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一輛奔馳緩緩駛進了村莊，從主干道上又穿過村莊，繼續往前走，變窄的水泥路干干凈凈、明明亮亮，看樣子是新修的，路兩旁載著樹木，有新移栽的一人合抱粗的大樹，路的盡頭是一個紅磚綠瓦的獨院小樓。小樓建在一個小山腳下，公路在此處又分出左右兩支，成“丫”字，但兩個路口都被鐵條大門鎖住了。

　　車子還未停穩，狗叫聲就響起來了，沸沸揚揚，此起彼伏。車后座有兩個人，左邊人濃眉豹眼，梳著一個大背頭，派頭十足，右邊人微胖，一個大圓臉，帶著一點商人氣息。

　　“到了？”左邊背頭先開口說

　　“到了，宗哥”右邊圓臉答道

　　“你說他敢不敢？”背頭問

　　“當世之人，除他之外別無更好的選擇，總要試一試的”

　　圓臉撥了號碼，接通后說：“子華兄，宗哥到了，開門吧”

　　電動門緩緩移動，奔馳駛了進去，在小樓前停了下來，二人下了車，歐冶子華已在門口迎接。

　　“宗哥，你好，你義薄云天，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天能到敝處，我鑄劍山莊真是蓬蓽生輝”歐冶子華上前握著宗長舉的手說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們抬舉”

　　“歐冶兄，你怎么文縐縐的，滿口成語，是不是三日不見要我們刮目相看？”圓臉打趣說

　　“老曹，你竟挖苦我，兩位上樓喝茶”

　　三人到了三樓的書房，書房門上有一匾額，上書“無名”二字，屋中多是紅木桌椅，簡單而又高貴，三人就坐。

　　“嘗嘗我這清明女兒茶，我自種自采的，沒打任何農藥的，味道還行”

　　“歐冶兄弟，你是要入世嗎？書房取名無名，閑來養雞采茶，馬上與世隔絕”曹錕開玩笑說，但他覺得“無名”取為書房名是有些怪異。

　　“呵呵”

　　“宗哥，我以前給你提過，歐冶家世代鑄劍，斷斷續續已經3000年的歷史，當今歐冶鑄造的劍在這一行中名揚國際，一流的”曹錕介紹說。

　　“你的祖先，當年他鑄造了5把劍：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闕，天下之神器，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劍氣可以劈開馬車，真是讓人敬佩和向往，只可惜沒有留下傳世之品”宗長舉嘆道，“幸好你聰明絕頂，又能發揚光大，促進了鑄劍技術的復興，可喜可賀”

　　曹錕正在思考取名“無名”的原因，當他看到歐冶子華在聽這段贊揚的話時眼中出現的自豪、黯淡、慚愧的表情時，他心中有了答案。曹錕在社會上混了30年，什么人沒接觸過，這也練就了他看眼識人心情、心理的能力，所以一個微小的心理變化，曹錕都能從眼睛中捕捉到。

　　“哪里啊，你太夸獎了，我鑄劍雖多，但沒有一件能達到我祖先的水平”

　　“過謙了，今日來，就是要麻煩你一件事，給我鑄一把劍”

　　“現在是冷兵器時代，劍還有多大的意義，劍法又難練，攜帶又不方便”

　　“自然還有他的意義”

　　“什么意義，鑄劍何為?”

　　“一快意恩仇，二陶冶情操，三鎮邪壓惡”

　　“聽起來像是書中俠客的作為，俠客只是故事中的傳說，清末以來文化盡毀，俠客行業也徹底消失”，當說道俠客時，歐冶子華的目光落在墻上一幅字上，“快意恩仇還是用*，有*為王”

　　“李白俠客行，這首詞是極品啊，你這幅《俠客行》，字字瀟灑，真如俠客舞劍，飄逸”宗長舉站起來仔細端詳道，看到署名“無夢”，“無夢是誰，寫字如此，足見俠客情懷”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李白豪氣干云，大豪俠也。”歐冶子華話中充滿敬佩的語氣。

　　“恩。近來我讀詩發現了一個規律，曹操喜歡寫五言，李白也如此，而其他人的詩人基本上都是七言的，所以我認為愛寫五言詩的人基本上都是豪俠一類的”

　　“我也有同感，五言氣短，多抒志，七言氣長，好抒情”

　　“所見略同，沒想到和你一見如故，真是相見恨晚”

　　“你本是江湖之人，但是你能義薄云天，禁毒止盜，保一方平安，當有古豪俠之義，我甚是佩服，當前社會還有幾人？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捧劍奉上”

　　“我要打造的這把劍非一般之劍”

　　“寶刀贈英雄，我肯定給你打造一把最好的劍”

　　“我知道，但是我要鑄一把鎮邪寶劍”

　　“劍有兩用，好人揚善，壞人作惡，你當然會用它揚善鎮邪”

　　“昔者，歐冶子以女子投爐才鑄造了天下神劍，莫邪也以身投爐始鑄成雌雄神劍，看天下神劍的鑄造都離不開人的參與”曹錕插口說。

　　“什么?你們想要鑄造一把神器，此劍一出，天下則起紛爭。再說，誰還愿意以身鑄劍？我現在獨居在此，年過半百，已無此心”說道后來，歐冶子華語氣有些低沉。

　　“鑄造這把劍有什么特別需要嗎”宗長舉問道

　　“當然，首先原料上要上等玄鐵，就是隕鐵，融化玄鐵還需要特制熔爐，以古法還有活人祭祀犧牲”

　　“這些問題我們都能解決了，你愿意鑄造嗎”宗長舉問。

　　“活人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

　　“有一人，無惡不作，喪盡天良，老百姓又怨又怒，但法律管不了，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壞人，用他鑄劍，你敢不敢？”

　　“人人得而誅之，那是俠客時代的情況，可今天，我們有法律，殺人是犯法的，這件事不可做”歐冶子華說。

　　“這個人多活一天，他就多作惡一天，但法律還拿他沒辦法，處處保護他，所以他一直逍遙法外，用他鑄劍不過是讓他換種死法，也是為民除害”

　　“我知道你嫉惡如仇，俠義肝膽，假如10年之前，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可現在我老了，竟然懼怕法律了，真老了”

　　“你現在在這邊活的自在，沒人敢打擾，是因為宗哥在保護我們，他還能壓制住那個壞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假如宗哥不在了，出了事，那我們就是魚肉，任其宰割，或者背井離鄉，后果很慘的”曹錕說道。

　　“有誰敢動宗哥？”

　　“據可靠消息，那人已動了這個心思，宗哥在，他不敢把爪子伸向這邊，但是那人現在實力壯大了，想要把魔爪伸向這邊，這邊的肥肉更合他胃口”

　　“那你們先下手為強”

　　“話是如此，如果讓他簡簡單單死了，那還會出現另一個他，為了讓他的死更有意義，能夠起到有效的鎮惡警示作用，我想用他鑄一把鎮惡之劍”宗長舉接話道。

　　歐陽子華凝視著窗外，又低下頭沉思，眼神中始終沒有下定決心的意思。

　　“我看出你在猶豫，一旦你鑄成這把神兵利器，你可與你祖先、干將莫邪齊名了，你的名字將被永世傳唱，你的故事將被演繹神話，你會不朽的，這是很多人都希望的結果，但是99.99%的人都實現不了。一旦你成功了，從此‘無名’這兩字也可以洗脫了”曹錕盯著歐冶子華的眼神說道。

　　“是啊，有這樣一件東西問世，我也對得起我的列祖列宗，也對得起歐冶姓氏了，也就不用無名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到底在擔心什么，害怕什么”

　　“從法律來說，我就成了從犯，這可是殺人罪啊，法律會嚴懲的，怎么老了，我竟然害怕起來”

　　“這些你都不用擔心，首先你知道宗哥的為人，他絕不會出賣兄弟，再次你想想高溫熔爐，還會有什么證據”曹錕分析說。

　　“歐冶大師，我以人格擔保如果出了事情我自己承擔，當然這件事我會周密部署，親自參與，一定做得滴水不漏，毫無證據可留”宗長舉信誓旦旦保證到。

　　“恩，好吧，多少年以來我一直想鑄造一把神劍，現在終于有機會了，我可以摘掉‘無名’這頂帽子了”歐冶子華眼睛放光的說，“對了，造這把劍的成本很高”

　　“錢不是問題，你可以預算一下，和曹錕對接一下，先撥付給你，等劍鑄好之后，我再給你20萬作為酬謝。大約多長時間開始鑄劍呢？”

　　“下一步，要購買上等玄鐵，這個我要親自去挑選，我還要按照古法準備一個大熔爐，這個準備時間要60天。人的問題我不管了，但你要保證是活物，還沒有大量失血。”

　　“這個準備時間太長了吧？”

　　“最少也得40天，我明白，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總之我會盡量縮短時間的。每一把劍都有一個好名字，你打算取什么名？”

　　“我想好了，取名惡靈”

　　“惡靈？”

　　“對，是以暴制暴、以惡制惡的意思”

　　40天后。

　　鑄劍山腳下，一輪圓月初升，銀光初泄。

　　兩輛車沿著歐冶子華住宅左邊的分支，過了幾道鐵門，繞進了深處山谷，山谷較為開闊，有一池清水，旁邊一塊石碑，上書“鑄劍池”三字，鑄劍池旁邊有幾塊巨石，上書“試劍石”，巨石缺棱少角，似經過刀削斧砍，試劍石旁邊有幾個大小不等的熔爐，不遠處有兩間小屋，亮著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