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睡我下鋪的兄弟

　　第一次見到老郭的時候我覺得他會是一個文人。

　　我認為老郭具備了一個文人的外表和氣質，比如說戴著細框眼鏡的他瘦弱得像一根蔥，我很懷疑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自古以來文人都是這樣弱不禁風的。又比如說他跟人說話的時候語氣溫和得像七八十歲的老爺爺，這副模樣讓我想到了歐美電影里善良慈悲的老牧師，或者是英國的老紳士。

　　但老郭總是秉承“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一信條，這一點又使得老郭很不像一個文人。

　　1

　　認識老郭是在我們軍訓結束的那天。

　　校領導上臺講話，大致意思就是我們一定要在將來的高考之中一舉戰勝兄弟學校十八中。雖說是兄弟學校，可是再比拼成績比拼足球比賽比拼歌唱的時候卻像極了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

　　校領導說：你們一定要奮勇向前，永爭第一。要記住，無論什么事情，都是贏才是友誼，輸了就只剩下比賽了。

　　老郭站在我身后，嘲笑說：“既然這樣，那得往糞坑里扔石頭才行啊！”

　　有人好奇地問為什么。

　　老郭笑道：“不丟石頭，糞怎么能夠涌向前呢？”

　　雖然那天我沒有特意回頭去望說話人，但后來我已經證實了這話就是老郭所說。

　　我至今都還深深地記得，第一個語文晚自習上語文老師讓我們以“創新”為題寫一篇文章，這正中了老郭的下懷，平日里老郭就在寢室的臥談會上為中國人沒有創新精神而感到悲哀。當語文老師念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我就知道，今天是該輪到老郭大展手腳了。

　　我預料到老郭將會寫出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作，但我沒想到這篇文章竟然還驚動了區里的報紙，甚至還改變了老郭的人生軌跡。

　　老郭寫的文章叫做《所謂創新》，從這個題目里我們就可以對老郭的獨立特性可見一斑，我們寫的作文大多是緊緊圍繞著國人應當如何創新這一點進行的，其中自然引用了不少死人活人的經典例子，而老郭則完全跳出了這個死框架，也就是說他寫跑題了。

　　老郭在《所謂創新》這篇文章里面寫了不少經典的句子。

　　他寫道：寫文章就像小便，人家不想噓噓你一定要別人噴出點水來，那你就不能責怪別人為什么寫的句子是斷斷續續的了。

　　他寫道：對不起我不是金子，我是十克拉的鉆石，所以金子在我面前就跟沙漠里的沙子一般卑微。

　　他繼續寫道：你們都是這個世界里最獨一無二的樹葉，可我希望你們記住，你們再怎么獨特終究也只是一片樹葉而已。

　　雖然寫跑題了，但語文老師給這篇文章打了五十二分，以此表示他對老郭的高度贊賞。

　　后來這篇文章在區里的報紙上刊登了。

　　一時之間老郭名聲大噪，全校師生都知道我們班有這么一個大文人，每個課間休息的十分鐘里或者是午休的時候，教室的窗戶邊總有幾個陌生的面孔朝我們教室里面瞅，我們都心知肚明，她們不是來瞅我們的而是來瞻仰老郭的風采的。

　　然而對此種種現象老郭保持沉默，他總是揮揮手滿不在乎地對我說：這些都會過去的，沒有任何一個傳奇可以永垂不朽。

　　老郭把自己的傳奇書寫了很久。

　　之后他又不斷寫出讓人耳目一新的大作，不斷地在區里的報紙上發表，時不時地也在一些著名的雜志上寫一點東西。

　　隨著他在學校的名聲也越發響亮，我們班教室外面的走廊更是人流不斷，這讓我想到了動物園里總是有很多人圍在欄桿外面圍觀欄桿里面的猴子，很顯然，我們就是那欄桿里面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