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甚至可以算得上無聊,因為在發生以前,它就已經結束了。
李玉從來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長相算不上丑但絕對不算漂亮,身材算不上完全沒看頭但絕對算不上好,念書的時候成績永遠在排名表上卡中,考大學時考了一所名不見經傳但還找得到工作的學校,工作了以后成了一個賺錢不多但是絕對餓不死的小白領,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找了一個同自己一樣普通的男子結婚。
人生就是這樣,在日復一日的平淡中循序漸進。
而李玉似乎太過平淡,開始是“人淡如菊”,慢慢就淡成了白開水,索然無味。
最近李玉的生活終于有了一點波動,她的丈夫在公司里升了職,工資一下子有了質的提升,兩個人于是搬出了父母家另起爐灶。對于李玉來說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不過從一個水泥房挪到另一個水泥房,倒是她的丈夫因為可以有了二人空間而微微有些興奮。
他們的新家在二環路外,算是半市中心,搬家的這天李玉丈夫在公司加班,李玉便一個人聯系了搬家公司,一趟一趟的跟著跑。
房子不算頂好,而且是二手,但是李玉仍然心滿意足地搬運著包裹,她總是這樣容易滿足,很是淡泊。
“太太,梳妝鏡放在哪個位置?”
“太太,衛生間放滿了,洗衣機怎么辦?” “太太……”
……
李玉喜歡別人叫她太太,感覺很居家,而居家正是她喜歡的感覺。不是說李玉喜歡做家庭婦女,她是有事業的女人,也具有獨立任性等現代女性該有的優秀品質,只是骨子里與生俱來的傳統是無法磨滅的。
李玉是4月30日出生的,金牛座,兼具溫柔傳統與堅強獨立。
送走了搬家公司,李玉開始慢慢打理屋子,清掃地面、擦洗門窗、擺放雜物……一絲不茍的做著一切,她平靜的心情卻漸漸有了一點不安——這房子比以前的大多了,也空多了——她害怕空蕩蕩的感覺。丈夫經常加班,以前的小屋還不足以讓她不安,但現在的空蕩卻讓她有種輕微的窒息。
“叮叮?!?/p>
門鈴溫柔地響起來,讓李玉從那樣怕人的窒息里抽身出來,她整理一下思緒,帶著慣有的淡淡的微笑開了門。
一個陌生的男子。
一個帶著和她一樣淡淡微笑的陌生男子。
“你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來打個招呼。我叫沈哲,水旁沈,哲學的哲?!?/p>
李玉點點頭:“你好沈先生,我們家也是今天才搬來的,我丈夫姓張,我叫李玉?!?/p>
李玉沒有具體介紹自己名字的習慣,因為它太過普通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是那兩個字。
“沈哲,來幫一下忙!”
隔壁屋子傳出一個清亮的女聲。
沈哲禮貌地一笑:“對不起我太太在叫我了?!?/p>
“您忙您的?!?/p>
“再見。”
“再見?!?/p>
下樓左轉第二家的水餃很好吃,但是太辣要多加醋;下樓右轉的街口有一家超市東西很全;過兩條街有一家牛排館價廉物美;街口的公車站可以直達市中心的購物區……沒有幾天李玉已經把新家周圍的環境熟悉了,這是她的習慣,衣食住行都必須在自己的掌控里,她有按慣性生活的原則。
星座書上常常說金牛座很物質,永遠只記衣食住行。李玉報以一笑,然后把書扔到一邊。
哪里有那么多風花雪月,過日子不就是衣食住行的連綴?
丈夫依然經常加班,一個人的時候李玉不喜歡做飯,她有一個理論: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所以丈夫不回家吃飯的時候她總是到樓下的水餃店買外賣。
常常會在樓梯口碰到沈哲,同李玉一樣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一偏身子就擦過去了。沈哲的太太似乎也不喜歡做飯,李玉經常路過沈哲家的屋子時都聞到熟悉的水餃的香味。
這天李玉買水餃回來,在包里掏了很久卻總是找不著鑰匙,她咬著下唇,額上也細細的沁出了汗——她總是很有計劃的,所有在計劃外的事情都讓她緊張。
“張太太,有麻煩嗎?”
沈哲立在自家門口,手上提著一個保溫飯盒。
李玉看了一眼沈哲的飯盒,捏著飯盒手柄的手就微微用力。
沈哲家很干凈,連桌布也是平平整整的,廚房用具很新,靠近陽臺的長桌上豎著一瓶還沒有開放的水仙。
“隨便坐吧,張太太。”
“謝謝你。”
兩個人默契的同時把飯盒放到桌上,相視一笑。
沈哲脫掉外套:“我妻子經常加班,我一般都是靠外賣生活的。”
李玉輕輕叩著飯盒:“那家的水餃挺正宗的?!?/p>
有兩分鐘的沉默。
沈哲站起身,幫李玉把飯盒打開:“張太太,我們吃午飯吧?!?/p>
李玉點點頭。沈哲打開自己的一份,進去廚房拿了兩個勺子,遞一個給李玉。
李玉說聲謝謝,不再多言的吃起來。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是在李玉家,沈哲幫李玉擺弄著水仙,那是李玉拜托他買的。
“好了張太太,”沈哲把花瓶放在陽臺上,“水仙要冬天才會開,您耐心的等等吧。等開了花就好看了,不像現在像個大蔥似的?!?/p>
這是沈哲少有的幽默,李玉也適時地笑了:“謝謝您沈先生。坐下歇歇,喝杯茶吧?!闭f完去廚房泡茶。
沈哲于是慢慢欣賞起李玉的家,他忽然看見陽臺上一只未完成的風箏,起了興致。
“張太太,這是你的風箏嗎?”
李玉端著茶杯踱出來:“哦,那個嗎?”她把茶杯遞給沈哲,拿起布滿了灰塵的風箏,“以前做女兒的時候做著玩的,還沒完工就匆匆結婚了,所以也忘記了。”
“我覺得張太太做得很好看,”沈哲說,“張太太沒事的時候可以把它完成啊?!?/p>
李玉突然有點失落,像是落雨前的氣悶:“有時間的話吧?!?/p>
沈哲看看表:“那么張太太我就回去了,打擾了。”
李玉放下風箏,把沈哲送到門口:“哪里的話,是我麻煩沈先生了。”
“不客氣,再會張太太。”
“再會沈先生?!?/p>
剛要關門又聽見沈哲的聲音,李玉重又打開門,問道:“沈先生忘了什么么?”
沈哲微微笑著:“沒有忘什么。我想說,如果張太太沒有時間完成那只風箏的話,我可以代勞的——我是說,我也會一點做風箏?!?/p>
李玉愣了一下,然后舒緩的笑了,那種悶雨的失落不見了:“好的沈先生,我現在去拿?!?/p>
這天沈哲又來到了李玉家,李玉開門時被嚇了一嚇,因為沈哲的面色并不好,陰沉沉的像窗外的天氣。
“張太太,我來把風箏給你,你看滿意嗎?”
李玉看了看,風箏的面被清理得很干凈,不齊整的地方也已經被修剪過了:“很好,謝謝你沈先生?!?/p>
有兩分鐘的沉默。
“張太太,我可以……進去你家坐一下嗎?我……沒有帶鑰匙。”
李玉看了看沈哲的家門:“好的,請進沈先生。”
沈哲坐在沙發上,看著李玉在客廳里來來往往。李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要下雨了,我得把陽臺上的東西收下來,不好意思沈先生。”
沈哲擺擺手:“沒關系,您忙您的?!?/p>
等李玉把水仙收進客廳的時候窗外已經開始微微飄起了雨絲,李玉關上陽臺的滑動門:“還好都收進來了。沈先生,這雨恐怕要下大呢。”
李玉給沈哲和自己分別泡了一杯茶,兩個人對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只聽見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屋里的空調開得很足,沈哲穿著外套顯得很不適應,李玉說:“沈先生,不如你脫了外套吧,屋里很暖和的?!?/p>
沈哲點點頭,站起身來脫掉外套,李玉接過來輕輕抖了抖,“叮鈴”一聲什么東西掉到地上,李玉低頭一看,那是沈哲的鑰匙。
李玉抬頭看看沈哲,不禁有點尷尬,說聲對不起,俯下身去撿鑰匙,從新放回衣袋,把外套掛在衣架上。
沈哲只是站著,似乎被鑰匙的聲音震懾了,然后頹然陷進沙發,目光呆滯。
李玉有些微微的慌張,她看著舉止奇怪的沈哲。
突然沈哲把臉埋入手心,肩膀顫抖著,似乎非常痛苦。
李玉心里突然一松,一切都明了了,她也頹然地陷進沙發,腦袋一片空白。
很久,李玉輕輕問:“你今天知道的?”
沈哲慢慢抬起頭:“今天去試飛風箏,誰知下雨了所以提前回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聽到聲音……”
李玉輕輕閉上眼睛,又睜開:“所以你就來找我了?!?/p>
沈哲停一停,問:“你呢,什么時候知道的?”
“不是很久,”李玉依然波瀾不驚,只是語尾的顫音泄露了她的恐慌,“我以為是自己的揣測,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哲又把臉埋入手心。
“直到上個禮拜,他跟我說,‘李玉,你太不浪漫了,沒有生活的情趣,你的確只適合獨自一個人生活’?!崩钣駭[弄著桌上的水仙,天氣一天天變冷,水仙已經有了開放的趨勢。
沈哲抬起的臉孔上有驚訝的神情。
李玉看著沈哲:“我的生日是4月30日,生日花是金鏈花,花語是‘孤獨之美’。”
雨越來越大,把一切都淹沒在混沌里。
李玉醒來的時候沈哲已經走了,床邊放著一張信紙——“舊風箏也可以重新飛起來,只要遇見會修理的人。我要離開這里,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李玉默默的把信紙折疊起來揣在口袋里,起床洗漱一番,然后坐在沙發上等著她的丈夫回來。
拿到離婚協議書后沈哲立即飛奔到李玉家,按了很久的門鈴卻沒有人開門,卻是對門的大嬸開了門,問:“沈先生吧,張先生他們搬走了,這里有他們留給你的信?!?/p>
沈哲急忙說謝謝,拆開信紙——“我離開他了,但我不會和你走,沈先生,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人。我不會傷心,因為我們沒有開始?!?/p>
對門大嬸突然又打開門:“哎喲我差點忘記了,這是張太太說還給你的沈先生?!?/p>
一只潔白如玉的風箏,它原先雪白的紙上被畫上了一只含蓄溫柔的水仙。
后記:很明顯的,文章有濃重的《花樣年華》的痕跡,不否認,我很喜歡《花樣年華》(王家衛電影中最愛的一部),喜歡那種若有似無的曖昧和溫情,喜歡女主角決絕又柔腸百回的哀婉,我的故事很單薄,人物沒有什么激烈的性格,只是兩個極普通的隨處可見的小百姓,所以情節簡單而沒有什么深邃的含義,連我自己也只是喜歡這故事的氣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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