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空最后一抹暗紅沉入瑞山山巒,盤山公路兩邊逶迤亮起了一盞盞路燈,一輛白色奧迪Q5由遠及近,勻速駛向位于山腳處的停車場。
桑雨按下車窗,下意識地看了看黑黢黢的天空,只有一彎上弦月,月光并不亮。她微一凝眸,視線可及的位于半山腰的城市度假酒店,此時已燈火輝煌。作為宜江市最低調(diào)的城市度假酒店,即使是第一次去都不會迷路,一路上各式直驅(qū)的豪車和半山腰上高懸的一串串紅色燈籠及巨大的霓虹廣告箱都為行人指明了去路。
田氏地產(chǎn)原是一家名不經(jīng)傳的房地產(chǎn)小公司,老板田建國本是建筑隊包工頭,跌滾摸爬十余年,這幾年迅速崛起并聞名宜江。由田氏地產(chǎn)開發(fā)的臨水別墅一掃近期房市的頹勢,開盤火爆,第一期房源剛一推出就銷售告罄。今晚田建國特地包下瑞山城市度假酒店大開答謝宴,不僅如此,還安排了寺廟進香活動。身為田家小兒媳的桑雨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出席,可是從她微蹙的娥眉和唇角勾起的淡淡譏誚,就知道她心里有多么不樂意。
從這里步行過去半個多小時,物理距離有點遠,雖說桑雨習(xí)慣了以車代步,此時此刻卻不想開車。
十二月的山風(fēng)料峭生寒,路燈灑下瑩柔的光芒,兩旁樹林影影綽綽。桑雨停好車,裹緊披肩下了車,高跟長靴頗有節(jié)奏地輕叩柏油路面,165cm的身高配上七寸高的長靴,原本窈窕的身姿更顯高挑。
瑞山旅游景區(qū)開發(fā)成熟,山景豪宅云集,治安一向不錯,即使像她這樣的單身女子獨行山路,也不用擔(dān)心行路安全。很快包中熟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不看來電也知道是誰,催促不止的鈴聲讓她微嘆了口氣,拿起了電話。
“到哪了?”手機那端響起了丈夫田杰的聲音。
“正在過來的路,車在半路上拋錨了。”桑雨的語氣溫婉,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
“哦,要來接你嗎?”
“不用,我就快到了。”
“嗯,主廳那邊馬上要敬酒了,我在門口等你,一會兒見。”
“好。”
掛斷手機,桑雨繼續(xù)向前行走,腳下的步伐并沒有因此加快。
“吱——”一輛黑色豪華賓利轎車緩緩地在身側(cè)停下,車窗無聲落下,一道柔美的女聲響起在耳畔:“請問?瑞山溫泉方向是從這里走嗎?”
桑雨回眸一看,問路的是一個年輕女子,白皙頎長的脖子上系著大紅色品牌絲巾。
“是的,沿山路上去,離城市度假酒店不遠的半山腰就是了。”
“謝謝你。”女子微笑著向桑雨道謝,黑色賓利很快啟動離開,車身擦肩而過的霎那,桑雨不經(jīng)意地瞥見坐在駕駛室戴墨鏡的男子微微朝她這邊側(cè)了側(cè)頭,這款賓利沉穩(wěn)大氣,隱隱透出幾分霸氣,怎么也要上百萬的價格,到?jīng)]想到開車的男子這么年輕。
走了半個鐘頭,手腳終于不像剛才那般冷了。婚后桑雨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但一到冬天手腳冰冷的毛病,并未因進補各式昂貴食材而得到改善,此時冰冷僵凍的四肢微微生熱,如春花在陽光里舒展,肌膚呈現(xiàn)出自然透亮的粉色,益發(fā)顯得瑩潤白皙。
未等桑雨走到酒店門口,就看見守在那兒的丈夫田杰,他正抬腕看表,門廳上方的燈光打在那張白皙的國字臉上,眉間是一抹顯而易見的不耐。
桑雨放緩腳步,靜靜地看著離她不足十米遠的丈夫,他相貌英俊,修身精細的橘黃色羊毛呢外套下是一副健碩的身軀,胸口掛著一枚子彈頭配飾,手腕上是一款限量時尚奢貴的江詩丹頓手表,發(fā)型時尚個性,其中一綹挑金長發(fā)剛好遮住打著鉆石耳釘?shù)淖蠖毠?jié)處看得出,眼前的男人是一個追求物質(zhì)又很時尚前衛(wèi)的人。
這時,田杰也看到了桑雨。她今晚化的是冷艷高貴的復(fù)古妝,波浪卷發(fā)垂至腰際,黑色流蘇羊絨披肩優(yōu)雅地披在肩上,紫色毛呢大衣配修身黑褲及黑色長靴襯出她端莊嫻雅的氣質(zhì),手挽品牌女包,此時那雙精心描摹的美目正波光盈盈地看著他。
田杰并沒有像大多數(shù)男人那樣迎上來擁抱妻子,為其拎包,而是兩手懶懶地抱臂,對桑雨道:“你不會是從山腳下走上來的吧?這哪是一會兒功夫?”
“騙不了你,車停在山腳下了,就是覺得這么一點山路,走一走比較好。”
“你說你,有車不開,還真愿意費這勁。”
“你知道嗎?有一種人開車上下班,坐電梯上下樓,然后再花大把的錢去健身房揮汗如雨,美其名曰鍛煉身體。”桑雨不緊不慢道。
田杰說不過她,舉起雙手示弱:“行啦,你總是有理,先進去吧!”
“其實你不用等我,可以先進去!”
“先進去?我跟他們有什么好聊的?你也知道的,這些人我又不想理。”田杰撇嘴不以為然道。
桑雨笑道:“這話你可別當(dāng)著爸的面說。”
“知道了!進去吧,我們分頭對付。”
“嗯!”
說完,兩人并肩朝酒店主廳走去。
彼時桑雨的公公田建國和婆婆于淑英正站在金碧輝煌的宴會主廳中央給來賓們敬酒。
田建國年近六旬,鬢須已白,發(fā)福的身軀上幾乎尋不到一點年輕時的健壯強干,唯有一雙狹長的眼睛看起來精明依舊。相形之下,于淑英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钠つw細致光潔,倒顯得風(fēng)韻猶存。
田建國年前因胃大出血已被醫(yī)生告誡遠離煙酒,所以他平時會注意些,由子女幫著應(yīng)酬,今日答謝宴上來的都是貴賓,他又放開嘴了,“咕嚕咕嚕”一陣猛喝,一身玄色唐裝遮不住大腹便便。
于淑英見小兒子兒媳走了過來,連連招手:“小杰,小雨,怎么來得這么晚?趕快給高總、幾位叔伯、還有舅舅敬酒!”
桑雨目光淡掃,不少是眼熟的,比如高政、李主任、還有在國土局的于舅舅,其他雖未見過,名字也不陌生,因為相熟,他們也并不避諱,一旁作陪的女伴,個個年輕貌美,爭奇斗艷。公公把慶功宴設(shè)在這兒不是沒有道理的,這里除了風(fēng)景好,休閑性、私密性都屬一流,實質(zhì)是讓賓客們吃好喝好玩好拿好。這種云集政商人士的宴會這幾年來她陪著不下幾十場,心里無比厭倦,面上卻是一個完美無懈的笑容。
“這位是?”年屆六十的李主任李鎮(zhèn)雄醉眼微瞇,指著桑雨問,他是在座中酒量最差的,三兩白酒下肚,臉已呈紫肝色。
“這是外甥媳婦小雨啊,那年他們大婚李主任您不還去捧場了嗎?”坐在他身旁的是田家娘舅于舅舅提醒道。
“呦!是小雨啊!”李主任湊近臉,濃郁的酒氣噴在她精致的臉蛋上,讓她微不可察地蹙起眉來。
“幾年不見,小雨是越來越漂亮,都快認不出來了!”李主任伸出手,在她的肩上連拍了幾下,也不放下,連一旁的女伴都看不下去了。
按理說,桑雨是田家的媳婦,又是田家的主場,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李主任此舉,既失態(tài)又無禮,可因在場都是熟客,都知道李主任一旦酒多了就有毛手毛腳的習(xí)慣,加上他是貴賓,年齡最長,資格也老,所以也就見怪不怪。
桑雨眸中的不悅一閃而逝,快到無人察覺,她已恢復(fù)了一慣的鎮(zhèn)靜。
“李伯伯,看您說的,小雨都要不好意思了,今晚您是貴客,小雨理應(yīng)敬您一杯。”桑雨端起杯子,給兩人各斟一杯紅酒,不著痕跡地旋開身子,躲開搭在肩上的手掌,然后舉起酒杯道:“李伯伯,我敬你!”
李主任見桑雨不動聲色間已劃清了兩人的距離,就像滑不溜手的魚兒,明目張膽地從眼皮底下溜走了,倒也識趣:“當(dāng)然要干,只是今晚你遲到了,理應(yīng)罰酒三杯,還有啊,伯伯可是從來不喝紅酒的。”
桑雨笑吟吟地說:“啊,李伯伯請見諒,這就給您換白酒!”
“這就對啦,不過——你也要喝白的喔!”李主任嘿嘿地干笑。
桑雨明白李主任是想為難她,越是這樣,越是不能被嚇住,二話不說,也換了白酒。
“那我先干為敬了!”她端起酒杯,頭一仰,一大杯白酒盡數(shù)飲盡,滴酒不剩,喝完后,亮了一下手中空杯,面不改色道:“李伯伯,該您了。”
桑雨從容自若的豪飲動作頓時贏得了四座的贊許,都說女人要么滴酒不沾,要么淺嘗輒止,要么就是海量,灌翻一個是一個。
看桑雨酒到杯干的架式,李主任頓時傻眼了,他可不想硬逞強,立馬豎起拇指,夸道:“想不到小雨還是女中豪杰!剛才說好罰酒三杯,這才喝了一杯。另外,高總、王行長、還有郭董都是尊長,你可都要一一敬到哦。”
于舅舅不滿道:“李主任,沒你這樣的,小雨敬你的酒你還沒喝呢!小雨,別聽他的。”
“哎,于局,你我酒量半斤八兩,今晚就不獻丑了,這兒高總的酒量最好,還沒被人灌倒過,我很看好小雨!”
“呵呵,李主任,你這是收買小雨做幫手啊,高總都沒說話呢。”王行長插話。
“你先把小雨跟你喝的酒喝了,再讓高總和小雨喝!”
眾人七嘴八舌,興致高昂,最開心的莫過于田建國,他哈哈大笑道:“別急,別急,一個一個輪著來,小雨,慢慢陪大伙兒喝啊!”他是老江湖,當(dāng)然懂得這種場合下,盡興的陪酒往往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桑雨冷淡地看著李主任被一片起哄聲包圍,微一側(cè)頭,便看到坐在對面主位的高政,他有不少公共頭銜,熟悉的讓人都管他叫高總,據(jù)說其背后頗有權(quán)勢,田家正是仰其鼻息,才得以在宜江地產(chǎn)界迅速崛起。
此時他正頭靠在椅背上,微瞇著雙眼,目光沉靜地看著她。酒宴進行至此,正是酒酣意濃之際,但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怎么喝。
不經(jīng)意地撞上高政的目光,讓桑雨的心微微一滯,她穩(wěn)住心神,倒了一杯白酒,輕移蓮步,走到高政面前,道:“高總,這杯酒是我敬您的。”
“我今天不能多喝,明天有會議,晚上還要準(zhǔn)備資料。”高政擺擺手。
“要不,我干杯,您隨意?”
“換紅酒吧,我隨意,你也悠著點,”高政的聲音一貫溫和,此時卻極為輕柔,“女孩子,喝酒不要總逞強。”
對于今晚的陪酒,桑雨本已做好豁出去的打算,卻沒想到高政會這么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落在耳中,她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軟軟地擊中一般,一瞬間周身血液無處可逃般直沖臉龐。
半晌,才輕應(yīng)了一聲,換了紅酒。
雖然從桑雨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然而當(dāng)她舉起酒杯,斂下明眸,濃密的長睫如蝶翼輕顫時,高政還是笑了笑,也不推辭,一口飲盡了杯中的紅酒。
接著,桑雨去敬下一位客人。
田建國在一旁不遺余力地說:“今天希望大家喝得盡興,稍后宴客廳還有歌舞助興,想去泡溫泉放松的還可以體驗一下瑞山的溫泉,這里的室內(nèi)溫泉、露天溫泉都是不錯的。”
“對啊,這個天泡泡溫泉好,山上的露天溫泉含豐富的礦物質(zhì)和負離子,喝完了就去放松放松。”其他人附和。
一時賓主盡歡,氣氛十分融洽。
桑雨和田杰敬完主廳貴賓后,兩人又來到宴會副廳,田杰的哥哥田大偉、嫂子陳虹以及田氏家族其他幾位成員正應(yīng)付著場子。
賓客除了田氏大小股東和項目相關(guān)的業(yè)主方、建設(shè)單位還有宜江當(dāng)?shù)匦∮忻麣獾挠耙晩蕵访餍恰F渲性谔匮奄e的正位席上,坐著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這張面孔桑雨是認識的,他叫程明星,是本地人,參加過“快男”節(jié)目海選,憑陰柔帥氣的外表一炮而紅,是活躍宜江文娛界的一名新星,每次田家宴客,總要請他。
田杰見到他,立即放下桑雨走了過去,和程明星幾人耳語嬉笑了一番,才意猶未盡地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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