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引子:
1802年,法國作家夏多布里昂發現了“勒內”這第一個被確診的世紀病患者。
1850年,屠格涅夫將傳染到俄國的世紀病癥稱為“多余人”。
1942年,加繆診斷出20世紀二戰后法國人們的世紀病癥為“局外人”。
而后,病癥呈現多變,1956年英國的青年開始憤怒,1957年,美國的青年走在路上……
那21世紀的世界病是什么呢?是什么樣的人呢?
如果說20世紀的主題詞是“荒誕”的話,那21世紀我認為會是“無力”。
無力是主旋律,而這故事起源于我。
我是個失憶的人。
但我每周的奇數日,我都會固定的去墳場凝視一座墳。
每周的偶數日,我都會在家伏案寫作。
直到看墳的老人莫名的死去,我發現了他枯黃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里,記載著我們都被叫做“冒雨的歸人”。
追尋著老人的筆記,記憶似乎被喚起,時好時壞。想象著老人的過往與我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情歸何處?
我們都是無力的人,墳中的人就是我們自己,我們能埋葬的也不會是別人。
第一章:無力的等待
我站在一座枯墳前,凝視著墳上的雜草。
這時晨霧未收,微雨蒙蒙,我緊了緊身上黑色的風衣。
對于墳中人,我并不清楚是誰,而我自然也就無所謂悲傷了。
……
這是我多年來保有的習慣。
周一、周三、周五,我如期而至,風雪無阻,只為凝視這墳。
周二、周四、周六,是我寫作的時間。
周日,是我固定看心理醫生的時間,因為我時而西斯底里,時而抑郁。
我是一個作者,固執地投著稿子給各大出版社,而上稿的幾率簡直可以和彩票中獎一樣令我失落與興奮,究其原因,是我不寫寄人籬下的文字與執拗的性格,可能還有重要的一點,我所居住的地方,十分的偏僻與荒蕪。
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固執地幻想著“如果有一天的問題”。
不過最為重要的是我固執地思考和重復著同一個命題,這個命題是我相出的曾引以為傲的問題。
我問過很多的人,但不是說我瘋了,就是在饒有趣味的聽我大放厥詞后,問我:“請問這位先生,我……認識你嗎?
我唯有苦笑,我只能無力地等待著有緣的人出現,解救我的孤獨,擁抱我的落寞。
“如果世界走到最后,我們還剩什么?”
而這個命題我給出了很多答案,都令我十分不滿意,所以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好的答案。
案頭上是我用了很多年的筆記本,這個筆記本的扉頁是我用正楷公公正正地摘抄的一首詩:
在令人窒息的空氣中,如果你
還這樣蒼白,
當我看見你步入我命運的陰影,
我已朽,你是小孩;
如果發現我們歲月之鏈鉸在一起,
我將跪拜,
注視你,讓死神走向我,
讓窺視你的幽靈遠遠離開;
如果你的手這樣蒼白弱小,
當你在搖籃
顫抖,仿佛在等待生長的翼,
猶如小鳥;
如果我看不到你的紅潤、強壯和歡笑,
如果你沉入憂傷的夢境,
如果你不隨手關掉
身后那扇門;
如果我看不到你像美女一樣
健康、歡笑、矯捷而行,
如果你像
不愿留下的弱小精靈,
我會認為在這個世界,裹尸布有時
與襁褓同道,
你來為了離去,你是帶我遠離
的襁褓。
這是作家雨果在《悲慘世界》的序言寫的詩,名字叫《致世紀病》。
讀這首詩的第一句時,我就被引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這首詩是我的心理醫生推薦我讀的,用來測試與治療我的歇斯底里癥狀。
她說:“什么時候我讀這首詩時是心平氣和的,我的病就會好的。”
我似信非信,似醒非醒地相信了她的話。
但我偶然間有一次早早地來到了她的房間準備接受睡眠治療,但我正準備敲門的時候,我竟也聽到了她在讀這首詩,瘋狂的程度比起我有過之無不及,于是,我疑惑了。
她讀這首詩時,也并沒有心平氣和呀?
當我把這個問題拋給她時,她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哭了。我想,她還沉浸在那首詩里。
我盡量使出我渾身解數安慰她,此刻,誰是醫生呢?
她是一個心理醫生,她定居在這荒蕪的地方本就是個荒誕的選擇,因為這里并沒有人會來咨詢她心理的問題。
這一點她是明知的,但為什么呢?
她說:“我在等待,等一個人,等一個故事,等一個結局。”
“等誰?”我問道。
“你。”
“某種程度上,我與你彼此拯救。正如我讀這首詩時,我是個病人,而我給你推薦這首詩時,我是個醫生。你知道嗎,我甚至認為,這個世界最偉大的人就是我們,我們站在精神的山底,推著每一個西西弗斯式的病人重新找到他們面對生活的激情與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如果我們也發生了問題呢?誰來拯救我呢?”
瞬間,我大喊一聲,念道:“我會認為在這個世界,裹尸布有時與襁褓同道,你來為了離去,你是帶我遠離的襁褓。”
我接著說:“這里是個多么寂靜的地方啊!不止一次,我認為這里就是世界的盡頭,而我就是走在盡頭里的人,而你,謝謝你這么多年來對我的關懷,多次將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既然那該死的石頭那么的重,你與我一起推,如何?”
這時,夕陽普照,我與我的心理醫生一起竭斯底里地念起了這首詩。
那一刻,是我在這個荒蕪的邊緣里僅有的幾個輕松快樂的瞬間。
……
除了這個筆記本與這一首詩,旁邊是堆積如山的稿紙。
在最上面是我最新的稿子,而在這些紙上,我重復寫著一個問句:我該情歸何處?
而這個問題,是我相出來的以問題的形式回答我第一個命題。
某種意義上,這個問句是我在回答上一個問句的同時,作為最無力的反抗,或者說是妥協才想出的話。
無力的反抗是因為它不是一個答案,妥協是因為問題是容易的,但答案是艱難的。
所謂的最后,我們都會問自己情歸何處的問題,只是在等待解決這問題的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在延宕,我在猶豫。甚至我可以一坐就是一下午,只為等待夜晚來臨時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是我白天時就預想的地方,那樣,我會有些許興奮,從而抵制我抑郁的狀態。
不過,我總感到時間緊迫,同時,我也總感覺時間特別的漫長。至于這令我總感覺驚喜的時間,總有那么一刻的瞬間令我凝固,而這就是在我凝視那座墳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總能心靜如水,忘記一切的憂愁與煩惱。
讀任何一首詩,都不如去那墳頭凝視幾分鐘。
所以,多年來,無論我手頭的工作再怎么繁忙,只要鐘表的分針指向某一刻,或者電子表蹦到特定數字,我必須起身離開。
這是我自“那個時候”(具體是“哪個時候”,我現在還在努力的回憶著)習以為常的事了,這已經幻化成了我的義務,已經是不容置疑的習慣了。
人有一個特立獨行的習慣是在這個荒蕪的世界里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
我經常歇斯底里,然后便是一大段時間的沉寂,而后,喝幾口桌上的菊花茶,壓壓火。
今天的歇斯底里是因為我又收到了出版社的退稿信。
退稿信里說:“作者,您好!請您以后不要再向我社投稿了,您的作品我們已經燒掉了,不忍卒讀!”
這個退稿信還不是我接到的最惡劣的,以前甚至我收到一封信,而信里居然是一搓灰!
令我觸怒的是,這是我最后一次投稿了,而那本書是我寫了十年的作品。
當我最后一次,把我的稿子放進信封之前,我特意洗了一回澡,因為這個地方,洗澡是很困難的。
我近乎儀式感的最后一次,換來了別人一如既往的戲謔,換做是你,你還能心平氣和喝下一杯菊花茶嗎?
今天外面天寒地凍,恰巧又雪虐風饕,外面的風雪太大了,我在狹小的房間里踱步,我在決定我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如果不走,多年來的習慣或者說是某種生活的儀式將被打破,而我又是一個不喜歡打破常規的人,如果有,也僅僅是在腦子里想一想,并不會付諸于行動。
多年來,我也有一個一直在做的夢,那就是在路上真真切切做一回不循規蹈矩的我,或者說改變點什么,就從這一次開始?
如果開始了這一次的變化,我將打破我多年來自以為是驕傲且特立獨行的事情,看著墻上一分一秒流逝的時間,再看看外面的大雪,我猶豫了。
我開始加快了踱步的頻率,我開始不斷的自言自語,我的聲音開始變得越來越大,我掀翻了桌上的稿子,打碎了茶杯,我開始瘋狂的咆哮,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無法阻擋自己瞬間像洪水決堤一樣的情緒……
偶然間,我看到地上的稿紙被水打濕了,我輕輕地撿了起來,稿子上那行句子硬生生地刪了我一巴掌:“你該情歸何處?”
是的,多年以來,我都是用第一人稱寫這句話的,即是“我該情歸何處?”
而這句話,很明顯,是多年以前的稿子,而那時,之所以用你,那必定是除我以為的人曾對我說過,而我一般不會以第二人稱來行文,因為我曾還提出一個延伸的問題:“這個世界除我之外,還會有誰?”
通常,第一人稱會被大部分編輯認為是性情中人的寫法,殊不知,這并非是一種宣泄,我認為我是在宣誓,向這個荒蕪的世界說出我的生活品味。而對于我寫作的人稱,編輯們也是評頭論足,但我一直沒有動搖,因為我說過,這是一種宣誓。
某種意義上,第一人稱已經成了我寫作的標志。
而第二人稱這個品味必然是別人的,那這個別人是誰呢?
難道那個墳的主人是我認識的?
在這我要順便說一下,因為我經常會感到憂郁,我經常會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以至于我有一段時間,感情失控造成精神緊張,突然失憶了好一陣子。
這一陣子,真的是好久好久……
所以,我去醫院找了心理醫生,順便說一下,這個醫生不是那個與我一起念詩的,她已經搬走了,她說:“我要離開一陣子了……”
而我清楚的知道,這一陣子就是好久好久。
她給了我一封信,說:“不到情緒最失控的時候,不要打開它。”
當時我說:“可能我不會打開它了。”
“為什么?”她說。
“因為你離開了,這里便不存在真正的心理醫生了。”
“不,還會有我一個同事來到這里的。”
“他是被流放的,還是被判了死刑?”
“呵呵,你又在開玩笑了。”
“你笑了……”
“我沒有笑過嗎?”
“不多”我說,“為什么要離開?”
“如果發現我們歲月之鏈鉸在一起,我將跪拜,注視你,讓死神走向我,讓窺視你的幽靈遠遠離開。”她接著說:“這是我最后一次拯救你了。”
“你等待的人來接你了?”
“他已經來到了我身邊,而在完成一個故事,等待一個結局。”
“祝你好運!”我說。
“祝你幸福……”她欲言又止地與我擁抱。
這一擁抱,一日長于百年,擁抱有始無終。
……
新來的這個醫生說了一堆你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的廢話,然后給我開了些安眠藥與抗壓藥,現在我盡量配合調理中,在調理的過程中,我仍然不忘記我那個問題的思考:我該情該何處?
“我”與“你”爭論在我腦子里喋喋不休著,而這個爭論,算是人類伊始,任何形式斗爭、戰爭、殺戮的原因。
還好,這個荒蕪地方,經過幾千年的戰爭,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很明顯,我以我這個問題為榮,我因為我這個問題的提出而驕傲。
而現在,在我那些未整理的大堆稿子里,竟然出現了“你該情歸何處?”的問句,也很明顯,這個句式并非是我提出的,這一下,猶如晴天霹靂!
外面他媽的依然下著大雪,而此時,我在思考另一個問題,“當世界走到最后,我們還剩什么?”的命題,立足與我思想最根基的問題,也會是“你”提出的呢?
我曾經引以為傲的兩個問題,在此刻,家里雖然有暖氣,還是很熱的,可我瞬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我憤怒地看著外面的大雪,我發狠一樣的說道:“是的,今天,無論如何,我也要走!
不為什么,只是在這安逸溫暖的家窩了一天了,我要出去換換空氣,況且,今天是周日,只這一個理由,就已經足夠了,我他媽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解釋一下,以前的周日和現在的周日已經不同了,自從那個醫生離開后,我很少去新的心理醫生那里,除非萬不得已。
所以,現在周日被提升到奇數日里。
只是因為一場破雪就能阻止我多年的腳步,多年的儀式,多年的習慣?
我他媽到底這是在干啥呢?”
看著地上散亂的一切,我瞬間平靜了許多,走到衣架前,穿上我黑色的風衣,關燈,鎖門。
于是,我再一次站在這座枯墳前,凝視著墳上雪,這時太寒地凍,雪虐風饕,我緊了緊身上黑色的風衣,對于墳中人,我或許不清楚是誰,而我或許也就無所謂悲傷了。
如果有可能,希望小編設計一個好的封面,之前兩本書設計的封面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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