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都茗雨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宿舍，又閉上眼睛，卻難以再深睡，好不容才易熬到天亮。

　　太陽還沒有照進港城，公路上的車子斷斷續續地飛馳而過。去火車站的首班車還沒有出發，都茗雨就已經在附近的站臺等車了。突然覺得今天的站臺比平日里寬敞了許多。她仰著頭看了一會兒站牌，又看看手表，還不到時間，只好塞上耳機。聽聽音樂，也許是等車過程中最好的消遣方式，也是最大樂趣吧。

　　上了車，她徑直走到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窗戶正好敞著，一股股帶著濕氣的涼風迎面襲來。額前的小碎發隨風飄舞，連后面的馬尾也不由自主地擺動著。許多人小時候都喜歡趴在車窗前，靜靜地看著路過的一切。然而，許多年過去了，都茗雨依然保留著這個愛好，仍然像小時候那樣，對窗外的一切充滿著好奇，也許是童心未泯，也許是還未長大。

　　都茗雨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窗外，生怕錯過一處風景。這些風景都已經看過，而且沒有任何變化，但每一次路過的時候，都會出現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畫面。有的是曾經被遺忘在角落里很不錯的風景，有的則是只在這一秒發生的人情事故。

　　車飛快的行駛著，穿過綠化帶，來到海邊，又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商業街，這些景色在茗雨的眼珠子里閃爍著離去。沿途的站臺基本沒有上車的乘客，行駛的車輛也不多，所以一路上車也沒怎么停，很快就到站了。

　　都茗雨站在出口處，小小的身影在一波又一波突如其來的人群中消失后，又慢慢出現。太陽也漸漸朗照了整座城市，地上茗雨孤獨的影子在烈日和風中更加堅定。

　　終于，迎面而來的兩個漂亮女孩在向她招手。都茗雨又一次被人群淹沒，帶著腳步聲和歡樂聲……

　　都茗雨接過她們的行李箱，走在中間，安暖暖在旁邊咕咕笑個不停。

　　“暖暖，你笑什么？”都茗雨臉上的喜悅不減，到添了幾分好奇。

　　這時凌雪葵也笑了，露出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顯得特別神氣，也令她如花似玉的臉頓生活潑。

　　都茗雨臉上的委屈總是掩不住眼睛里的笑：“你們可別欺負我小啊！”

　　“誰敢欺負你啊！”凌雪葵這才委屈呢。

　　“剛才我們向你招手的時候，雪葵對我說：‘你信不信，她馬上就要撲過來了。’我還沒緩過神來，你就撲過來了呢。”說完暖暖又開始咕咕地笑了。

　　都茗雨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四周，人群已經散去：“也是……剛剛那么多人。不過呢，著并不影響我文靜的形象。”

　　“真讓人操心！長不大的孩子。”凌雪葵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著都茗雨，一臉的懷疑：“小口袋同學，你上的不是大學吧！”

　　都茗雨俏皮地向前跑了兩步，轉過身來：“大家都說我很文靜的。”

　　“那我就是內向了。”安暖暖把頭發撂倒肩后。

　　凌雪葵一臉無奈。

　　都茗雨邊走邊回過頭：“一會兒我們坐車回去的路上就可以看見海了呢！”

　　“真的嗎？太好了。”安暖暖已經迫不及待了。

　　都茗雨再轉過頭去，看見了她們要乘的車：“快走！車來了！不知道現在人多不多，如果人太擠也許就看不到了。”

　　“好的。我們快點！祈禱車上人很少。不，是非常非常少……”安暖暖的聲音在耳邊打著轉。

　　跑了一會兒，大家都放慢了腳步。

　　“車離我們還好遠呢！”凌雪葵看著遠處的公交車，“看著很近，其實挺遠的。”

　　“恩……”另外兩個表示認同。

　　差一點錯過了車。她們都微微地喘著粗氣，都茗雨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

　　車上人不少，但也足夠寬敞，可以輕輕松松容下她們。“站在左邊！”車上沉悶的氛圍一下被都茗雨激活了，乘客臉上的倦意也頓時消散了些，像是被嚇跑了一樣。

　　“恩。”凌雪葵應著她，安暖暖已經站在了左邊。

　　車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她們三個對著車窗，齊刷刷的并排站著，倒也不曾形成下車乘客們的障礙。三只一般大小的手緊緊地抓著扶手，露出的手臂粗細也差不多，眼睛里有一樣的期待，眸子里閃著同是希望和快樂的光。無論是從車里看，還是從車外看，她們都是一道獨特而美麗的風景線。

　　風不斷地涌進車里，凌雪葵和安暖暖的披肩發在空中浮起，被風隨意撕扯。

　　車已經遠離了街區，轉彎的時候，都茗雨的聲音又一次在車里活躍起來：“快到了！”

　　上了濱海公路，一望無際的湛藍映入眼簾。

　　“看到了嗎？大海……”就像沒有見過大海一樣，都茗雨大驚小怪的聲音里充滿著歡樂，引得不少乘客也向窗外看去。

　　“在看呢！好美……”凌雪葵用她帶著絲絲沙啞而又澄澈的聲音輕輕地感嘆著，“難怪以前暖暖會想著到這兒上學呢！”這種與她多愁善感的性格相匹配，容易感化人的獨特嗓音早已深深地烙在她們的心上了。

　　“可惜沒有上成！”安暖暖看了都茗雨一眼，臉上的喜悅又增多了，“不過茗雨考上了，跟我考上了差不多，當時知道她被錄取了，我比自己錄取了還要高興。”

　　“我這是在替某人完成夢想嗎？”都茗雨突然想起什么來，“對了，小帥怎么沒來？”

　　“對啊！暖暖，你跑這兒來也不叫上他，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當初是誰說約好一起來上大學的。”

　　“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再說我們不也上了同一所大學嗎？”安暖暖回憶著往事，“和他一起來肯定會尷尬的。”

　　“這到也是。”都茗雨小聲地嘀咕著。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剛才緊張的氣氛在慢慢退去，最后在安暖暖甜美柔和的聲音中消散了。“好喜歡……天的顏色，海的顏色。”

　　“我也好喜歡。”都茗雨的調皮引來了乘客們的目光，是好奇的、無奈的，也是羨慕的。

　　這片湛藍很快就消失了，而她們心里的激動卻久久不息。

　　進了校園，都茗雨直接領著她們穿過林蔭道，從最近的路抵達宿舍。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凌雪葵和安暖暖對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悲涼。

　　“晚上你一個人住不會害怕嗎？”凌雪葵才從門口走進來。

　　“早就已經習慣了。”都茗雨從桌下拿出幾個凳子，三個人面對面坐著，相視而笑。

　　安暖暖看了一下四周：“我肚子餓了。”

　　“我也餓。”

　　都茗雨笑嘻嘻地說：“我早就餓了。”停頓一下，“走吧！我們去吃飯。”

　　出門的時候，安暖暖特別提醒都茗雨帶上鑰匙。

　　“咔——”都茗雨把鎖摁上，“現在沒帶也來不及了。嘿嘿……”

　　“你總是丟三落四的，真怕你會忘記。”安暖暖邊走邊說。

　　凌雪葵偷偷看了都茗雨一眼：“聽說某人送了她鑰匙扣，怎么會忘記帶鑰匙呢？”

　　“對啊！我都沒想起來。快拿給我們看看。”安暖暖接過鑰匙，“這么珍貴，肯定舍不得弄丟。還是青花瓷……”

　　都茗雨一本正經地說：“要是我們學校也有這樣的紀念品，你們也不用擔心鑰匙會丟了。”

　　“我們才不像你！”凌雪葵和安暖暖憤憤不平。

　　飯后，太陽愈發強烈。

　　“這兒確實很適合約會呢！”暖暖跑到樹蔭下的一個石凳上坐下，風迎面撲來，“好涼快！”

　　“我們不就是在約會嗎？”都茗雨拉著凌雪葵走過來挨著安暖暖坐下，“我還沒來過這里坐呢！”

　　兩道驚訝的目光落在都茗雨身上，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每次路過這里的時候，總會看到好多情侶……”都茗雨舒了一口氣，“美好的東西只有在有人陪你共賞，和你一起分享的時候，才能看見極致的美。一個人的時候，就應該好好享受孤獨。”

　　凌雪葵靠在安暖暖的肩上：“享受孤獨也是一種樂趣。心里有所掛念，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孤單。”

　　“我也要靠。”

　　“來吧來吧。”安暖暖邊說邊把都茗雨的頭往肩上攬。

　　她們相互倚著，聽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靜靜地享受著這份美好。

　　燥熱的空氣中混雜著濃郁的泥藻氣息，令人昏昏欲睡。柳條在空中隨意鞭打著熱氣，經過這一番嚴酷的“洗禮”，倒也生出了不少涼意。樹上的蟬鳴響徹云霄，彌散在湖邊。湖里的荷花開得正艷，在風中微微靈動，高雅而不失嬌氣，清香而不濃密刺鼻。有粉嫩嫩的打著朵的，像少女微醉而嬌羞的臉龐；有白凈凈的敞著花瓣的，像新娘在婚禮上輕輕揚起的潔凈的裙擺。荷葉頂著濃濃的墨綠妝歡樂地舞著，與荷花相互致意、相互映襯。

　　“我們什么時候去海邊？”安暖暖看著遠方蕩著漣漪的湖水。

　　“晚上。”

　　“我想看日落。”凌雪葵的聲音里滿是期待。

　　“我也要，我還要看日出。”都茗雨一下坐起來，看著安暖暖。

　　“好好好。日落日出都看。”安暖暖用哄小孩子的語氣。

　　“恩……”

　　傍晚，沙灘上人很多，她們手拉手踩著金黃色的細沙漫步，三個小小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間緩慢移動。天邊的一片紅霞，層層疊疊，深入淺出，海上泛起金波，浩浩蕩蕩，此起彼伏。

　　入夜，人漸散去，海浪洶涌，涼風習習。她們面朝大海，凌雪葵的歌聲撥動著心弦。

　　深夜，帳篷里絮絮叨叨不止，清晰的對話隨浪尖跳躍。

　　凌雪葵：時間過得很快。

　　都茗雨：我們認識好幾年了。

　　安暖暖：你們畢業以后回過學校嗎？我去了好多次。

　　凌雪葵：我去過一次。就是我們和訾陌塵一起去的那次。

　　都茗雨：我也只去過一次。

　　凌雪葵：不過在那之前我就見過班主任了。當時感覺他老了好多，他那滄桑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都是被不聽話的小孩兒氣的……

　　安暖暖：我們肯定是最聽話的一屆了，畢竟……

　　都茗雨：那當然。

　　安暖暖：小塵還考上了重點的。

　　都茗雨：我哥就是厲害。嘿嘿……

　　安暖暖：恩，聽說后來幾年都沒人考上呢！

　　都茗雨：那時候雪葵還叫“小葵花”呢。

　　安暖暖：你還叫“小口袋”呢！現在應該叫“大口袋”了吧。

　　凌雪葵：暖暖還是叫暖暖。那時候你和朗風是同桌……好幾年沒過他了。

　　安暖暖：我也是。

　　都茗雨：畢業以后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

　　不知什么時候，凌雪葵和安暖暖睡著了，都茗雨還在醒著，她偷偷跑出來，抱著膝蓋坐在帳篷附近，凝視著黑夜中朦朧的大海。

　　記憶浪潮洶涌，海風靜靜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