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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微涼  文/一支

  (一)

  “我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無論什么事情出現了紕漏,我統統認為是自己的過失。這樣的習慣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了一種病態的心里,一種自我的全盤否定和自我的低賤。”

  “要想撫平這種病態,必要挖其根源。可悲的是,我一直都知道這根源是什么,竟束手無策了二十多年,最近像是腦袋一下子開竅了,我敢于面對了。有些根刺、有些屈辱、有些不堪,當有勇氣去面對的那一刻,它們都再無傷害而言了。而那一刻的出現就像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長大了,一下子就懂得了好多道理。”秋雨說完,挑了下眉頭,眼光的躲閃恰恰暴露了她想要隱藏的酸楚。她平日里是個老好人,似乎不懂得拒絕,也不懂得別人之間的玩笑話,一副單純又悶騷的樣子。

  “打我記事起,我就明白了一種自己的身份,一個錯誤和罪惡的開始,一些人灰色命運的開端。”這些話讓我很吃驚,我在想撕下她的面具會是什么樣的一個樣子呢。我很好奇,但這時候不說話才是正確的做法,我拿起面前的飲料,深深的吸了一口,望著她的眼,等著她繼續往下說,她眼里全是苦笑的眼神。

  很多人都會這樣描述自己的性格:兩面性。我卻認為這是個錯誤的描述。公司剛來的小助理,上班時間話不多,一整天坐在電腦前,偶爾站起來接杯水,下了班就撒歡的嗨,吸煙、喝酒樣樣在行。什么是兩面性,這無非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應該做得樣子,難道我們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樣,不分場合的鬧著哭著要奶喝就是區分一個人性格是內向還是外向?若要非說兩面性,那么每一個人都是兩面的性格了,不是嗎?

  秋雨是個老好人,在同事面前,盡管很快樂的交流,卻從來不說一個“不”字,在我面前也總是小心翼翼的征求我的意見,她的笑看上去不是裝出來的,也許正是這一點,我總是懷疑我是不是想的太多,總是把別人想的太復雜呢?

  秋雨的家鄉在城區的最北端,村莊小,幾年前在地圖上是搜不到的,交通并不閉塞,如今已經被劃成重點發展地區。雖沒有山清,沒有水秀,卻有成片的用于經濟交易的桃樹苗、柳樹條,還有牡丹園區。最近的幾年,加寬的馬路兩邊蓋起了小高層,也引進了不少好項目,有加工產業園、有旅游觀光區、還有繁華的商業街道,這些我都知道,因為我們是老鄉,不過她家離市里遠些。

  “這個不到一千人的小村莊,被封建的思想控制了上百年。思想改革的腳步卻總是趕不上現代化建設的發展速度。”

   (二)

  “母親這些日子總喜歡跟我擠在一頭睡,她說我是快要結婚的人了,捧在手心里養了二十多年的姑娘,就要是別人家的了。”

  “屋頂的燈未開,只亮著寫字臺上父親為我買的粉紅的小臺燈,這是我二十幾年來收到父親的第一份禮物。臺燈的頭是兩端尖尖的扁平的樣子,兩端還正好各有一個螺絲孔,節能燈剛好嵌在中間,看上去樣子丑丑的,和癩蛤蟆的頭一個樣子。有時候覺得也是蠻可愛的。”

  秋雨說母親微微低著頭,燈光從側面打在母親的頭上,頭上的白發更顯得刺眼,滿臉都縱橫著歲月留下的溝壑。眼睛深陷,眼皮松懈下垂,臉上瘦的皮連著筋,筋連著骨頭,被生活榨成了這副模樣。

  多年在外求學,父母都蒼老了許多,那時他們是避蔭的大樹、是遮陽的傘、是停靠的岸,那時家的地方,就是永恒。如今發現曾經的永恒,令我們心顫,兒時的我們從未想過有一天父母會老去,或者也許想過,但也是覺得那是很遙遠的事或者說那是別人的事。

  “母親說完話,眼神更加深邃,這眼神我不能再熟悉了,有些話我甚至聽了上百遍,母親撕開傷口,又講起了二十多年來只有黑白兩色的生活,帶著些顫抖的委屈。”我不知道她對多少人訴說過她的故事,她說話的語氣中依舊帶著抱怨,我聽到有些字是在咬著的牙齒間擠出來的,但她表情似乎要告訴我她已經可以勇敢的面對了,像她前面說的一樣,似乎過去的已經云淡風輕了一樣。

   (三)

  “自古有訓:百善孝為先。父母的決定就是兒女一輩子的韁繩,說不準會栓在什么樣的人家。母親就是在姥爺的決定下嫁給了未曾謀面的父親。母親說:那時候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不知道是瘦是胖,是高還是矮,也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結婚后一起過日子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晚了,那時候也不知道離婚,我也沒想過能和他生活到現在。”

  “這樣的話在家上學的時候聽得最多,那時自己年齡小,不懂他們大人之間的事情,母親的性子又比較倔強,我常常在半夜里被拉起來,伴著月光,光著腳被母親拉著,穿過那披著黑影鬼魅一樣的麥秸垛,一路上青蛙、蛐蛐、還有好多蟲子招魂一樣的亂叫,偶爾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就跑出來一個人,我總是害怕的感覺心臟要往外逃,拼命地抓住母親的一根手指,指甲摳進她的肉里,到處都是鬼的影子。我把頭耷拉著,盯著我飛奔的雙腳,無論多么害怕,都不敢出聲,母親說黑夜里出聲會招來狗黑子,會把我抓到一個黑洞里,專門挖小孩的眼睛吃。無論我走多快,都趕不上母親的腳步,可是我必須拼命地趕上她的腳步,雖然我不出聲,雖然母親說它喜歡好孩子,但我還是害怕引來狗黑子,我是好孩子,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后來我開始討厭她,每天就會制造一些矛盾,一些惡劣到相互殘殺的矛盾。將我的內心里填滿了恐懼,即使我小心翼翼又急切盼望著長大后逃離。”秋雨握在手里的礦泉水瓶僅剩下了最后一口,我又要了一瓶,她不喜歡喝飲料,說那些都是摻加了顏料的東西,她想到自己的腸胃被染成五顏六色就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一樣,我倒是不會在乎染成什么樣子。

  “母親說那會父親外出打工,家有三個上學的弟弟和一個待嫁的妹妹,還有整日吃藥的父親,這些生活的擔子自然就落在了作為家里長子的父親身上。母親生下我大姐,奶奶的臉就拉下二里地長,而我爺爺從沒有露過面。”

  “姐姐是八月份出生,次年的六月份麥忙時,奶奶說母親不懂事,地里的活這么多,不知道去幫忙,好吃懶做。我奶奶是那種偏胖的人,臉上不少多余的肉,不知道是自然的往下垂還是故意的往下拉著。”

  老人們都是喜歡孫子,不僅在外有面子,而且在家也有里子,更重要的是本家香火終于可以延續了。誰讓你沒本事,就是生不出來男娃娃呢。

  對于大字不認識一個的女人來說,哪懂得什么生命這種高深的自然規律,老輩子人說你沒本事,那就是你這個女人的問題嘍。這樣的女人的命運在農村早已經司空見慣了,不過那都是二十年前普遍的了,她們考慮的太過遙遠,結婚后就為自己的終老拼命計算著,為興旺的家族拼命開支散葉。也許有些女人擺脫了這種鬼地方,即使走的再遠,也總是有牽扯不斷的糾葛,人無法選擇的是自己的出身。

   (四)

  “母親把姐姐交給小姑看著,晚上回到家,姐姐一個勁的哭,什么東西也不吃,一直哭到了第二天早晨,父親在床那頭整個晚上睡得和死豬一樣,天一亮就出去了,估計是地里的麥秸垛還沒有堆起來吧。母親那時候還沒有我們現在的年齡大,一樣的少女的心,需要有個肩膀可以靠,需要有人關心、疼愛。將姐姐送到門診,才知道是胳膊摔斷了,醫生披頭責備母親的不是,孩子哭的都已經不出聲了,才知道送來。小姑卻說不知道怎么回事,母親說估計是從床上滾下來的。我想也只能是這種情況。要不然呢?母親說著便用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頭,那一刻我特別難過和自責。“她苦笑了一下,擰開瓶蓋,喝下一大口,和著難過和自責,依舊和著點怨恨,一起咽在了肚子里。

  “那年的整個冬天,母親說父親只給了她七塊錢,她和姐姐在姥姥家住了整整一個冬天,臨近過年時回到家,奶奶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鍋,鍋是剛剛支上的,鍋底還是濕著的,說要分家,搬來了兩袋麥子放在父母的屋里。母親的手指上那年長了瘡,沾不得涼水,和不了面,炸不了年糕。母親讓奶奶幫忙,奶奶是個日理萬機的人。母親用棉布裹住生了瘡的手指,手泡在冰水里,刺入了她的骨頭里,和了面、也炸了年糕。她說那時其實她想死的心也有。母親說著,燈光下我看見她眼角里藏著淚水,時不時的一聲長嘆。母親生性要強,骨子里沒有卑微的委曲求全,但為了我們兩個,她下咽著委屈,又抗爭著內心。”

  “我的出生,使得母親更加抬不起頭,其實我們村上家里有兩個姑娘的人家掰著手指頭也能數過來,我有時特別慶幸能擁有現在。我帶給母親的委屈,是那些枝條打在我身上的疼所不能相比的。那時我怨她,怨她剝奪自己童年里應該得到的快樂。記事起,她和父親的關系就像仇人一樣的爭吵,有詛咒、有謾罵,還有拳腳相加。我害怕他們每一個人受到傷害,而我能做的也只能躲在角落里,一直哭、一直哭,最后父親甩門而出,我被母親從墻角里領走。我想趴在她懷里,可又害怕。好多次,她在夜里裹著被子偷偷的哭著喊媽。她嘴里的那個人曾經把我當作一個寶,而我卻沒有見上她最后一面。這是我這輩子里最后悔的事,你知道嗎?這輩子,我已經有好多后悔的事情了,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后悔的事情在等著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扛得住。”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再叫一杯飲料,我看到一行淚從她眼角流出,我遞過去一張紙巾,她苦笑一下,我發現她的苦笑似乎只是有些尷尬,之前總是覺得這種苦笑下似乎有故事,也未曾去想這種費腦子的問題。我想給她個擁抱,給那個夜里裹著被子哭著喊媽的女人一個擁抱。突然我也好想抱抱我的母親,嘴上強勢卻依舊牽起我小手的女人,雖不像她母親一樣遭受如此非難,卻也會因我遭受過委屈和辛酸。

  那時她的母親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和我們一樣,卻又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我們還總是感慨青春流逝的飛快,而她們壓根就沒有什么青春;我們在二十幾的年齡里張揚,她們已經被栓進了柴米油鹽;我們說生活像吃屎一樣,但我們是為了自己,她們卻像個戰士一樣,犧牲年華、犧牲快樂、犧牲生命該有的意義,為了不爭氣的我們;我們總是說生活茍且,卻發現自己是最沒有資格抱怨生活的人。我說想給她們個擁抱,我總是把自己想的太有價值,一個擁抱不過一陣能撩起幾根發絲的微風。

   (五)

  “之后的都是留在我記憶里的,記不起來事情的緣由,但過程卻很深刻。小時候的心太小,看見別人有的,會悶悶的在心里傷心。所以后來當我收到朋友的第一份禮物,便陷入了一場愛情的荒誕中,至今無法自拔。”這就對了,我一直納悶,他們之前并沒有多少交集,怎么就會深陷到她虛幻的愛情當中呢,以至于還鬧出笑話來。很多次她告訴我說自己已經無所謂的放下了,還說讓我介紹個男朋友,當然我當真了,當真的不是她放下了,當真的是真的為她翻遍了朋友圈,似乎也初見成效,還是有些擔憂。

  “有些小事不愿意提,怕被人說心眼太小,計較太多。但這些小事在記憶里卻尤為跋扈。你說怪不怪?”她的情緒一直是這個樣子,說到委屈的地方就苦笑一下來掩飾,看不出太過憂傷,也看不出太過抑制,但明顯看的出的是她嘴里的放下是在麻醉自己,僅此而已。

  有些傷,也只能騙騙自己說放下了,不過還是會梗在心里的哪個角落,牽出一頭,依然會噴薄而出。

  她說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是個錯誤一樣,耽誤和傷害了她母親一輩子,這個家沒有散,卻覺得父母不應該放棄他們的人生勉強維護。

  我說那是他們那一輩人打打鬧鬧的愛情。

  她說不是,她說她知道那不是愛情,真的不是,是相互傷害和羈絆。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不是父母的錯,不是爺爺奶奶的錯,但是又錯在哪里了呢?”

  無法將錯歸結到誰的身上,我們也無法去責怪誰。但肯定的是,我們確實欠父母的太多,欠他們的青春,欠他們的汗水,欠他們本該享受的時光,欠他們日漸佝僂的身軀。日子一天一天過的飛快,上班走進辦公室,下班從辦公室出來,一天就這么快的過去了,早晨還睡不醒的樣子。

有很多關于放下的話題,本就放不下的為何要欺騙自己說放下,這樣曾經刻骨的疼就當作忘記而不再重提?真正的放下是你足夠強大,去彌補曾善待你的人的恩惠,去昂著頭朝著希望和美好,獻出你全部的熱量。你就是你自己,依舊是父母眼中的驕傲,但這種驕傲不是理所應當,是你要對得起這份希冀。

  我說這樣的日子我們該奔跑起來,跑在父母黑發變白發的前面,跑在曾經的委屈前面,甩它們幾十條街,甩它們個北極南極,因為日子總是過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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