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正是春分時節(jié),江南小城湖濱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那穿城而過的飛溪港河岸邊,最奪人眼球的是那一株株千絲萬縷、婀娜多姿的柳樹,枝條上已經(jīng)掛滿嫩綠的細葉,柳條在春風(fēng)吹拂下,猶如少女的長發(fā),飄逸輕揚,肆意蕩漾……這真是“風(fēng)雷送暖季中春,桃柳著妝日煥新”的季節(jié)。
走進城市街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道路兩旁那一株株綠了一冬的香樟樹,正微笑地向著走來的行人頻頻地招手。你若是再走得近一點細瞅,竟然發(fā)現(xiàn)在綠油油的葉子中間,夾雜著幾片紅黃色的葉子,在陣陣春風(fēng)里,紅黃的葉子紛紛飄落。這正是香樟樹葉子新老交替的時節(jié),要不了多久,枝頭上會吐出銹紅色的嫩葉,漸漸地銹紅又變成了翠綠,由翠綠又變成墨綠,春夏秋冬,四季的輪回就在這香樟樹的葉子上交替著變化。
春暖花開,小鳥呢喃。湖濱城清爽、秀麗,充滿了柔嫩和鮮綠。這是一片清麗的土地,這是一個適宜居住的城市。歲月靜好,小富則安,在人們悠閑自在的生活中,小日子如流水般淌過。
早晨,艾芯睜開惺松的睡眼,一道刺眼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里直射進來。她揉了揉眼睛,轉(zhuǎn)頭瞅了一眼身旁熟睡的丈夫陳涵陽,此刻正發(fā)出不緊不慢的鼾聲。突然,他的臉上傻傻一笑,翻了個一轉(zhuǎn)身,身子緊裹著翠綠色的真絲繡花被,背對著她,看樣子像是正做著美夢呢。艾芯才想到自己剛才也做了一個夢,夢里是艾芯與涵陽結(jié)婚的那天,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涵陽穿著筆挺的白色西裝,兩人手挽著手,邁著輕步,卻不知道他們將走到哪里去。她忍不住問涵陽,我們現(xiàn)在到酒店去嗎?他卻說,酒店都訂滿了。那我們到哪里去啊?艾芯急得在原地團團轉(zhuǎn),嘴上不住地埋怨起涵陽來,怎么不提早預(yù)訂呢?你這人做事咋的總是這么不周全的……想到這,艾芯不禁搖了搖無聲地笑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艾芯懶洋洋地坐起身來,順手抓起堆放在枕邊的睡衣,慢條斯理地披在身上。
“嘟”的一聲,床臺柜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最近,垃圾短信司空見慣,什么廣告信息啦,小額代款啦,商品打折啦,艾芯懶得理睬,抓起手機放入睡衣口袋。緊接著,一個輕盈的下床動作,便躡手躡腳地走到梳妝臺前,隨手摁亮了鏡前燈。
鏡子里,一張鵝蛋形的臉,嵌著兩只烏黑的大眼睛,兩道彎彎的月牙似的細眉,細巧而瘦瘦的下頜透出江南女子特有的氣質(zhì);那細膩白皙的皮膚,黑黑卷曲的短發(fā),鮮紅的櫻桃小嘴,色彩和諧而奪目;高高的鼻梁,前沖的鼻尖,像是對生活充滿了強烈的渴望。看自己頭發(fā)有點零亂,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手指輕輕地朝兩邊梳理著。艾芯一邊梳著頭,一邊欣賞自己的臉蛋,那眉毛……那鼻子……那雙眼皮……那一對迷人的酒靨……特別是那紅潤嘴唇左下方的一顆小小的黑痣,像畫龍點睛般地讓整個臉蛋活躍了起來。記得,小時候鄰居沈阿姨就稱贊說:“這個小丫頭夠美的,這顆痣長得恰到好處,更增添了迷人的魅力。”不止沈阿姨,后來還有很多人當(dāng)著艾芯的面說,這是顆美人痣……奶奶也不止一次地說:“這丫頭將來享這顆痣的福……”想到這,艾芯不免得意起來,忍不住輕輕地揉了揉這顆美人痣,頓時感到那么的愜意。不是嗎?老公涵陽最喜歡我的就是這顆痣,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當(dāng)初第一眼見到你,就是被你這顆誘人的美人痣迷住的。
就在艾芯洋洋自得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臉上有兩道細細的魚尾紋,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老了!內(nèi)心突然感到一絲的涼意。是煩躁的心情多了?還是不如意的事情多了?都沒有啊!唉,生活太平淡了,激情去哪兒了?她怏怏地走出臥室。
艾芯來到女兒燕燕房間。今天是周日,燕燕到琴行學(xué)古箏去了,說好了中飯要到奶奶家去吃的。床上,被子疊得倒是整整齊齊;桌上,書本零亂地卻堆了一灘。艾芯走到桌子旁,便幫助整理起來。有一本書是韓寒的《三重門》,艾芯便蹙起眉頭,心想,明年就要參加中考了,還在看小說。擔(dān)心之情涌上心頭。
艾芯來到廚房,從電飯煲里打了幾匙昨晚吃剩的冷飯,放在不銹鋼鍋子里,加了點熱水煮泡飯;又從冰箱里取出兩個雞蛋,清水洗凈后放進鍋里。接著,弄了塊腐乳盛在碟子里。等她忙完后,臥室里酣睡的涵陽還是沒有動靜。
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也許,對于喜歡睡懶覺人來說,每個季節(jié)都有賴床的理由。因為涵陽的懶覺,艾芯沒少跟他嘮叨,每次他總能為自己找到辯解的理由。說中學(xué)時讀書緊張,每天早上都是被母親拖曳著起床,到了周末,就像個睡不醒的懶貓。有時說著說著,反而開導(dǎo)起艾芯來,本來嘛,辛苦了一周,周末就應(yīng)該放松放松。艾芯聽不進丈夫的種種狡辯,瞪著眼嚷道,那是因為你骨子里浸潤著一股懶勁兒。
江山好移,本性難改。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丈夫身上的缺點早已暴露無遺。開始的時候,艾芯總是嘮嘮叨叨,想促使他變得勤快一點,沒有想到涵陽油鹽不進,刀槍不入,幾年下來仍舊我行我素,現(xiàn)在艾芯已懶得再費口舌。
涵陽是20世紀(jì)80年代的電力中專畢業(yè)生,畢業(yè)后分配在湖濱電力局工作。說起來,他們的婚姻也是經(jīng)歷過愛情的滋養(yǎng)才建立起來的。模式是那個年代最普遍的那一種,那就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后,經(jīng)過二年戀愛,到順理成章地組成家庭。婚后,他們住進了由涵陽單位分到的一間只有二十多個平方的舊房子,不大會干家務(wù)活的艾芯漸漸地學(xué)會了買、汰、燒。那時,艾芯覺得兩人世界的小家家生活倒挺浪漫的,可是,自從有了女兒燕燕后,那種浪漫完完全全地被忙碌和瑣碎所代替了。
燕燕兩歲時,又遇到涵陽單位分房,二十多平方換到了一套五十多平米的舊房子,但那產(chǎn)權(quán)還是單位的。1998年,國家出臺了房改政策,他們只花了八仟多元,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就變成自己的了。過了幾年,房地產(chǎn)市場剛剛開放,湖濱城的房子只有一仟多,夫妻倆省吃儉用,用僅有的12萬積蓄付了首負,又銀行貸款買了套一百多平方的大房子。日子漸漸地好過起來了,手頭也一點點地松起來,他們開始學(xué)會了享受,過起了有車一族的生活。衣足飯飽后,生活好像失去了追求,日子倒反而顯得平淡起來。
吃好早餐,艾芯無精打采地坐在涼臺角落的藤椅上,想起了書上說咖啡可以提神,還可以調(diào)節(jié)人的情緒,人若是早上喝一杯咖啡,情緒會達到興奮狀態(tài),可保持一天精力充沛,到了晚上睡眠也會更好。于是,她起身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艾芯悠閑自在地翹起二郎腿,又端起那杯熱咖啡在手中,一縷濃濃的香味沁入心扉,忍不住抿了一口,又細細地品味起來。陽光灑進窗臺,暖暖地照在艾芯的身上,不知是咖啡的作用,還是陽光溫柔的拂照,艾芯心中驀然滋生起一絲浪漫的情愫,不由地陷入沉思。已是四十多的人了,心中常常會被一種莫名的情緒侵擾著,使她安定不下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無聊,還是寂寞?是家庭生活過于瑣碎,還是物質(zhì)生活過于富足?
艾芯從口袋里取出手機翻弄起來。手機屏上顯示出一條短信的內(nèi)容:“浪潮滾滾,思緒悠悠;白云濤濤,春意綿綿。”一瞅,手機號碼很陌生。
“什么亂七八糟的,真是莫名其妙。”艾芯喃喃自語。
“叮鈴鈴”,突如其來的手機尖鈴聲使坐在藤椅上的艾芯不由地一驚,身子下意識地彈跳了一下。艾芯趕緊手指一按,飄來一陣清脆的聲音:
“艾芯,下午同學(xué)會,我們一起去好嗎?”是同學(xué)苗卉像百靈鳥在唱歌似的。
“好啊,你家住哪兒,我來接你吧!”
“你來接我?”苗卉頓了一下,似乎馬上又明白過來了噢,“噢,你買新車了……我家住在東南新村。”
“那么,下午四點,我到你家小區(qū)門口來接你,你稍微早幾分鐘出來。”
“好,先謝了。”
苗卉是艾芯小學(xué)里的同學(xué),也是鄰居。那時候,艾芯住在亂石巷大雜院里,每天苗卉跟著艾芯放學(xué)回家,就一起先做作業(yè),書包一扔又跟大雜院里的小伙伴一起踢毽子,踢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后來到了初中,艾芯搬家了,她倆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少了。如今,艾芯在私營企業(yè)工作,苗卉是公交車駕駛員,聽說還是公交系統(tǒng)的三八紅旗手呢!
下午四點多,已近黃昏的太陽仍然那么耀眼,柔和的陽光撒在身上,暖暖的,柔柔的,像是母親的手溫柔的按撫。苗卉穿一襲淺紫色長風(fēng)衣站在東南新村小區(qū)門口,一輛藍色高爾汽車向她駛來,車?yán)锇鞠蛩龘]一揮手,汽車停在她面前。
苗卉興奮地喊了聲:“艾芯。”一把拉開車門,閃身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不得了,啥辰光買了汽車啊?”
“哪哈,只許儂汽車滿街跑呀!”
“伢為切飯,苦煞!”
“哈哈。”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兩人邊說邊笑,不多一會兒,就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氣派超然、豪華耀眼的喜爾登大酒店。門口,一個穿著筆挺藏青色西服的服務(wù)員,打著手勢,指揮她們將汽車停在劃好方塊的停車泊位上。艾芯緊握方向盤的手,三把二把就停好車了。
“蠻靈光呼!”見艾芯如此嫻熟的動作,苗卉不由地夸贊起來。
“班門弄斧哎。”艾芯嘴上謙虛著,心里卻是十分的得意。
從汽車?yán)锍鰜恚瑑扇艘磺耙缓螅哌M了旋轉(zhuǎn)式大門。
大堂門口,那個身穿一襲紅色繡花旗袍的女服務(wù)員,對著她們深鞠一躬后,伸出纖纖玉手恭恭敬敬地指引道:“女士們好,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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