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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 受 春 天

　 　黃學軍

　　春天是美好的！春天是千百年來人類亙古不朽的話題。

　　孩提時，對面鄰居家里有兩兄弟廝守在屋里，望著寒風從破爛的屋頂吹灑下來的冰冷雪花，總是哆嗦地罩著小火坑不敢出來玩，因為他們沒有褲子沒有鞋子光著屁股光著腳。當我聽到兒童故事片《賽虎》播曲“山下的溪水喲，蕩起波啰，山里的伢妹喲唱起歌啰，不唱寒冬唱春風，春回大地暖心窩，窮人的孩子喲愛春天哪，心里頭開滿喲嗬嗬喂花朵朵啰……”我總以為這是給他們唱的，我總是聽得心酸激動，熱淚盈眶。

　　滿山枯黃寒風刺骨的時候，總想著來年的春天。因為那時可以光著腳丫和大人們到沙地里點洋芋種玉米，可以沐浴和熙的陽光，看著小螞蟻小蛐蛐出來游逛，可以聽到田野里傳來動聽的歌聲，還可以看到土里漫漫冒出綠色的新芽兒。我們像一群快樂的小鳥在山坡上采豬草，在大地里奔跑，隨同小草小花兒小樹苗一起成長，一起享受這大自然明媚溫暖的恩賜。

　　九十年代之初，正直我悵惘彷徨之時。每次從縣城往返，都是途中下車或翻山越嶺到我一個初中同學家去。他早已回家務農，已是聞名鄉里的自娛自樂吉他手。我去為的就是想聽他彈奏一曲每見必聽的勁歌《春光美》，他彈，我們合唱，唱的熱淚盈眶。聽后，似乎積蓄了無窮的力量，又獨自踏上遙遠的回家路程。

　　后來，我在陜甘交界的原始森林里一個獨立村落任小學教師。經常穿行于無人煙的境地，幾乎與世隔絕，但也常常獨享林海之秀美。一路看老樹發芽，一路看山花盛開，一路聽百鳥鳴唱。除了山雀羚羊等野生動物以外，我就成了森林里唯一能發聲且在運動著的客人。有一天我出山，與前來看我的朋友在河里的列石上跳來跑去，突然聽到他高亢一曲：“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執著，究竟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我心中一亮，只有此旋律才能配得上這個鮮嫩靚麗略顯惆悵的煙花三月！隨后，我知道了這是剛播放過的電視連續劇《渴望》主題曲。不久，我從滾子坪學校回家，正好與那里幾個女孩子同路，又聽了她們在收音機里學的另一首片尾曲《好人一生平安》：“有過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過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邊……咫尺天涯皆有緣，此情溫暖人間”。于是，我永遠記住了這個春天。

　　剛從大學回到山鄉，在中心小學代了兩個月課，也正值三月。鴨兒戲水，柳絲拂面，菜花遍地，孩子們嘰嘰喳喳，似小鳥飛來飛去，一切都生機勃勃。那一張張無憂無慮燦爛炫麗的笑臉，如同微風中鮮嫩油綠泛光搖曳的一片片新樹葉，讓人歡喜，讓人心醉。孩子們的蹦跳就像久違的小雨點，洗滌著冬天墊積的塵埃，又像剛出籠的小畫眉，在新鮮的天空下自由歡唱飛翔。那時我總冥想：是否只有春天，才能給人以希望？

　　后來，我參加工作在嘉陵江畔的一個小鎮上，工資很低，只能維持溫飽。冬日漫漫猶如山洞里傳來列車的長長汽笛，久久揮之不去，索繞纏綿在古道幽谷。我常獨步在江畔，獨步在山澗，總在想，要得自己境況改善恐怕只有等到來年。于是，我特別注意野地里生出的第一顆綠芽！等待期間，又開始忙碌工作，開始煎熬年關。可一不留神，春天就過去了，又留下諸多遺憾！辛勞奔波，上下求索，往往就忘記了春天。終于有一個閑暇之際，我深悟道：要想感悟春天，享受春天，就得從冬天開始！

　　有一年，我的工作調到縣域最南端的樂素河。經常盤旋在嘉陵大峽谷頂部，看日出日落，看春去冬來。搞矛盾糾紛調處，法制教育宣傳；搞刮宮引產，催糧要款；搞架水架電，修路修田；搞扶種保收，防暑御寒；到處去主持公平，到處被攔路喊冤；憐老百姓哭泣，體會群眾冷暖。整日奔波忙碌，竟無瑕顧及季節變換。終于有一天我要走了，我到山上給村民告別后，只身攀援在峽谷之巔。山桃花盛開，蜂飛蝶舞，整個世界明媚異常、萬賴俱靜，腳下深谷里嘉陵江碧綠婉轉，在大山間隙索繞，猶如長長飄帶，飄向遠方蔚藍的天空。突然，峽谷對面絕壁上傳來樵夫號子，高亢悠揚！我激動地落淚！我要走了，要永遠離開艱辛戰斗了七年的地方，沒有也不需要有迎來送往。我想到了千年前“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詩句。想到李白離別時，好友汪倫與鄉親們自發地牽手踩踏著節奏在碧茵如玉江岸歌唱，送別李白傲立船頭揮手而去的感人情景。我想，離別之際，這懸崖上的樵夫號子就算是春天里上帝給我最好的恩賜與饋贈罷。

　　調到縣機關以后，飲食起居煞有規律，“坐窗觀景十三年，不接地氣不見天”。常常欣賞那首日本歌曲《北國之春》：“殘雪消融，溪流淙淙，獨木橋自橫。嫩芽初上落葉松，北國的春天。啊！北國的春天已來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寫寫說說以外，決不容錯過中央電視臺的《星光大道》。有一天看了令人敬慕的打工仔旭日陽剛演唱的肺腑之音：“……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我感動地熱淚盈眶，如同多年前一樣。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這里有紅花呀，這里有綠草，還有那會歌唱的小黃鸝；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里，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春天是什么？春天是那無言的亙古歌謠，一輩輩期盼一代代傳頌；春天是小樓昨夜東風釀成的美夢，蘊含著一絲絲從未泯滅的理想；春天是久旱天際的雷霆，在默默無聞茍延殘喘后迸發出的驚天力量！

　　(2016年11月16日寫于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