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
歲月是潮汐,故事就是退潮后潮濕礁石后遺留的貝殼。我不懂訴說,可卻想把這成長與你分享。
夕陽下漸漸蒙上冷霜的谷堆,寒瓦上傾斜如雪的月色,屋角小心翼翼露出的瘦削枝椏以及午夜不睡時強打精神的那一聲聲哈欠,靜待的時鐘滴答滴答游走在細數的樹皮紋路上,經年流過的汗水沖刷出一道道粗糙的類似疤痕,青蛙唔呀唔呀地在葦蕩的角落里夜話,屋檐下低回的燕子也叼啄回大雨前最后一絲枯草。
少年干凈的眼睛里沒有關于自然與現實的敬畏,阡陌縱橫的路上遺落的飽滿谷穗,即使催促著落雨未能阻擋歡喜的低唱,小小村落,變換晨昏,愉悅的曲調有淳樸的鄉土味兒,無憂無慮的快樂就這樣暴露在曠野下。頂著一只足以遮蔽雨水的釉面荷,搖搖擺擺,不緊不慢地穿梭在逼近的巷弄,深處石砌的瓦房里釋放著氤氳霧靄的飯菜香,黃色燈光盡管昏暗卻依稀有了烈火干柴噼里啪啦灶下燃燒的紅火樣子,于是,腳下的步子越發急了。
遠離城鎮的沂水邊,搖曳的燈光瑩瑩水母般浮游在濃密的濤聲中。驚慌的睡意,沉靜的呼吸,生命在浩渺大海前不得不卑微。咸咸海的味兒在狂風大作中被吹向炙熱一天的城市,伴著些細碎的沙末兒,裹挾溫潤的濕氣,就這樣凌淩然侵染隔絕人間煙火的擋風玻璃,奢華櫥柜,炫彩霓虹。只是燈光再亮,不復存在舊日的溫度。城市里白熾點亮的黑夜依舊暗得怕人,車水馬龍盡是漂泊的意味,三三兩兩的惆悵在穿梭高架大廈后被放大拉長。這里總是冰冷的,這種冰冷并不是來自鋼筋水泥的生硬,也不是來自陌生人語氣神情的淡然,而是來自成年后努力生活的疲累與交瘁,我猜。
規整的綠化,喧鬧的市集,奔波的站臺,往來的車流,流動的城市,平行交錯的知覺,儼然修辭手法里的通感,沒有五味雜陳的復雜,卻又百感交集的層層沉淀。成長就是一層又一層渾濁的沉淀,歲月一詞的堆疊總是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嫌疑,但真的等到細紋爬上額角,才了解到,自己還遠沒有想象中成長的“迅速”,長大是一種讓人欣喜又略感無奈的體驗,一方面害怕爸爸媽媽還是一味把自己當做孩子看待又害怕自己不能負荷起現實的重擔。外面穿起尖銳的刺卻沒學好如何讓自己避免也受這刺的戳傷,慶幸邊走邊停的路上,仍舊沒丟棄柔軟的心臟,見不得爸媽微蹙的眉頭,心疼他們親歷的苦楚,熨帖著焦灼的熱切渴望。有了大人外貌,內心卻依舊驕縱的像個孩子。
日子我們大都過得像半知半解的患者,在別人身上反省時到像個明明白白的病人。
二十歲的殘酷在于:我們佯裝成大人,以至于給父母造成了成熟的假象,奔跑半生的他們偶爾脆弱,偶爾停歇,想要依靠一下我們年輕有力的肩膀時生活的謊言便輕易被拆穿,瞬間被現實羞紅了臉。現實是多么好的借口啊,它讓我理直氣壯的逃避起自己軟弱跟膽怯。
城市里的鄉村少年總是被繁華膈應得難受,還在這里,還在那里,移動的道路劃破期間的交割,給大地縫上丑陋的疤,將翻露的血肉笨拙縫合。處在鄉村與城市之間,一方面是有歸隱的逃避,一方面又有喧嘩的向往,臉上總是想涂上滿滿的泥巴,只露出兩只灼灼的眼睛去推測這個世界,這樣就可以輕易隱藏起憤怒與不甘,委屈和埋怨。
可是我忘了,眼睛才是世界上最不會說謊的器官,真正愛你的人完全不需要揣度你的表情,只要一個眼神,一聲嘆息,一個微乎其微的假動作,一切掩蓋與慌張就那樣曝光了。逃避的軀殼再是厚重與堅硬,也難敵柔軟的一次撫摸。無數次站在床頭背光角落的陰影,無數次進門之前的欣喜,無數次電波那段的輕嘆,父母如己,仿若親歷了所有的日夜,當然,我也深信,必有朝一日,我于父母也會有這般體悟。
蹲在城郊傍晚的河邊,水流靜靜淌在腳下,褪去白日燥熱的河水沖得腳丫冰涼,寒從腳生,臨水的涼風迎面吹來,瑟瑟的光影在粼粼細小波浪扯碎又重合,重合又破碎。坐在岸邊垂釣的人石碑般靜默不動,拋卻工作一天的疲累,放空在漸濃的夜色里。大學校園就在身后,空氣里還是年輕洋溢的笑意。抬頭是飛天大跨河大橋彎著優美的弧度,低頭是自己混沌的影搖搖晃晃,好像醉酒般就要進入夢鄉。
暴雨前,天色黑得像泡在墨里。
墨跡輕點,落拓出一臉的潮濕。
從現在起,想對歲月做一場長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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