答應，吃了秤砣鐵了心，因為她覺得現在和小唐干的事比出賣肉體更具有誘惑力。老板娘通知兩美女小惠和小鳳洗浴打扮后，又叫小雀和小玉準備房間和茶水。于是穿著性感迷你裙的小雀把從手提包里取出的手機滑進自己圍裙的口袋里，在兩人快打掃布置完雅間時對小玉說剩下的她一個人做完，把小玉支走后偷偷地把這幾天一直帶著的可錄音的復讀機藏在按摩床板下。

　　鄭局長和湯副縣長準時大駕光臨。他倆正在跟這個姓黃的老板娘交談。雅間用一排古雅的屏風隔成前后兩室，前室是娛樂室，有高檔沙發、茶幾、一套家庭影院，后室有兩張按摩床，中間用另一塊古雅的屏風隔開。房間里玫瑰香氣迷漫，輕快的音樂飄蕩在這香氣里。而里面的小雀已摁下錄音鍵，瞥見復讀機里的空白磁帶開始轉動，又把房間里的燈全開了。她趕到門口迎接兩位“貴賓”，趁他倆上樓不注意，小雀鼓足勇氣，眼疾手快地用攝像手機無聲、無閃光地拍下走在前頭的湯副縣長的尊容，然后若無其事地閃在一邊，讓手中的手機滑進自己圍裙的口袋里。

　　等小惠、小鳳進去服侍兩個官老爺后，老板娘叮囑小雀和小玉在二樓樓梯口看守，防止外人闖進去，里面有鈴聲傳出才可以進去，說完就下樓把風去了。眼看著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小玉像一尊雕像一樣紋絲不動地站在她的對面。小雀為無法下手而心急火燎，她左顧右盼，先是試著輕輕推了推房門，門被反鎖了，然后若無其事地推了推后室的鋁合金窗，還好沒被里面的人鎖住。得想個法子把小玉支走！一時她走上前兩步湊到小玉耳邊說：“小玉，請你到樓下拿兩瓶純凈水來喝，渴死了！你不會渴嗎？”小玉說她也渴了，就下樓去了。小雀忙到隔壁房間搬來一把鐵交椅，一腳蹬上去，靠著墻，左手掏出手機，右手輕輕推開窗，小心翼翼地撩開一邊窗簾，只見一對赤條條的男女在按摩床上如膠似漆地纏在一起。男的是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湯副縣長，女的是年輕貌美的小鳳。頓時小雀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心兒被提到嗓子上。小雀也顧不得羞和怕，掏出她的能自動調節光圈和焦距的手機連拍了幾張清晰的照片。小雀還想拍屏風右邊的另一對男女，可惜只看見四只腳纏在一起，再加上這時從樓下傳來高跟鞋的聲音，小雀忙下了椅子，把椅子放回原處。這時小玉拿著兩瓶純凈水出現在小雀的視線里，而手機已被小雀塞進了圍裙的口袋里。。

　　過了半個鐘頭，門鈴響了。小雀和小玉進去問需要什么茶水。小雀瞧見他們四人已坐在沙發上聊天了。當小玉把客人點的飲料等記下來時，小雀走到靠窗戶的一張按摩床邊，由于沙發與按摩床之間也有一排古雅的屏風遮蔽著，她敢趁沒人注意，從床底下麻利地抽出復讀機，放在帽子里，戴上帽子，然后磨蹭了一會兒，就和小玉一同下樓去準備茶水了。送去茶水后，小雀趁坐臺時翻看電話機里的十二點三十分的來電顯示，默記下那個手機號碼，順手把帽子里的復讀機取出，關掉，放進自己的手提包里。這時她想到姐夫現在正在外面等，她想打電話給姐夫，但覺得不方便甚至危險。她盼望時間快點過去，她好早點飛出這個危險的淫窟。

　　一點半那輛車牌尾數是666的黑色本田轎車開到“美人魚”后門口，鄭局長和湯副縣長心滿意足地溜出來，鉆進轎車。轎車一溜煙就離開了。這下小唐終于記住了車牌的完整號碼。隨后小雀如釋重負地出來了。小唐剛想出去，覺得易露馬腳，于是悄悄地溜到離“美人魚”有上百米的移動通信營業點店鋪前打手機告訴小雀他的具體位置。很快小雀就找到了他，興奮不已地拉住小唐看手機里剛才拍的黃色照片，然后小聲播放了復讀機里那段巫山云雨的放浪聲。兩人湊在一起聽著，不時忍不住“撲哧撲哧”地笑。

　　“馬上把這些相片存儲好，再發到湯副縣長的手機里——姓湯的手機號碼你知道嗎？”

　　“我記得一個號碼，不知道是不是姓湯的，我試試看。”

　　“等下發，先問對方是不是湯副縣長再說。”

　　于是小雀用手機打了過去，沒人接，重撥幾次后，對方接了。小雀問對方是不是湯副縣長，那人說是。小雀聽出電話里的聲音很可能是湯副縣長，就馬上掛掉，然后立即發彩信，把彩信發過去，并留言若不給十萬元就把這些相片發給市長、市委書記，發給更多的人。發出這條彩信后，小雀用有點顫抖的手搭在小唐的手背上說：“我真怕他們會對我們下毒手。”

　　小唐拍了拍小雀的手，給她勇氣：“不用怕，十萬元對一個縣長檔次的官來說不是個大數目。到時候跟他講清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放上十萬元現金，我去取。我們要把手機里這些照片用我姐的照相機拍下來，藏好膠卷。假如當你看到我被綁架或遭毒打時你馬上打電話給他，要他住手，否則把相片滿街貼，并把照片、磁帶寄給上一級政府，也可以馬上報警，打110。這樣他們就不敢造次了。”

　　過了十幾分鐘，當兩人快到小唐家時，湯副縣長果然發來短信：后天晚上十二點整把你的手機和其他證據放到“美人魚”前面幾步的垃圾桶里，然后到對面的公交停靠牌旁的不銹鋼垃圾桶里取十萬元現金。

　　“只怕有詐。我現在就把手機里的這些圖片用照相機拍下來。”小唐打開自家的房門忙找到他前幾天借她姐姐的老式相機，把手機里的圖片一一拍下，然后小唐洗澡，進臥室關門上床睡覺。可是金錢的誘惑使他怎么也進不了夢鄉，他只好順其自然，兩眼盯著天花板預測下一步的準備和可能。這時房門被慢慢推開了，進來的是只穿著胸罩和三角內褲的小雀。白嫩的胴體、優美的曲線頓時把小唐看得目瞪口呆。

　　“睡不著，想和你聊聊，不會反對吧。”小雀隨意地坐在床中間，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香皂氣味讓小唐的心臟似乎要跳出體外。

　　小唐似乎瞥見在門邊他妻子和兒子正在微笑地注視著他。小雀剛想躺下，只穿著褲衩的小唐就坐起來，下床找衣服穿，邊穿邊說：“不要這樣，小雀，你以后還要嫁人。我不想貪戀一時的快活而給我們惹來無盡的傷害和痛苦。”

　　“難道你不愛我嗎？……”小雀眼眸里頓時噙著晶瑩的淚花。

　　“我……我正因為愛你所以不能這樣愛你，你就在這兒睡，我去客廳的沙發上睡。”小唐強忍著內心的熊熊欲火連哄帶騙地把春心騷動的小雀關在臥室，自己則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這夜兩人都失眠了。

　　四

　　唐郎和黃小雀終于等到后天晚上來臨。花了兩百元買了一部二手手機的小雀心疼地把已抽掉SIM卡的攝像手機交給了小唐。到了十一點鐘，小唐拎著裝有小雀手機和錄音磁帶的黑色塑料袋逛到“美人魚”店門前的綠色垃圾桶，手一甩，把塑料袋扔進桶里，然后溜到大街對面一個黑漆漆的樓梯口的角落里蹲下，警惕地盯著垃圾桶周圍的動靜，接著通過手機告訴在對面“薇薇”理發店附近躲起來的小雀：手機已放到那個綠色的垃圾桶里，盯緊點。

　　十二點過五分一個穿著妖冶的中年婦女從“美人魚”里出來，手拎著一個紅色塑料袋扭到那個綠色垃圾桶邊。這個婦女是誰呢？可能是“美人魚”的老板娘吧。只見她一只手伸進垃圾桶里搜，很快就從桶里拎起小唐放的那個黑塑料袋，另一只手捏了捏袋子，然后把她拎來的紅塑料袋丟進桶里，踱進了“美人魚”店里。

　　這時小雀打電話給小唐，告訴他那婦女就是“美人魚”的老板娘，并催促小唐去取。小唐的心繃得緊緊的，總覺得有什么人的眼睛在盯著他。他站起來轉身時，左眼余光似乎捕捉到身后不遠處有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人正在緩緩向他飄來，張開血盆大嘴，伸出白森森的手骨，發出陰森的冷笑向他襲來。小唐頓時嚇得渾身打顫，腿腳都快不聽使喚了。他記起了這里曾有一個女搬運工從五樓失足掉下來，摔死了。該不是她的鬼魂出現了吧。想到這，小唐拔腿就跑出角落，橫穿大道，跑到那綠色的垃圾桶邊，伸手到垃圾桶里把那個紅塑料袋抓出來，迫不及待地撕破塑料薄膜袋一看，頓時傻了眼——原來里面全是瓜子殼、香蕉皮之類的垃圾。

　　小唐把袋子丟回垃圾桶里，快步走過“薇薇”美發店和其隔壁的一家陶瓷店，然后猛一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蹤，結果沒發現什么異常現象，他的心才放下了些。當他瞅見前面幾步遠有個電話亭，就走進去，一邊不停地環顧四周，一邊打手機告訴小雀袋子里全是垃圾，要小雀發最后通牒的短信：十分鐘沒人送錢到“美人魚”對面的公交停靠牌旁的不銹鋼垃圾桶里，后果自負。

　　十分鐘后，“美人魚”老板娘又出來了，手里提了一個黃色塑料袋，橫穿大街，來到那個不銹鋼垃圾桶邊，把那個沉甸甸的黃塑料袋塞進垃圾桶里。袋里該是十萬元現金吧。哦，我唐郎和黃小雀馬上可以發橫財，過上好日子嘍！

　　小唐一等老板娘進了店里，就急切地橫穿大街，跑到那個不銹鋼的垃圾桶邊，伸手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黃塑料袋，解開一看，數了數沓數，哇噻，十沓嶄新的百元鈔票！小唐顧不上給小雀打手機，雙手緊緊攥著這一包錢，正要向“薇薇”美發店橫穿大街時，一個蒙面男子駕駛著一輛無牌的半新黑色五羊本田125的摩托車向他沖來。摩托車后座的另一個蒙面男子猛地出手去抓小唐手里的塑料袋。小唐一時嚇蒙了，手里的塑料袋竟被那蒙面男子搶去了！小唐緩過神來，一邊大叫搶劫一邊拼命追，但摩托車被開足了馬力，風馳電掣般地揚長而去，消失在冷清的大街盡頭，消失在茫茫的夜幕里。

　　唐郎停了下來，仰天長嘆，狠狠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垂頭喪氣地向“薇薇”美發店走去。那兩個蒙面男子是誰指使的呢？還是他們碰巧窺見我數錢而動了歹心？這真是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后！那么誰是黃雀呢？小唐百思不得其解，怒火中燒：“姓湯的，不管你是不是黃雀，我沒得到十萬元，我就要把照片洗出來，洗個十張二十張，貼在縣政府門口。敢耍把戲玩我！我要你嘗嘗不講信用的后果！”唐郎想到這里，不禁咬牙切齒。于是他溜到“薇薇”美發店的后門旁，剛想打電話，小雀就從黑暗里跑出來了。唐郎剛想開口說錢被搶走了，小雀就心有余悸地說：“我瞧見了錢被搶了，真嚇死人了！我真為你捏了一把汗。幸好那兩個人沒拿刀劈或拿棍子打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沒傷到哪里吧，沒傷到哪里吧……”

　　“小雀，你不會覺得剛才的事挺蹊蹺？哪里那么巧！你不覺得那兩個混蛋是有人指使的嗎？很可能就是姓湯的狗官干的。既然他不仁，我們也不義。干脆我去把膠卷拿到我姐姐開的沖洗店沖洗出來，再找個時間貼到縣政府大樓門口，怎么樣？”

　　“我看算了吧。就算貼了相片，錢還是拿不回來。我們已經做了違法的事，見不得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再說貼照片很容易，就是被人發現也不是什么大罪。好嗎？求求你了！”

　　小雀勉強答應了。于是就有8月16日半夜在縣政府大樓門口貼照片及以后的事了。

　　五

　　8月16日半夜小唐和小雀偷偷貼了相片后，兩人在三岔路口分手。兩人在各自的宿舍又是整夜未眠。

　　第二天也就是8月17日，來自縣政府門口驚見不雅照片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正在他宿舍樓下的水粉店吃水粉的小唐耳朵里。小唐發怵得不敢抬頭正眼看人了，草草扒了幾口，付了錢，就往家里鉆。原來干了壞事竟然這樣折磨人！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小唐現在已完全感覺不到出怨氣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和懊悔。

　　不久，小唐接到一個未知姓名的電話，手顫抖得不敢接，掛掉，但電話又響了——是同樣的電話號碼。小唐只得硬著頭皮接了。一聽是小雀的，才舒了一口氣。

　　“姐夫，都是你干的好事！我現在哪兒也去不了了。現在“美人魚”的老板娘懷疑是我拍的照，我現在把手機卡扔了，已經不敢去“美人魚”了，也不敢去“美人魚”隔壁的“薇薇”美發店了。這些都是你害的。我們該怎么辦嘛？”

　　小唐在電話里能聽出小雀說話的聲音帶著哭腔了，于是他慚愧地回話：“是我不好，我不該把拖下水。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和我今天晚上回鄉下去。你來我家，今晚八點你坐我的摩托去你的老家避避風頭。”小唐想現在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此時的小雀是在一家電話超市里打電話。她聽了唐郎姐夫的建議就答應了，頓時覺得像在汪洋中掙扎時抓住了一塊救命木板。于是她低著頭溜到不遠的租賃宿舍里收拾東西，留了一張便條給同在“薇薇”美發店學理發的小花，大意是本月租金和水電費已交，自己不在這兒住了。房門鑰匙留下了。她留下鑰匙，然后提著一個沉重的行李袋蹣跚地下了樓，攔了輛拐的（機動三輪車），在姐夫家門口下車，叫了姐夫把行李袋搬進屋里。整個下午兩人就呆在客廳里看電視打發時間。小唐借小雀四元錢到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四包方便面，兩人晚飯是泡方便面。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于是小唐就搭小雀回鄉下去了。

　　開學后，唐郎索性就在學校寄宿，戒了賭，戒了煙，每個星期五傍晚才小心地回趟縣城看老婆孩子。小雀呢，在鄉下老家躲了半個月，之后跟了村里一個同齡女同學到廣東一家電子玩具廠打工去了。在那兒她隔一兩個星期就會打電話或發短信和姐夫唐郎一家人說說話。

　　過了三天，專案組被撤回市里，由縣公安局接管。過了幾天，湯副縣長照常上班。也許是捉賭抓嫖的事兒忙，利益誘人，也許是縣領導不想把老底翻出來曬太陽，也許是湯副縣長這人八面玲瓏，根基牢固，這個桃色案件就被人們一拖再拖，最后淹沒在公安局那堆積如山的立案卷宗里。讓這鍍金歲月去慢慢腐蝕這些卷宗也許是某些人內心深處自認為是最好的歸宿吧。□

　　2006年7月18日（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