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安

　　有的時候蕭雨揚會使勁的回憶，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但結果總是不甚滿意，她無法回想起具體時間，她只是記得，在前年的夏季，有一個一直西裝革履的男人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她的生活。就像在溫水中煮著的雞蛋，他們的熟悉不溫不火的進行著，直到有一天她猛然回頭，這才發現，熟了。

　　在那個夏天，蕭雨揚和平常一樣有條不紊的生活著。她依稀記得那年的夏天像個叛逆期的小女孩，一會兒亂發脾氣狂風暴雨驟降，一會兒安靜溫柔清風拂面，一會兒又熱烈的讓人躲閃不及——當然這不是說她自己，雖然蕭雨揚承認自己的確是這樣的性格，但是她擁有一種非常難得的自信：倘若一般人是這樣一定會討人厭的，但如果是她自己這樣相貌出眾的女孩，那就得換個詞形容了，叫做有個性。

　　她一直以自己敏銳的判斷力為豪。

　　她自己經營著一家咖啡館，“卡哇伊的冷漠”，這是她給咖啡館取的店名。規模算是中等，但裝潢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進行的。天花板上的小巧風鈴，桌子上的古樸花紋。墻壁繪制的是衣著暴露的男女，還有作為背景的大束大束的玫瑰，莖上的尖刺異常醒目。暖黃色的燈光從頭頂罩下，在地面投下淡淡的一抹陰影。音樂也是按照她的喜好設置的，歐美的爵士永遠是她的最愛。她最喜歡一個人坐在柜臺里，耳邊是那些歐美歌手慵懶的歌聲，面前是那些形形色色的或聊天或辦公的人們。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她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她是在掌控著他們這些人的時間。

　　這種感覺總能讓她欣喜。在那個陰晴不定的夏季，只有這一家咖啡館永遠如初。

　　男人便是在這個夏季開始頻繁的光臨，每天早上店面剛開的時候男人就來到柜臺。“一杯摩卡，一碟松露三明治。”他永遠只點這兩樣，似乎永遠不會膩。有時蕭雨揚會親自推薦其他的東西。“需要嘗嘗我們的新品嗎？果仁奶昔蛋糕，這個很好吃，我可以給你半價。”男人只是微微抬起頭看了看蕭雨揚：“不用了，我想我還是比較習慣點那兩樣東西。”他不明含義的微微一笑。蕭雨揚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吩咐前臺下單。

　　死板的男人。蕭雨揚心想。

　　男人一直是西裝革履的，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無論外面烈日炎炎或是狂風暴雨，他永遠都是這身裝備。有時候蕭雨揚會覺得這身黑色西服遠比男人本身更具特色，畢竟男人的長相并無獨特之處，但一個夏天都穿西服的卻只有他一個。天特別熱的時候男人會滿頭大汗的進入店內，蕭雨揚的目光就在這時全部聚焦在他身上。男人先是深深吸了口氣，掏出面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那一張面巾紙立刻就濕透了。然后他走到柜臺前，像平常一樣彬彬有禮的說：“您好，一杯摩卡，一碟松露三明治。”

　　蕭雨揚走到收銀員旁邊：“我說，這位先生，這種天氣，你穿這么多，不熱嗎？”她盯著男人的額頭，那里還在有細小的汗珠滲出。

　　“熱。”男人微笑著說，仿佛并未意識到中間的矛盾所在。

　　“熱你還穿這么多。”蕭雨揚說。

　　“我穿這么多有自己的原因，穿的正式一點會讓我有種緊張的感覺。就這樣。”男人將錢遞給收銀員。

　　“奇怪的人。”蕭雨揚歪了歪頭。

　　“也許吧。”男人聳聳肩，“還有卡座嗎？”

　　“全是空的，隨便你選。”蕭雨揚將發票遞給男人，然后沖男人挑了挑眉，“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葉成林，葉子的葉，成功的成，樹林的林。”葉成林說。

　　“我叫蕭雨揚，歡迎下次光臨。”蕭雨揚擺出標志性的迎客笑容。

　　“謝謝，我會每天都關顧這里的。”男人點點頭，然后走了。

　　葉成林，蕭雨揚記住了這個名字。

　　夏末秋初，整個夏季的燥熱像是被洗掉了一樣。葉成林每天穿著西服也不再顯得那么格格不入，他依然每天清晨來到店里。“一杯摩卡，一碟松露三明治。”他永遠只是這句話。有時候蕭雨揚會情不自禁的想：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呢？

　　有一次為了弄明白葉成林到底在卡座里干什么，蕭雨揚親自上陣為葉成林端咖啡。她輕輕敲門。“請進。”葉成林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她推開門，將咖啡放在桌子上，眼睛瞟了一眼葉成林。葉成林的面前有一臺黑色的筆記本電腦，十指在鍵盤上有節奏的敲擊著。她斜過頭掃了一眼屏幕，普通的word文檔，文字在上面整齊的排列著。她又仔細看了一眼，然后望向葉成林：“小說？”

　　葉成林點點頭，雙手從鍵盤上移開。他端起那杯咖啡，啜了一口。

　　“看不出來你還是位作家。”蕭雨揚笑了笑。

　　“寫手而已，算不上‘家’。”男人放下咖啡，“就跟你是個老板，卻不是個企業家一樣。”

　　“有意思。”蕭雨揚又扭頭看向屏幕，“讓我看看你在寫什么。”

　　男人沒有說話，但將身子向后仰了仰表示默許。蕭雨揚滑動鼠標，頁面停在了第一行。

　　“她還在飛行，俯瞰著下方的荒原。雜草在地上瘋長，而她的眼神劃過了整片大地。她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她的目光因為害怕而故作高冷。她不斷降低高度又立刻拉升，最終她嘆了口氣，繼續飛行。”

　　“什么啊，這是？”蕭雨揚感到有點詭異，她向下滾動鼠標想跳過前面讓人莫名其妙的敘述。葉成林的手就在這時拉開了她用鼠標的胳膊。他將電腦關上，然后喝了一口咖啡。

　　蕭雨揚愣了愣：“怎么了？”

　　“沒怎么。”葉成林說，“只是突然覺得這個可能不太適合你看。”

　　“我什么種類都看過。”蕭雨揚擺出一副遍覽群書的樣子。

　　葉成林笑笑，放下咖啡：“我只是覺得，以你的性格可能會討厭我寫的東西。”

　　“哦？我是什么性格？”蕭雨揚挑了挑眉。

　　“恩。”葉成林思考了一會兒，“算是比較驕傲的類型吧。當然這個驕傲不是損你，相信你也知道，長的漂亮的人多少會有點驕傲，畢竟天生的優勢擺在那兒。”

　　蕭雨揚剛要開口，后面傳出女服務員怯弱的聲音：“店長，可以讓一下嗎？這位客人的三明治好了。”蕭雨揚連忙讓出條路。服務員將碟子放在葉成林面前，然后默默離去。蕭雨揚就在這時意識到自己可能和面前的這個男人聊的時間有點長了。她向男人一笑：“前臺還有事，我先走了啊。”

　　“慢走。”葉成林點點頭。

　　蕭雨揚轉過身離開卡座，臨走前不忘合上卡座的門。她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的時候清晰地感受到葉成林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離。但是她并沒有給予男人回應，只是關上門的時候讓自己的動作刻意的嫵媚一點。

　　之后，她戀愛了。

　　他們那地方的臘月，是一個與狂風為伍的月份。就在這個月份，一位客人開始頻繁的光顧“卡哇伊的冷漠”。他是個打扮新潮的年輕男人，眼神中藏著一份與年齡相稱的稚氣。記得第一次見面時，蕭雨揚正在柜臺內翻看著這一個月的賬目。“一杯卡布奇諾。”男人說。他的聲音有種奇妙的磁性，蕭雨揚忍不住抬頭望向男人，男人的目光也在同一時刻盯住了她。兩人就這么相互對視，足足有六七秒。最后，男人微微一笑：“店長？”

　　“兼老板。”蕭雨揚也笑了笑。

　　男人點了點頭，然后從口袋里取出錢包，拿出名片遞給蕭雨揚：“我叫張運義，是‘采軒庭’的老板。這家飯店就在這附近，如果有空，希望你去賞光一下。”

　　蕭雨揚接過名片，名片的風格很有意思。大片的黑色背景參雜著零零碎碎的白色斑點，“張運義”這三個花體大字在名片龍飛鳳舞涂抹著，說實話蕭雨揚實在認不出名片上的字竟然是“張運義”。她打開抽屜將名片放進去，然后抬起頭。這時她發現張運義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右手張開似乎在等著拿什么東西。蕭雨揚這才想起來這時應該回贈名片，她連忙再次打開抽屜，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張運義。“你好，我叫蕭雨揚。我有空會去采軒庭的。”

　　“那就不勝榮幸了。”張運義將名片收好，沖蕭雨揚一笑，離開柜臺。

　　蕭雨揚低下頭繼續翻看賬目，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在嘴角浮現。她當然清楚張運義的心思，只不過她目前還沒那個玩性。過了一會兒，她合上賬本，撩了撩頭發。賬本上的一個個數字讓她倍感疲憊，她打開抽屜，取出張運義的名片仔細的觀摩，指甲在名片的邊緣打著節拍。說實話她并不喜歡名片的畫風，給人一種像是初中生故意耍酷一樣的感覺。她微微嘟起嘴。

　　“您好，一杯摩卡，一碟松露三明治。”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蕭雨揚慌忙合上賬本掩蓋名片。葉成林正夾著一張紙鈔站在柜臺前。看到蕭雨揚正望著他，他微笑致意，蕭雨揚也笑了笑回禮。

　　葉成林走了，蕭雨揚重新打開賬本翻出名片。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正看著自己，她抬起頭，正好對上張運義的目光。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直直的投向蕭雨揚，一邊嘴角微微挑起，既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挑釁。蕭雨揚熟練地將頭歪成一個嫵媚的角度，然后甜甜一笑。但這笑容像是曇花一樣短暫，蕭雨揚立刻低下頭，不再理睬張運義。

　　她很清楚這會是場故事的開端。

　　后來，張運義開始頻繁的出入咖啡館，買單前后總是不忘問候一下蕭雨揚。蕭雨揚當然禮貌回應，但并沒有主動去做一些接觸。有的時候收銀員張曉曼會笑著調侃她：“老板，那位客人今天又來了，你不在，他就問我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店里。我說你有事去了。老板我的回答沒錯吧。”蕭雨揚用力捏了捏曉曼的臉：“你啊。信不信我開了你？”“好了老板，我錯了你別激動啊。”張曉曼笑著掙脫了蕭雨揚的手。蕭雨揚轉過身，望向滿店的客人若有所思。

　　“老板，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張曉曼又不老實的伸過頭來。

　　“那倒沒有，目前還沒這個打算。”蕭雨揚淡淡的說，“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哦。”張曉曼識趣的沒有再說下去。

　　再后來，張運義開始動不動就送她回家。他有一輛不錯的車，這倒替蕭雨揚省去了一點走路的時間。她不坐副駕駛位，只是在后座隔著一行座位聊天。記得第一次坐張運義車的時候，張運義像是炫耀一般的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然后紳士似的屈膝彎腰，左手伸出指向車內，比出“請進”的姿勢。但蕭雨揚并未領情：“不用了，我坐后面就行。”她清晰的看到張運義僵硬的笑容，但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拉開后座車門。

　　她將張運義當做備胎，她也清楚張運義知道自己現在是個備胎。她既不急著確定關系也不急著撇開關系，她喜歡這種將別人的感情玩弄鼓掌的感覺。

　　日子就這么波瀾不驚的持續著，開店，營業，關店，然后坐張運義的車回家。日復一日，好似葉成林的黑色西服，當然還有他熟悉的——“您好，一杯摩卡，一碟松露三明治。”

　　但是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張運義似乎按捺不住了，他發動了攻勢。

　　她的手機上開始頻繁的多出不少的短信，起初只是第二天的天氣預報，附帶他自己寫的提示語。“記得要帶傘，要是感冒了就有你好看。”“明天風會很大，我估計要被吹到‘卡哇伊的冷漠’里去了。”她每天晚上都會掃一眼這些短信，她知道這些話寫出來要燒掉不少的腦細胞。她完全可以想象到每天晚上張運義一個人皺著眉頭，仔細的思考到底怎么樣才能讓他寫的話既有新意，又能體現出他的“幽默”“霸道”“細心”“愛的深”等諸多特點。后來他的短信的水平持續上升，甚至到最后準確的預測到了她的例假，天知道他從哪里學到這些知識。當她拿起手機看到每天定時發來的短信時，心里偶爾會有種暖暖的感覺。

　　張運義在店里還是和平常一樣，不同的是他現在會有時托張曉曼捎給她一些漂亮的小玩意，比如一些掛飾一個小紀念品。這些東西大多都沒有讓蕭雨揚感到驚喜，但還是有少部分打動了她。晚上一起回家的時候蕭雨揚會問：“為什么你不直接把東西給我呢？”張運義略微有點窘迫的說：“我怕你拒絕。”蕭雨揚看了看張運義高高豎起的雞冠頭，又看了看他扭捏的臉色，笑了笑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她和葉成林的關系也在慢慢發展著。作為本店“最有特色的常客”，她自然免不了和他接觸。下午一兩點的時候客人會比較少，她在柜臺里也覺得無聊。這個時候她會選擇去葉成林的卡座里。這個點通常也是葉成林的休息時間，他一般都會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看到蕭雨揚進來了，他指了指喝完的咖啡：“老板，再來一杯。”

　　“這話應該對服務員說，而不是對店老板。”蕭雨揚沒有理睬他，而是坐在了他的旁邊，“什么片子？”

　　“肖申克的救贖。應該聽說過吧。”葉成林說。

　　“聽說過，據說是個越獄的故事。”

　　“我才看到一半。”葉成林點了點暫停鍵，然后合上電腦——這顯然是一副想要長聊的架勢了，“話說老板，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

　　“你——”他頓了頓，“相不相信感情呢？”

　　蕭雨揚愣住了，葉成林正饒有興趣的盯著她看，眼神里有一絲曖昧不清的東西。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熟練地動了動身子，將身體調成一個足夠柔軟的姿勢，然后對著葉成林挑起一邊嘴角，右手輕輕放在葉成林的膝蓋上。“你說呢？”她挑了挑眉，聲音里帶著一絲挑逗。

　　“不相信。”葉成林似乎并沒有被蕭雨揚這一系列的動作給影響。他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是嗎？你覺得我不相信？”蕭雨揚將身子湊近葉成林。

　　“我覺得漂亮女人都不相信。”葉成林說，“感覺她們總有種特殊的驕傲能把感情碾在腳底。”

　　“比如我把張運義的感情碾在腳底？”蕭雨揚垂下眼簾，“沒想到你還知道的挺多的嘛。”

　　“那得怪你沒把你手下的嘴給管好。”

　　“是嗎？”蕭雨揚聳聳肩，將放在葉成林膝蓋上的手撤回來，“你說的話很有意思，不愧是寫小說的。可是你錯了。哪有女人不相信感情的，只不過漂亮女人擁有的太多了，麻木了。”

　　“麻木了。”葉成林點點頭，輕聲重復了這個詞。

　　“也泛濫了吧，覺得已經很廉價了，所以即使碾在腳底也無所謂。不過說實話，那只是針對那些她們不愛的人，要是她們中意的，就算是自己被碾在腳底也心甘情愿吧。”蕭雨揚盯著桌面若有所思，“其實你一個男人是猜不透女人的，女人的心思遠比你想的復雜。”

　　“也許吧。”葉成林笑笑。

　　“另外不要隨便猜測別人的感情生活。”蕭雨揚看了看他，“如果我脾氣不好的話，估計明天的摩卡和松露三明治都得漲價了。”

　　“那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如果你是個善良的、脾氣好的人，是不是明天的摩卡和松露三明治可以半價？”

　　“少貧。”蕭雨揚白了他一眼，“對了，你小說發表在哪個網站，回頭我去看看，幫你抬一下人氣。”

　　“那倒是不用。”

　　“怎么？給我看一下都不肯，你寫的是什么題材啊，這么神秘。”

　　“算是寫感情的吧。”葉成林想了想，“不過不是言情，是在寫生活。”

　　“聽起來倒是很高大上。”蕭雨揚撇了撇嘴。

　　葉成林笑笑不語。

　　這時，卡座外有人敲了敲門。蕭雨揚推開門，張曉曼滿臉壞笑著伸過頭來：“老板，他來了，還讓我給你這個。”她張開手，手心里是一只玻璃制的紀念品。紀念品的形狀是天平狀的，淡藍色在天平表面閃著亮光，而內部有著一些粉紅色的小氣泡，非常漂亮。

　　“他怎么知道我是天平座的。”蕭雨揚皺了皺眉。

　　“我哪知道啊。”張曉曼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我估計他肯定是做了不少功課啊。”

　　“嗯。”蕭雨揚擺弄著手里的小天平，“不過這個還真是漂亮。”

　　“還真是漂亮啊。”張曉曼夸張的重復著蕭雨揚的話，然后吐了吐舌頭，“老板我先回收銀臺那邊去了哦。”

　　“去吧，還有，你下次再敢這么陰陽怪氣我就開了你。”蕭雨揚瞪了張曉曼一眼。

　　“知道啦——”張曉曼笑笑，合上卡座的門。

　　“看樣子你身為老板威嚴不夠啊。”等張曉曼走后，葉成林調侃道。

　　“再多威嚴在她身上都沒用。”蕭雨揚將天平放在桌上。

　　“挺漂亮，這天平。”葉成林說。

　　“是挺漂亮。”蕭雨揚輕聲說，“說實話他還是挺細心的。”

　　“感動了？”

　　“說不上，不討厭也不喜歡，以前也有人像他那樣天追我。后來真在一起了，兩個星期就把我甩了。”蕭雨揚淡淡的說，“你們男人對感情的態度都這樣，沒追到時當個寶，追到的時候又覺得這不好那不好，要求那么高當初就別追啊。”

　　“看樣子你對你前任很不滿。”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蕭雨揚起身，“我也該走了，對了，明晚你有空嗎？”

　　“怎么了？”葉成林問。

　　“他明晚有事送不了我，我對你的生活很好奇。你白天就在我這家咖啡館里泡著，晚上都有哪些活動呢？”

　　“想知道？”葉成林笑笑。

　　“當然。”

　　“那明晚我等你？”

　　“成交。”

　　第二天晚上的時候，葉成林早早的退掉卡座，找了個鄰近前臺的座位。等到蕭雨揚把一切工作都做完后，他走到前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蕭雨揚點點頭，拎起包向張曉曼吩咐了幾句，然后離開咖啡館。他們走了一陣子，然后葉成林停了下來。

　　“能不能等我五分鐘？”葉成林問。

　　“怎么了？”

　　“我想換身裝備。”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西服，又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

　　“原來你也有不穿西服的時候啊。”蕭雨揚佯作吃驚樣，然后吃吃一笑，“去吧。我等你，不過說好只有五分鐘啊。”

　　葉成林走了，蕭雨揚在原地嘟了嘟嘴。葉成林讓她有點失望了，如果換成別的男人一定會提前把事情準備好，而不是臨時讓女方等。葉成林還是經驗不足。蕭雨揚想。

　　不一會兒，葉成林出來了。他的衣著倒是讓蕭雨揚吃了一驚，亮紅色的皮夾克，黑色的牛仔褲，加上一雙閃著亮光的皮靴，整個人頓時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被燈光映的瑩瑩發亮的灰塵在身邊飛舞。他向蕭雨揚招了招手，然后徑直走過來。

　　“有生之年能看見你穿西裝以外的衣服實在是幸運。”蕭雨揚調侃道，“不過挺帥。”

　　“我們走吧。”葉成林說。

　　他們去了一家酒吧。“夕陽與燈”，這家酒吧的名字倒是有幾分韻味。她站在酒吧門外，斑斕的霓虹燈掃過身體，在身后拉出了搖擺不定的影子。

　　“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消遣。”蕭雨揚看著面前紅綠相間的燈光。

　　“當你看到我穿這身行頭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葉成林笑笑，“我穿這身衣服比穿西裝在這里面受歡迎。”

　　“是嗎？”蕭雨揚笑笑，“帶我進去喝一杯吧。”

　　“這就是我今天的目的之一。”葉成林點點頭，然后兩人一起走了進去。蕭雨揚找到一個位置坐下，然后一邊等著葉成林點東西一邊打量著四周。酒吧里人來人往的，燈光披在人們身上，平添了一層神秘的感覺。舞臺上一名年輕女孩在唱著歌，她只畫了淡妝，但眼影涂的很濃。她唱的很動情，雙眼緊閉，眉毛緊緊蹙在一起。

　　“您好，女士，您的冰海之藍。”葉成林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像個標準的服務生一樣微微鞠躬，然后熟練地用手托起酒杯，將那杯淡藍色的酒液放在蕭雨揚面前。

　　“挺熟練的。”蕭雨揚端起酒杯，“像個職業服務生。”

　　“我高三畢業的時候在酒吧干過兩個月，學了點本事。”葉成林坐在她對面，然后朝不遠處招了招手。蕭雨揚回過頭，一名衣著暴露的女子正對著葉成林招了招手。

　　“看樣子你在這里挺受歡迎。”蕭雨揚說。

　　“還行吧，只是來這里的次數多了，認識的人比較多。”葉成林喝了一口酒，“這里很多人都是因為感情失意來借酒消愁的。每次我看到有女人一個人在喝悶酒的時候，我就會請那個女人喝一杯酒。”

　　“怎么個請法？”

　　“就是端一杯酒放在她面前，然后靜靜的坐在她對面看著女人喝酒，等她想說話的時候我會跟她聊天，順便套一點寫作素材，運氣好的時候會一整夜不睡覺。”葉成林突然壞笑了一下。

　　“你們男人都一個樣，整天只知道騙人上床。”蕭雨揚白了葉成林一眼。

　　“不不不，那是一種生活。況且我也不算騙，兩個人都有需要，各取所需而已。”葉成林環視了一眼四周，“其實這里匯聚了很多不同的人，有企業家富二代，甚至有時會有早熟的學生，這里的生活很精彩，能接觸到不同種類的人。是個好地方。”

　　“聽起來倒是挺適合你這位作家。”

　　“悲哀的人在這里尋求出口，開心的人在這里縱情歡宴。”葉成林說，“總之這是一家永遠新鮮的酒吧，永遠都有很多不同的情緒混在酒吧里。我喜歡這里。”

　　“賣弄文采的人。”

　　這時，掌聲突兀的響起，周圍還有一陣陣叫好聲。蕭雨揚抬起頭，只見原來在臺上唱歌的女孩朝臺下鞠了一躬，然后離開舞臺。葉成林指了指舞臺：“要不要聽我唱？”

　　“當然要啊，這還用說。”蕭雨揚用兩只手托著臉頰，“快去吧，乖。”

　　“好的，我去了。”葉成林離開座位，朝前臺那里打了個手勢，音樂切換。葉成林走上舞臺朝臺下鞠了一躬，然后拿起麥克風，朝蕭雨揚笑了笑。

　　他開始唱歌。這是首蕭雨揚從沒聽過的英文歌，剛開始的時候歌曲很平緩，葉成林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輕撩撥著耳膜。然后音樂的聲調猛然上揚，葉成林就在這時仿佛化身成了野獸，原本沙啞的聲音爆破成了怒吼。他吼著，聲音里似乎帶著憤怒帶著絕望，又似乎帶著仿佛經歷了好久好久窒息之后的發泄。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聲音仿佛海嘯一樣噴薄而出，回聲在酒吧里震響。蕭雨揚看著葉成林在舞臺上一邊怒吼一邊劇烈的搖擺，紅色的皮夾克隨著他的擺動在半空翻飛成了蝶。

　　最后音樂突兀的戛然而止，葉成林猛然吸了口氣。臺下的人都愣了愣，這突如其來的寂靜持續了很久。葉成林微微鞠躬，然后抬起頭微笑著看著蕭雨揚，蕭雨揚立刻站起來鼓掌：“好，唱的好！”她大聲說。臺下的人也都紛紛鼓掌。

　　“這什么歌啊。”等葉成林下來后，蕭雨揚問。

　　“我自己寫的，你在網上搜不到的。”

　　“不是吧，你還會寫歌？”蕭雨揚吃了一驚。

　　葉成林摸了摸蕭雨揚的頭：“怎么了？”

　　“不是……”蕭雨揚任憑葉成林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發，“你不是寫文章嘛，怎么還會寫歌？”

　　“有問題嗎？”葉成林笑笑，“寫作是正業，寫歌是愛好。”他一邊壞笑著一邊俯下身，“就像你開咖啡館是正業，玩感情游戲是愛好一樣。”

　　蕭雨揚低下頭。

　　后來葉成林帶她去了湖濱公園。那里蕭雨揚很少來，但是葉成林卻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他帶著蕭雨揚在公園里散步。夜色下的公園很美，暖黃色的燈光熏亮了岸邊的柳樹，數不清的流螢在燈光下飛旋。他們在湖邊漫步，頂著滿天的星辰。

　　他們一路前行，向公園中心走去。走到半路上葉成林突然轉過頭。“閉上眼睛。”他神秘的說。

　　“怎么了？”蕭雨揚歪了歪頭，“想吻我的話可是太早了哦。”

　　“不，帶你去個有驚喜的地方。”葉成林眨了眨眼睛。

　　蕭雨揚順從的閉上眼睛，葉成林拉住她的手，引著她繼續往前走。他的手很寬厚很溫暖，蕭雨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信了葉成林，新聞上都說在夜晚跟著不知根知底的男人走會有危險。蕭雨揚莫名的就信任了面前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讓人捉摸不透，但是卻給自己一種安心的感覺。

　　“好了，睜開眼睛吧。”

　　蕭雨揚睜開眼睛，眼睛睜開的瞬間她就驚呆了。湖岸彎成了月亮，湖面被映成星空，前方燈火通明的大樓群倒映在湖面上。她向前走出一步，從湖面吹來的風熱烈的吹拂著自己的臉頰，她的長發在風中隨風搖擺。柳枝在岸邊伴舞，而光線則在這夜色中張揚著——遠方的天際線燈光與夜空的黑暗曖昧不清的撕扯著，而湖面上各種光都匯集在一起，然后波紋一動，所有的光被在被彼此模糊。

　　“這里算是公園最美的地方了。”葉成林的嘴唇湊近蕭雨揚的耳邊，像是在說著一個秘密。

　　蕭雨揚扭過頭看著葉成林，葉成林的臉上依然是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是啊，很美。”她輕聲說。

　　晚上回家，手機的提示音響起。她打開手機，是張運義的消息。

　　“明天下雨，記得帶傘哦，否則要變成落湯雞。”

　　她合上手機，放進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