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加班回到郊區(qū)的出租屋已近凌晨,地鐵好幾截車廂空了,乘客大都閉著眼睛,像我一樣疲憊地昏沉,即使睜著眼睛,眼皮也是聳拉著,單眼皮快成了三眼皮。
地鐵安靜地急駛著,灌見車廂的風呼呼地吹著,像開著小車在通暢的公路上兜風,困意翻高了幾倍,以致于我坐過了站,從車站等了許久才打到的士。司機的臉色很差勁,口氣對我很兇,價格又很貴,到家后渾渾噩噩地洗了澡,癱軟在床上,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我又遇見了這一股風。我一路奔跑,跑得比地鐵還要快上好多倍。這讓我很是得意,我親眼看見地鐵被我甩在了后頭,耳邊的風呼得震耳欲聾,像要擠爆了我的耳膜。
我必須朝前追趕,前頭那輛才是我乘往公司的地鐵線。
我再多么努力下,我總是距離幾百米。我聞到一股強烈的腥味,耳朵里流出了血,連同鼻孔在冒血。我在漆黑的軌道里奮不顧身地追著那兩盞橘色極速前進的車后燈。
我真是蠢極了,居然沒有在站點等候地鐵,企圖追上地鐵,準備暴打一頓,訓斥它為何不等我,甚至一有反駁,我立馬對它大卸八塊。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后頭的地鐵對我鳴笛一聲,我沮喪極了。
后面地鐵朝我開來,橘黃的車前燈亮眼得很,要刺穿我血紅的眼。
我胸口撲通撲通地跳,慶幸只不過是個夢境,但情況并不樂觀。現(xiàn)在是早上九點,我本應該在公司的辦公桌上忙碌著,盡管一早沒有什么大事能忙得焦頭爛額,但公司不喜歡遲到的職工,況且我已經連續(xù)遲到了一個星期。我都忘記昨天,前天我有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或者被認為是工作電腦的附屬件,一個需要上點名叫‘五谷雜糧’潤滑油的零件。
長時間的密集加班使我疲憊不堪,通常我會在鬧鈴的強迫中離開床,快速地洗漱一番,鼓勵自己這是嶄新的一天。但現(xiàn)在想想,再怎么快速,到了公司也得十點半。那個上司會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我,像是故意又不是地說‘嘿,又遲到了’,而同事會同情地打量我,教我渾身難受。手機設定每隔五分鐘的鬧鈴再次失效,它并沒有成功激活我開啟起床模式。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給上司請個假,撒個謊說生病了。
撒謊可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我沒有這么做,繼續(xù)躺在床上。
外面天氣正好,連續(xù)兩星期的陰雨豐富了晴天的美好,想著先去樓下的康納伊面館點碗鮮蝦面,陽光灑在2號窗口的番指草葉上,橢圓形的葉片上脈絡清晰,由一條主干線左右各分出正好四條分線,分線又再左右支出四條支線,支線連接著支線。葉片顏色從上到下,依次為綠色,灰色,最底是灰色。候餐的時候,靜安姑娘很甜美地會問‘先生,您要點什么面’。
我一般會拿著菜單翻看幾頁,然后告訴靜安姑娘,麻煩給我一份鮮蝦面。康納店的海鮮食材是從大北市一早打撈上來,吃到嘴里尤為幸福,湯汁帶來充實的滿足感。
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靜安姑娘,大概這陰雨下了多長,我就多久沒見到她了,甚是想念。她的長發(fā)盤在腦后,帶著服務帽,露出方正的額頭,鼻梁骨很順,細長的手指握著圓珠筆記下一份鮮蝦面,菜單上的字跡清秀圓潤。每當我想起她伶俐可愛的模樣,不由地祈禱,希望能夠天天見到靜安姑娘。我選擇了另一條路線,雖然上班時間比原先多需要一刻鐘,經過康納店也未必能每次見到靜安姑娘,但這與我的祈禱接近了,美好就容易實現(xiàn)。
我應該嘗試與靜安姑娘約會。我不是一個害羞緬甸的人,可在靜安姑娘面前,我總是局促不安,話都說不清楚,我模擬了好多次邀請,我討厭關鍵時刻打退堂鼓的自己。也許我只是怕靜安姑娘的拒絕,或者冒昧的示好反而破壞了彼此的情誼。真希望靜安姑娘能給些提示。
起床時是九點半,我關掉了手機,打了窗戶,站在窗戶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明媚的陽光趕跑了多日的霉氣。我已決定要去康納店點一份鮮蝦面,看看番指草長勢如何,有沒有新出的嫩芽。陽光充足,水分適當,番指草能活四季。最好能和靜安姑娘聊會天,問她最近過得怎么樣,有沒有趣事發(fā)生,也可以說說我的近況,盡管我無非就是加班,但我能跟她講述我公司的軼事,路上的見聞。總而言之,跟靜安姑娘分享生活是一件喜悅的事,她露著潔白的牙齒,如她名字一樣。
我離開了出租屋,身上只帶了錢包,往康納店方向過去。腦袋瓜空空如也。我既不上班,又不請假,不知道此舉是否得當,萬一我的上司心情不好,我就要失業(yè)了。其實我更詫異的是,這不是我感到不安的念頭。等我走到康納店門口,情不自禁地輕拍了后腦勺,原來真正教我不安的是靜安姑娘,真是太久沒跟她說話了。
番指草看起來有些蔫,店里的顧客有些零落,加上我只有五個,大概是上班時間,通常我不太可能在這個點出現(xiàn)。一名男性服務生微笑著走過來,雙手遞給我熟悉的菜單。我簡略地看了看,報以微笑點了份鮮蝦面。
服務生抱歉地告訴我,店里的海鮮食材全部沒有了,估計一個星期后,最快也得五天。
我問,康納店的海鮮不都一早從大北市運來嗎?
服務生聽出我是名老顧客,輕聲地講,大北市那邊出了狀況,店長先生過去處理。
“那靜安姑娘也一同過去了嗎?”我問。
“店長女兒有沒有,我倒不清楚,”服務生說,“我剛上班不久。”
我不好追問,知道靜安姑娘不在,便自發(fā)的無精打采。
服務生再次問道,“先生,您要點份什么面。”
“鮮蝦面吧,”我回過神,“抱歉,那就一份青菜面好了,青菜多些,油少量,蔥和香菜都不要,對了,加一份七分熟的雞蛋。”
服務生輕快地記錄著。想來靜安姑娘肯定是陪他父親去大北市了,否則番指草哪能蔫得不像樣。我端起桌上的清水,到2號桌旁的窗臺,往草盆澆些水。回到座位上,一手撐著下顎,注目著收銀臺,不時用手指粘些清水,在桌子上書寫靜安二字。
紅棕色的筷子湯勺和奶色的陶瓷碗,湯汁面料還是原來的味道,總感覺少了點什么。的確,少了靜安姑娘的氣息,整間康納店顯得陌生了許多,仿佛面條筋斗卻不入味,湯汁可口卻不誘人,少了那么一分,就變得截然不同了。雖然對普通客人來說,這倒不影響口感,但對一名熟悉的老顧客而言,康納店的店長、收銀員、服務生是一種特別的佐料。我稱他們?yōu)榭导{面的康納人,其中最為美妙的當然就是靜安姑娘了。希望大北市的事情能盡快解決,而靜安姑娘也能早點回來。
走出了康納店,時間是上午十點十五分。我搭上了17路公交車,沿途經過了八個車站,路線簡單,先直走后左拐就到了富甲廣場,離我居所最近的繁榮地段。距離上次到富甲廣場有一個多月,那時為了慶祝關凱的生日,加上鄒君和各自帶來的朋友,男女一行八人在流離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這不是什么好的回憶,音樂開得耳膜發(fā)疼,烈酒燒著喉嚨,喝完吐吐完喝,人像個畜生似得發(fā)情。我興許還能克制得住,別人一靠近我就不客氣地趕跑,可不想在他人眼前半脫著褲子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女人搞那種事,在酒精的作用下尤為不妥。
這并不如愿。三天后,鄒君說,他看到我和他的一個朋友在亂搞。
別人都表示不能肯定此事是否如他所言。
他們和我一眼醉得昏頭轉向。
我和鄒君面面相視,然后哈哈地笑了出來。誰知道,也許吧。反正我對此毫無印象,所以一個陌生的女人過來說,和我搞的人就是她。我否認不掉。也許,這不過是鄒君對我的玩笑。他喜歡說些不著邊際。
我本來要去莊那花園找阿里婆買些花種,只是在17路公交車駛過的第五個車站,鄒君打來電話,他正在和關凱在富甲廣場,要不一起喝一杯,一杯咖啡。他強調著咖啡,像在挖苦我那天確實和他的朋友亂搞之后死不承認。他的意思明著說搞了就搞了,沒有什么好害羞,不承認才遭人鄙夷。我認真地回想當晚的細節(jié),終于在某天洗澡時,那幅血液膨脹的畫面跳躍出來。我躲在角落里,雙手緊緊地勒緊褲腰帶,一動不動,仿佛一頭慍怒的豹子雙眼通紅地注視著,關凱正弄著跡楚,跡楚是他交往的第四任女朋友,剛交往一個月,聽說是個大學教授,具體教什么還未得知。他們褪掉了上衣,關凱壓著跡楚靠在沙發(fā)上,她的雙腿纏住他的腰。四男四女,正是很好配對。
我拒絕了一個女人,可沒人事先通知我要玩得特大方的亂。突然有人關了燈,喘息聲越發(fā)的響亮。啪啪的聲音近在咫尺,觸手可及渾身是汗的酮體。
我應該把這些告訴鄒君,以澄清他人對我的似笑非笑。到阿里婆的莊那花園要繼續(xù)往前坐五個站,在第八個站時我下了車,走過十字路口到對面的富甲廣場,隨著人流進了商城,搭乘扶梯到八樓的泛泛咖啡館和鄒君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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