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街上，大風在呼呼地吹著，敲打著殘缺的金屬水泥。殘垣斷壁牢牢地扎根在地上，和周圍的樹一樣，從土地深處生長，來到這個世界。有些墻壁被風侵蝕得很厲害，露出了中間空空的夾層。

　　搖搖欲墜的樓房，再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恐慌。沒有人氣，就好似從沒有人來過這里一樣。

　　廢墟上沒有孤獨，荒涼、寂靜會與它們作伴。

　　如今，卻不同，因為有人來了。

　　牟任穿著粗制的布衣，徘徊在鋼鐵的森林中。事實證明，原始的布衣，比任何精貴的科技都耐穿。順著一抹淡淡的亮光，走到一家酒吧門前。門上的霓虹燈不停地發(fā)出五彩的光，有光就會有人。至少他是這么認為。

　　用力地敲著破舊的門，上面各式的補丁不安地搖晃著，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叫喚。一個穿著平民納米服的胖子拉開了門，牟任卻不敢進去。

　　看著胸口前的老式**，他扯著沙啞的嗓子，說：“給我點水。”

　　屋內(nèi)很是沉悶，橘黃色的光節(jié)能地閃著，屋頂懸掛的屏幕播放著早已看膩的連續(xù)劇。十來個人散落在各個角落，看見牟任進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警惕的目光。

　　酒吧中放著一臺自動取酒機，旁邊的昏暗處靜靜地躺著一具金屬機器的上半身。取酒機似乎年久失修了，牟任不管怎么按都沒用。

　　“打它一頓就好了。”一個中年男子笑著看了看牟任，用力一巴掌拍在取酒機上。隨著猛烈的震動，棕色的生物酒嘩啦啦地流進杯中。

　　太過口渴，牟任沒有在意酒中散發(fā)的腥臭味，仰起脖子，一飲而凈。

　　中年人搬來一個座位，好意地說道：“我叫楊鋒。”

　　“牟任。”

　　“你從哪里來？”

　　“上京。”

　　酒吧頓時變得寧靜，只有屏幕中在“咿呀哦呀”地歡唱。散落在角落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匯聚在牟任身上，有的是緊張，有的是驚奇，還有的是在看動物。

　　“穿過了荒漠？”

　　“呃……是的。”牟任壓低了聲音。

　　楊鋒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半響他才悠悠地開口：“外面怎么樣？”

　　“沒這里糟。”

　　楊鋒苦笑了笑。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酒吧中炸開：“外面來的，你來這里干嘛！”

　　循聲望去，一個壯漢惡狠狠地盯著他。“我是個學者，只是來尋找答案的。”

　　“什么答案！”

　　“關于這座城市。”

　　酒吧又一次變得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連屏幕中的小人都閉上嘴。

　　“具體是……”楊鋒小心地問道。

　　“發(fā)生了什么？”

　　“誒”楊鋒嘆了口氣，“具體的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他喝了一大口生物酒后，悠悠地說：

　　“我記得那天是一年的2月23日。那天的天還很藍，我七點半就起了床，為了趕一班列車。車站的人很多，我在旁邊的售貨機那里買了一個蛋包飯。哎，要是那天買的是茄汁包飯就好了。現(xiàn)在想吃都吃不到了。

　　列車開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奇怪，車上的那些機器服務員少了很多。本來在發(fā)車后20分鐘，就會有小個的機器人推著飲料或報紙。車到了西站時，突然沖上來許多人。他們，他們，他們見人就打，見人就打。”

　　楊鋒身體有些顫抖，接過牟任遞過來的酒杯。喝完后，重重地呼吸了幾下，心情逐漸平復了下來，繼續(xù)道：“當時場面很亂，我立馬蹲下，藏進座位下面，但后背還是被打了一下。后來，我等到聲音沒有后，我才爬出來。車廂里太亂了，我沒敢多看。車門是開著的，我就跳了出來。之后，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

　　應該，應該是推門進來的。”

　　牟任拍了拍激動的楊鋒。吐出那么多話，楊鋒長抒了一口氣，整個人松松地趴在桌上。

　　“年輕人，你真的想知道那，那件事嗎？”不知不覺，兩人周圍已經(jīng)圍滿了人。他們有些恐懼地看著牟任，或許害怕的不是牟任，而是“那件事”。

　　“嗯。”

　　 “說實在，我們這里沒有人會知道完整的經(jīng)過。來了這里后，誰都沒和誰說。但我想，你的到來，可能是一個機會。我先說吧。”一個嘴角有痣的男人說道。

　　 “我叫丁奇，是一個送貨員。我負責的是城南的那一片。雖然平常公司都用機器送貨，可是那天有客戶堅持要真人，所以我被頂上崗了。但是我見過，那些機器送貨員長得和我們差不多。

　　那天路上很空，不過我工作時間也很早。那個郵件蠻大的，豎起來比我還高我。客戶的家住自哪兒我忘了，很難找，在一個小巷里。還沒進巷子，我就被人攔住了。一共有七八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我以為是不良，就沒理他們。

　　但他們都沖上來，想搶我的那個包裹，我后面也沖出來十幾個人。我嚇得丟下包裹就跑，保命要緊呀。騎了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追來，只是打在一起，好像又有人加入進來。我從小就害怕這些，就一路想逃回公司……”

　　 “你，你是那個送貨的？怪不得看得眼熟。”

　　“你是……”

　　“我是開始堵你的人。”一個戴帽子的年輕人說道，“我不是什么不良。我和另外幾個是機器青年會的成員，為了保護機器的使用安全。前一天我們?nèi)豪镉腥税l(fā)消息說有一個包裹里面裝的是類似機器杰克的高類人智能機器人，要毀壞。包裹應該是你送的……”

　　“機器杰克？”

　　“是哪個新聞上連續(xù)殺了6個少女的？”

　　“嗯。”

　　“不是抓住了嗎？”

　　“什么抓住了，還有很多了。我告訴你高類人機器人就在我們周圍。”

　　“什么！”一位中年婦女驚訝地說道。

　　“大媽，看來你不知道呀。”

　　“網(wǎng)上傳瘋了。有人披露政府研究的高類人機器人在很早之前就被放入人類社會中。研究人員為了做實驗，沒和公眾說。而機器杰克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機器杰克殺人不是意外。他們能力比人類強很多，而且被植入了思想，旁人無法控制。”

　　“新世界計劃對吧。那篇文章我也看了，政府研究這么危險的東西干嘛。”

　　“還好，Dr.Ghost及時將它公之于眾。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機器人遲早會害人的。”

　　“大媽，其實你沒發(fā)現(xiàn)也是對的。那些機器人長得和我們一模一樣，只有一點不同。”說話的女孩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它們的雙眼在人眼中是綠色的。而且只有人眼才能辨別的出來。”

　　牟任有些震驚。大媽也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小姑娘，我的眼睛是……”

　　女孩笑了笑：“大媽，別緊張，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人類。綠眼睛早就被消滅了。”

　　“還好，還好。”

　　大家互相都開始了熱烈的討論，酒吧中的氣氛逐漸變得融洽，一個完整的故事也逐漸形成。牟任站起來，欠了欠身子，有禮貌地說：“謝謝大家。我回去一定會把它完整詳細地記錄下來。”

　　出了酒吧，看著荒廢的城市，頂著冷冽的寒風，心中難以平復。

　　人類或許真的贏得了這場生存之戰(zhàn)，這座城市的人類或許還能繁衍下去，因為酒吧中有男有女。可能，這座城市的復興會從酒吧開始。一切從零開始，從頭再來。他們或許能夠再次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他們的未來看起來很美好。

　　只是

　　看起來……

　　機器杰克，只有一個，這是他的老師在臨行前告訴他的。

　　他不知道真想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久久無法忘記酒吧里滿屋的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