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目標已死,余款請付清。”打上最后一個句號,我稍微松了一口氣。說實話,這次的目標很容易搞定了。不過就像作家每完成一篇小說后都會感到輕松一樣,每干掉一個目標,我的心里也會放松不少。不過對于這個工作,不知從何時起我感到了些許厭倦。
我穿過凌亂的街道,回到家中,坐在床上,心中悵然若失,我住的地方很隱蔽,屋子里很安靜,只有冰箱冷壓機的“嗡嗡”聲富有節奏地響動著。冰箱有三層,上層冷藏箱里放著少量的食物飲料,中間那層斷了電的拿來放貓糧,下層急凍箱里以滿足一些變態的客戶而從人體上割下來的鼻子、耳朵等器官。有好幾次我夢見從這個冰箱里涌出以一大片陳舊濃稠的血,剛開始殺人那會夢到的最多。我喂了貓,坐等困意襲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難得睡得如此安穩。醒來的時候一個女孩坐在我的床尾,默默看著我。
“你是誰,什么時候進來的?”我不動聲色,心里暗暗吃驚,從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進我的房間。
“我要你去殺一個人。”女孩平靜地說。
“誰?”
“上帝。”
我是一名殺手。從我出道那天開始,我受雇殺過各種各樣的人。從一貧如洗的寡婦到富可敵國的商人,從剛出生久還不會走路的嬰兒到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老人。還有人雇我去殺自己的兄弟、母親或是妻子,而最滑稽的也不過是雇我去殺一條蛇,他老婆的愛寵。
還記得那是一個陰天,有些寒意,我正在屋子里清洗一只剛撿回來的流浪貓,門輕輕敲響,是一名戴著眼鏡,穿著白色襯衫、西褲、皮鞋的青年人。他在我房間里呆了很久,看著我用吹風筒吹干流浪貓的毛發,然后才跟我說,我想讓你去殺一條蛇。當時我正從冰箱里開了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他說的話差點讓我喝的水噴了出來,我多取了一瓶給他,問他為什么。
“我跟我老婆結婚三個多月了,可是她養著一條大蟒蛇。每天晚上我們仨都睡在同一張床上,我老婆睡中間,蛇睡在我老婆旁邊。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和她結婚三個多月了還沒發生關系,每次我想伸手去摸她,那該死的蛇就舔我一下,而且我摸她哪里,那蛇就舔我哪里。你能想像你的**被蛇舔有多惡心。我小時候被蛇咬過,到現在摸到繩子還怕,何況是一條活生生的大蟒蛇。”
二
女孩給我的傭金并不多,期限只有短短一個星期。條件對我來說是有史以來最刻薄的,但我還是答應她去謀殺**了,因為她長得很好看,眉眼疏淡卻又似乎帶一點笑意,白白凈凈的。她的那種氣質讓我想起天使,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因為天使不會去雇人殺自己的主子。她是在我成為殺手后唯一能讓我看一眼就心跳加速的女生,就像我剛開始殺人時那種感覺,那時候我總喜歡對著尸體多開兩槍,而她,我總想多看兩眼。
她比以前那些滿臉麻子、大腹便便的中年雇主順眼多了,雖然他們給的條件很可觀,殺人期限給滿足足兩年。我還記得有一年的寒冬,我所在的城市下了第一場大雪。寒冬是適合偷情的好季節,因此我生意特別忙,有個滿臉麻子的人雇我去殺一個光頭,但因為忙的關系我把這事給忘了。而在次年春天,我收到了麻子的信息。
“嘿,余額我打你卡上了,你辦事效率還挺快,下次還找你。”
我當時懵了,然后打聽后才知道那個光頭因為孤獨癥狀死掉了,據說死后人們去他房間里看,滿墻都是一條條的白道子,全是手指摳的。當時我覺得用這樣不勞而獲的錢對我是一種恥辱。但我沒有返還給麻子,而是捐給了貧困地區的學校,當然,我不是通過官方機構去捐的。
我和女孩對了下表,19點19分。2012年7月29日。
我沒有問女孩名字,她也沒有主動跟我說。她離開的時候,露出了一臉像是美夢已成真、上帝已死的笑容,當然那是我看著她的笑容后自己亂猜的。看著她的離去,我在想,如果她不是一名會雇殺手去殺人的女孩(雖然上帝不是人但也算),我也不是一名殺手的話,或許我會和她在某個咖啡廳好好地談一談,我會拿出藏在背后的花,然后向她表白。如果在一起的話那么我會陪著她去看星星看日出日落,也許是一份值得讓人羨慕的愛情。但是事實上不管是什么事加了如果都變得是意淫,雖然還有個不錯的名字叫假如。
三
我裝好子彈,抹上槍油,把已經從黑色磨成銀白色的**放在口袋里,我開始去尋找上帝了,找到之后就可以殺死他。我不知道上帝的身高,體重,臉形,腳趾頭是否有缺陷,耳朵是否失聰。女孩留給我的只有一本《圣經》,別無其他,也就是這本圣經我才知道她叫我殺的并不是一個叫上帝的人,或者是長得像上帝的人,而真的是**教的主。關于《圣經》我得到的線索只是馬丁路德的信仰得救。而我沒有信仰,所以沒人能救得了我,我也沒想過自救。
上帝在哪我不知道,但我記得我在豆辨讀過一篇叫《尋找上帝》的短篇小說,說上帝是在一個叫“伊艾珊”的酒吧當吉他手,而那所酒吧就在我所在的城市。雖然這事聽起來有點荒誕,但我還是去了那所酒吧,對毫無眉目的我來說無疑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正好可以在辦公之余把酒癮給解決了。
酒吧不大,裝潢還不錯,門口旁邊是電閘總開關,沒有應急燈。桌子是復古式的,吧臺是純木做的,帶有一股刺鼻味,應該剛上過油漆不久。我以前來過兩次,但是我從來沒有注意過有什么上帝在那里當吉他手,我在酒吧的目的無非是兩種,一種是殺人,一種則是喝酒。連去找女人的心思都沒有,更不會說去聽什么該死的音樂了,就算去聽,也不會對一個男吉他手注意的。
演唱還沒開始,我坐在吧臺上點了一杯黑啤酒,我不喜歡烈酒,也不喜歡黃色啤酒,那玩意看起來有點像馬尿。
我喜歡酒吧的那盞明晃晃的水晶大吊燈,剛好在舞臺的上方。我想,如果演唱開始,吉他手真的是上帝的話,那么我只要掏出**對著門口的電閘開兩槍,那么全場就會漆黑一片。然后我再打開激光瞄準器對著大吊燈連開了三槍,吊燈就會砸下來,這樣站在吊燈下的吉他手上帝必死無疑,隨后我就能趁亂逃出去。
可是,吉他手卻是個女的。而且還只是一個人在演唱,不是樂團。她唱了幾首eason的歌,我從來沒有聽過有哪個女生能唱eason的歌唱得那么動聽。
我向她招手,她看到了我,走過了來,抿了口我喝沒干完的酒,然后說,上帝的事怎么樣了。
還沒有眉目,我說。你跟上帝有仇嗎?我接著問她。
她沒有說話,把杯子放下,回到舞臺。
四
我離開酒吧時沒有向女孩打招呼,剛出門口就遇見了K。
我認識K十一年了,可我還是不知道他真實名字是什么,這個大胖子總是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雪茄煙,和人說話時就把雪茄抽出來夾在手上,然后到別人說話時又放進口里叼著。我多次跟他說這習慣有些不雅,叫他改掉,但他都以長輩的身份說還沒到我教訓他的份。
我的命是K救的。那年我13歲,家里著了大火,我是K從火堆里帶出來的,那時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得以活了下來。K問我我理想是什么,我說,當一名作家。K說,那你跟著我吧,我幫你實現你的夢想。
K是一名殺手中介人,不信上帝只信孔丘。之前K也是一名殺手,每次殺人之前都要念上一段《論語》中的名人名言,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剛開始的生意都是他幫忙找的,他當時送我槍的時候跟我說,只要你握好槍了,那么,你就會成為一名好作家了。
剛開始干時我很興奮,感覺殺人的快感是打游戲偷看女孩子**都無法比擬的,但是后來就厭倦了,對著尸體潦草地開了幾槍后連摸死人時心跳都不加速了,并不像剛開始那樣,興奮之余還會有害怕,害怕后面還隱藏著些許罪惡感。我發現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了,而且我也沒有反抗地接受了現在這條路。
K夾著雪茄,說,要不要進去喝一杯。
我說,不用了,剛喝過。K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我當時的夢想嗎?
K說,作家?你現在不是在接近了嗎?
我說,殺手和作家是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行業,為什么你還說是接近了呢?
K從酒吧門口撕下一張關于我的通緝令,說,作家的小說扉頁上是不是都寫著個人簡介。
我點頭。
那你的這張東西上不也一樣的嗎?你看,年齡身高體重都標上去了,還有,這張照片多帥啊,這是有些作家所沒有的。K說
可是我沒有作品,我說。
你的作品就是你殺的人啊。K答。
五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8月4號了,離女孩給我的期限只有一天了。在這幾天尋找上帝的旅途中,我去過難民所,和平公園,以及有戰爭的國家。之所以去這些地方是樓下的瞎眼張老頭告訴我的,他說,上帝和難民同在,上帝與和平同在,上帝會在戰爭的地方帶走無辜的靈魂去天堂。
可是我在這些地方都沒有找到上帝,倒看過難民所的難民們的眼淚。和平公園一點都不和平,晚上只有一對對情侶在那接吻打野戰。戰爭的國家沒有上帝在牽著靈魂的手奔向天堂,而有的是一地通往地獄的的尸體。
我是一名殺手,我的任務只有殺人。憐憫之心對我來說不合時宜。我還得去尋找上帝,然后將他殺死。
最后我選擇的是教堂。因為我想起在前不久一名牧師游街時說過,主與你們同在,要想主能伴隨你,你們就到教堂里來。我從不聽信傳教士的游說,但那天我耐著性子在臺下聽他講了半天,因為,我當時的目標還不是上帝,而是當時在游說的牧師。
來到教堂時,里面很冷清,一排排的椅子都空了出來,只有數人在聽著牧師在講述。教堂中央有著一副耶穌受難壁畫。
上帝在哪。我問牧師。
上帝摸著我的胸口說,上帝就在你心中。
但我沒有拿槍對著自己的胸口,也沒有對著牧師,我從不濫殺無辜,這是職業操守。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教堂里的的掛鐘指向下午5點18分時,我開始急了,槍像沒經過大腦思考一樣握在了手上。然后對著教堂上的耶穌受難壁畫連開了五槍。并打碎了幾只不識趣的白鴿,血從耶穌的眼睛流下口腔。槍口在冒煙,我對著吹了一下,對握槍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勝利的標志,我做過無數次,從不厭煩。
我沒有失約,對于我來說,我已經殺死上帝了。
但也許在別人眼里,這只是一個瘋子一個神經病。
六
精神病醫院給我打麻醉的時候我沒有反抗,子彈已經用完了,何況不濫殺無辜是原則問題。
我被安排在107房間,天天接受電擊和各種藥物治療。但我還是很清醒,我想過趁著夜色扛起石桌砸窗逃跑,但是雙腳像是注了鉛一樣,步履維艱。
K沒有來看過我,或許他不知道我被送來了這里,或許他已經死了,又或許他覺得我已經不用靠他這個中介也可以找到雇主了,總之他沒有來。
來看過我的只有一個女孩,那個雇我去殺上帝的人。她還是那么漂亮。帶來了好多水果,給我削蘋果時面帶微笑沒有說話。
在她起身要離開107房間時,我問了她名字。
她站在門口往頭頂劃了一下,一個白色的圈就環在了頭頂。我叫安琪。她說。
她掉頭離開,我想到了,我還應該和她說一句話,但我發現腳根本動不了,我只跑到107隔壁的108就累得不行了。
這時我聽到了隔壁兩個精神病在對話。
A說,你說上帝是什么啊?
B說,上帝是天啊。
A說,那你說上帝為什么不看**。
B說,因為人在做天在看。
我突然就明白了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或許只是上帝的一場陰謀。
不知道我家樓下那幾個流浪貓沒我喂后會不會死亡,也不知道瞎子張老頭沒我陪他聊天會不會悶。
我有些遺憾。
其實我想和安琪說的是,我喜歡她。
上帝看到的只是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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