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光

　　又是一個十五。月亮照常圓得太理想化，可還是一個思念的夜晚。

　　月亮打發掉農舍上空夾雜著香味的炊煙后，踏上了屬于她自己的舞臺。

　　十五，這個夜是她大show身姿的好時機。在某些日子里眾星為她喝彩，然后她會顯得更加美麗。可在另一些日子里她show不出任何色彩。不過在更多的時候她的舞臺是充滿光環的。

　　當夢一魂窗前的院子里撒下一層曖昧而朦朧的紗渲染了思念像一條看不清輪廓的河時，夢一魂陷入了又一輪悠遠的回憶。

　　記憶的膠片仍是他生命的格局，依舊像是一場場同一版本的電影。

　　即便如此，夢一魂還是樂此不疲，沒有停止放映的意思。

　　那樣，至少能沖淡他的空虛。

　　他深有教訓，空虛是可怕的，就連自己想到都感到無以名狀的可怕。

　　夢一魂知道，他自己在人們心中的分量就像他寫的小說集《幻》那樣擺在銹跡斑斑的書架上無人問津。

　　如果可以概括空虛，那可能就只有他的名字了，夢一魂。

　　所以，不思進取的夢一魂不再臆想他的未來。

　　夢一魂及他身邊的人一致贊同爸給他的定義——不成器的家伙。

　　他也不排除或許S也是這樣看待的。

　　我說過夢一魂不思進取，所以他不再臆想他和S的愛情。

　　他甚至根本沒有把他和S的愛情編排在大腦的邏輯思維海洋里從而去架構一個完美的結局。

　　但無論怎么樣，當S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時夢一魂就會感到快樂和充實。這種感覺就像本來已經死定了，沒想到心臟起搏器立馬壓了下來，于是心電檢護儀顯示屏上立馬有了波浪一樣。由此夢一魂突然就會泛起對生活的希望來，他甚至期望S給他的定義和周圍的人截然不同。

　　可夢一魂知道，這樣想有點奢侈。

　　在活人眼里，包括在他眼里他和S之間是不該有大逆不道的愛情而只該有血濃于水的親情，原因就是S是他的妹妹。真他媽背運啊，喜歡上了自己的妹妹。這真要被天打雷劈嗎？夢一魂不止一次瞅著月亮傻瓜兮兮自嘲，倒是希望月老能指條明路，只可惜連月老都笑了。

　　這樣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容納得下事件的真實存在吧，光這想法已經讓人發顫了。

　　每當S眨巴著可愛的小眼曖昧地爬在他肩膀上而大家一直看在眼里卻無動于衷時，夢一魂會像一個成熟的人那樣顧慮太多而黯然神傷。

　　因為他知道大家看待這件事的角度是從S是他妹妹的角度出發的。

　　這種沉默之外的輿論就是無盡的苛責和討伐，如此可怕的韁繩讓人心存畏懼。

　　你知道吧，夢一魂戀愛啦，而且是愛上了自己的妹妹。你也明白他為什么不再臆想他的未來，還有和S的愛情了吧。

　　他是不是很傻，傻得可憐，傻得活該。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折磨自己脆弱的靈魂。

　　我想他是在自我麻痹。因為他總是很難過，莫名的內心疼痛會毫無準備地沖撞到腦里的每一根神經，然后他血紅的心緊縮，像壞掉干掉的核桃仁，烏黑而丑陋。

　　夢一魂想這種狀態不應該在他的生活里不斷循環，否則的話他真的會瘋掉?；蛘哌@種狀態的延續達到他承受的極限時他就會幻化，他并不乞盼自己幻化后的形象是天使或是蟲子蛻變成蝶，只要不要像在之前姓夢的那么廢柴那就轉運了。

　　我知道之前的一切和他姓不姓夢無關，我只是想強調一下夢一魂這小子之前很頹廢。就像他在網絡上偶然被發現一個名為“頹廢”的**群在招兵買馬，于是他把瞳孔釋放到極限，然后義無反顧一頭扎進去一樣。每天他瞅著這**群，然后樂此不疲，他覺得那才是他心靈的棲息地，至少找到了組織，從此他不再寂寞。他甚至和頹廢派的人稱兄道弟，然后互相吹噓自己在某一段時間里泡了幾個妞。然而當他那幫兄弟為自己的杰作倍感自豪而津津樂道，并煽情描述情節時。夢一魂那小子突然電擊般醒了：媽的我加了什么群了。再這樣和他們混下去我真的要變成流氓了。于是夢一魂誠惶誠恐在鍵盤上敲出了一串字符發進群里，之后那伙人鬧山麻雀一樣叫喧了起來，管理員終于意識到夢一魂擾亂了軍心，該亂棍打死：媽的你小子滾吧，本群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夢一魂卻很有禮貌地賠罪說：對不起。然后他像一道空氣消失在了網絡里。

　　其實他之前發出去的那串字符并不存在什么無理的地方，只不過他說：永別了，頹廢的兄弟們。

　　他不知道他是在嘲笑別人還是自己?？傊@種站在別人院子里宣誓自己立場不同的人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他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絲遺憾。他突然覺得比起扎堆頹廢，一個人顯然要先進得多，他也不覺得這是在以五十步笑百步。

　　其實這些已經能夠證明夢一魂是個頹廢而且足以讓人討厭的家伙。

　　夢一魂的心情很矛盾，又像是夏季里的天氣，陰晴一瞬間。

　　唉！夢一魂那小子······

　　還是不要嘲笑他了——他從網絡徹底消失后整個人又完全空虛起來，他甚至覺得活著也無聊。于是他想：不如搞一瓶世界上味道最好而毒性又最強的藥水把自己解決掉。那樣的話離去也會顯得有層次一些，至少比頹廢虛無地活著的好。然而他始終沒有做出這個偉大的舉動，因為那樣他必須付出不凡的代價——遠離S，然后在黑暗中接受冷寂與孤獨的折磨。

　　其實他很有先見之明不是嗎？不知道那些年輕的自殺者們為什么走得那么毅然決然，難道他們不知道所謂的另一個世界是一條永遠走不通的黑暗隧道嗎？那幫人實在沒有夢一魂明智。

　　原諒我給夢一魂對存在的信心升級。

　　接下來你一定猜不到夢一魂將會怎么樣吧。告訴你吧，夢一魂還是死性不改，頹廢不堪地伙同他的同道中人干些流氓式的勾當。比如很無恥地攔截走單的女生索要一些錢物，或者傾巢出動去圍攻他們看不順眼的男生。他有時也和那幫頹廢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喝得分不清街面上迎面而來的人是男是女，再或者分不清十字路口的交通燈是紅是綠，站在路中央攔車。

　　其實夢一魂也不清楚這樣有什么意義。但似乎除此之外他無事可做，直到S對他顯出一臉的絕望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應該給S長點面子了。只是他在學校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每次科任老師發下已成定局的卷子時夢一魂總會兩眼無光地望著科任老師那張嘴，好像看到那個端口正在輸出無比污穢的垃圾。每當老師無比自豪地念道“夢一依，本次測驗全班第一”時夢一魂低著頭望穿了泛黃的地板。然而接下來老師更為高興了：“夢一依的哥哥夢一魂，本次測驗——”老師故意吊起全班同學的胃口，然后當大家注意力集中時，老師繼續說了下去“全班倒數第一，總分——”然后又是一個懸念，大家等待著，望眼欲穿，老師終于說：“9分”。在一片哄笑聲中終于塵埃落定。

　　夢一魂望著他的卷子僵滯著剛拿到卷子時的動作，而此時的夢一依（也就是剛才提到的S）會微微側過臉來從視野斜角內偷看夢一魂得一舉一動。夢一依并不想讓一切光明正大，她怕那樣會傷了夢一魂，或讓夢一魂誤認為這是自己對他的鄙視。這并不是夢一依的目的，所以她選擇了偷看。

　　而此時夢一魂是絕對沒看任何人的，他不敢將大腦位移，我是說面向的狀態一直沒有改變，因為老師已經讓他無地自容，他更受不了別人鄙夷的眼神疊加。但他會望著自己鴨蛋混跡的卷子仰天默嘆：S啊，你在白云之上而我卻在泥潭里。

　　即便夢一魂有這樣的自知之明但他仍是死性不改，他的英語已經是第十次考了25分，這樣算來他十次的測驗總分加起來正好是二百五，全班也只有他是二百五。同樣，他的數學已經打破了學校10分的最低記錄，這還不算，他的語文凡是選擇題通通死絕，而閱讀向來是以20分封頂，作文除了能寫“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外就是一片空白。老實說至于他的作文給14分已經大發善心了。

　　因為夢一魂的各科成績均破了校記錄，他所在的班級必然被他拖了后腿而被評委“先進班集體”。為此夢一魂的班主任討厭他如同厭惡一坨大便，處處找他麻煩。夢一魂在班里臭氣熏天，之后蔓延開來。于是其他班級成員也因為夢一魂呆在208班而周遭數落。受辱的成員們將罪責推回到夢一魂身上，夢一魂的日子就不會好過，經常被班上一些有勢力的人找茬爆操還被班主任冠以惹是生非之名。又一次夢一魂在廁所被圍堵，一只腿的褲子都被撕破了，夢一魂第一節課用膠布粘住了裂縫，沒想到第二節課又被一伙人用刀劃破了裂口，夢一魂無奈只好用電貓絲當做線把裂口補起來。夢一依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只能哭，其他人貌似又看了一場免費的小品，能擺談上三五天樂此不疲。

　　夢一魂受辱自然也不會善罷干休，他伙同了同道中人在黑夜里秘密敲碎了幾個老師的窗戶、自行車、花盆等器物，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但在接下來的一天夢一魂死的很慘，他的作業想來做不完而且無準確率可言，那必定招致科任老師的不滿，然而不巧的是這科任老師就是上一晚上夢一魂報復的那一位，這個老師昨晚氣的一夜未眠，看到夢一魂送上門自然要劈頭蓋臉一通發泄：“夢一魂你給我上來?！眽粢换暌詾槭亲蛲硌隗w失敗暴露了，膽顫心驚走上講臺。

　　“你是干什么吃的？這些都不會做！**的啊！”

　　周遭一通辱罵和吼叫后白的色方塊鋪天蓋地而來，夢一魂摸了摸被火氣正旺的老師砸了臉彎腰撿起了地上幾乎完全脫落的作業本悻悻回到了座位上。

　　這樣吃了幾次虧夢一魂決定已改從前：選擇報復的時間一定是在接下來的一天里絕對沒有這位老師的課。

　　果然奏效，夢一魂很得意，而在某一天夜里他伙同幾個兄弟正要砸掉K老師家窗戶時窗框里閃出來了一個倩影，這個身影美輪美奐，致使夢一魂和其他男生都快把眼珠子放了出來。而夢一魂一見著情勢就意識到如果不趕快下手就再不會有機會了。夢一魂拍了一把兄弟的頭：“趕快的！有什么出息！砸呀！”然而有兄弟立即瞪圓了眼：“誰他媽敢動我跟誰急！”夢一魂嚇得顫栗：“你小子吃了哪種癲藥？”那個男生扭過一張翻轉色澤的臉：“我說誰動她家東西都不行！”“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沒等夢一魂說出來那個男生恐嚇說：“從今天起你別打他們家主意，好不然我廢了你！”夢一魂被這哥們突然地變化嚇得不輕：“好你小子！重色輕友！”那個男生笑得難以揣測：“友？和你？你以為我們和你有哥們情分？我們也只是沒事找樂子才跟你干這些事的！”夢一魂顯然不能接受，還想發表一點什么時之前的鐵哥們哥哥摩拳擦掌蠢蠢欲動起來，夢一魂一咬牙悻悻消失在了黑暗里。

　　然后他決定和那伙人徹底脫離關系，之后他看到了在那個原本計劃得很周密的夜里攪了局的男生和那個倩影并排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即便夢一魂與他們擦肩而過也不會彼此打招呼，仿佛都將之前的交往視為彼此的恥辱。

　　夢一魂融不進任何一個圈子。讓我們嘲笑他吧。我想激將法或許能激發出他生命的弧線來。

　　他已經習慣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有人經過他身邊立刻就會有痰欲，然后看他幾眼便大口吐痰的景象。

　　對這一切他覺得無關痛癢，甚至無動于衷。

　　終于有一天夢一依將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奔過去給了夢一魂兩個大耳光帶著哭腔朝夢一魂吼：“夢一魂你真的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嗎？”

　　夢一魂目光空洞，不耐煩地避開：“不用你管！”

　　夢一依心里插滿了刺，這種感覺不是恨鐵不成鋼，而是她想力挽狂瀾改變一切卻無能為力的沮喪。

　　“他么，狗能改得了**嗎？”身后走過來的是208班接下來一節課的科任老師，他斜了夢一魂一眼拍了拍夢一依的肩膀，“想不通你怎么會有這樣的哥哥，簡直是你的恥辱！”

　　夢一依死死盯著這個老師，老師發現自己言語確實不當，立馬借故走了。

　　的確，夢一魂要是不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來他就是大便一坨。夢一魂離校整整一個周無人問津，甚至208班的人認為沒有他比以前先進多了，有的人還說應該慶祝夢一魂的不辭而別208班徹底干凈了。夢一依在校內外夢一魂可能出現的每一個場所尋找他的蹤跡，累了就坐在馬路牙子上哭得一塌糊涂。夢一魂躲在建筑背后看到一切，堅決地轉身隱匿在更深的巷子里。

　　所幸夢一魂在下一天里出現在了教室里，這讓所有的人都很沮喪，四處宣稱自己被分在208班是一種恥辱。不過他們發現夢一魂徹底變了。夢一魂不再聽課，他只是臥著一只圓珠筆在一疊信簽紙上寫啊寫，老師也懶得雕琢朽木，不管睡覺或是死了。夢一依對他的反常舉動深感不安。“不會是再寫遺書吧！”同桌說。夢一依幾次想看個究竟都因為夢一魂不離開座位半步而宣告失敗。

　　在之后的日子里夢一魂變成了一根木頭，在208班徹底沉寂了，再也沒有掀起半點波紋。夢一魂有這么大變化讓208班科任老師暢快不已，但不是以為夢一魂能走向先進，在老師眼里夢一魂只要能安靜下來就應該倍感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