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故事在胸膛內擠壓,互相交錯著,反復糾纏。我迫切需要把它們講述出來,然后我緩緩長呼一口氣,故事就結束了。
我也就結束了。
究竟什么樣子的人愿意聽我細碎地一字一頓地講述,我不知道。
大概兩個月前,我在夢里見過這個場景。我坐在土灰色的雙腿板凳上,斜對面的是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我們都迎著陽光微瞇著眼睛,我還是能夠看到她眼睛里流出來的像茶垢一樣濃稠的液體。我不確定她是否能夠聽到,就這樣慢慢講著我的故事。她滿臉的皺紋,像一根根黑色經脈在悄無聲息的蔓延。我從她的額頭開始看,順著紋路慢慢往下看,輕輕地講述我的故事,等到我一直看到她的下巴,皺紋消失在脖頸處,紋路戛然而止,我的故事也就講完了。然后我起身離開,被我坐過的板凳是那樣冰涼,那個老人還是手托著拐杖佝僂著背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類似于這些奇怪的場景總會夢到,沒有規律,但我知道它總會出現。
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感覺腦漿在逐漸枯竭,醫生說我這是臆想癥,會想到很多虛幻荒唐的事情,而我卻把它當做現實。還說我會像所有病人一樣認為醫院是誤診。就像昨天在夢里我把故事講述給一個心理醫生聽,他聽著聽著就開始不斷地跺腳,他的四肢在顫抖,那是一種不是因為恐懼的抖動,而是出自于人體內中樞神經突然混亂的必然結果。他站了起來,看得出來他廢了多大的勁才使自己機械地站立起來。他開始對著我吼叫,我聽不清他在吼些什么。看到他的樣子我并沒有人性本身的憐憫,而是希望他就這樣被自己生生消耗死。他應該是想趕我走,故事還未結束我怎么會走,我把故事講完了走出門。在窗外看到他抽搐著摔倒,而他的辦公桌角就在他摔倒的那一剎那也無情地敲破了他的鼻梁骨。我透過窗戶看到他躺在地上不急不緩地留著血,而玻璃窗上反射出我的眼神確是讓人覺得有點如愿以償的感覺。這又是一個夢。可為什么當我醒來的時候卻看到剛送來的昨天的報紙頭條就是“本市著名心理醫生陳林服安眠藥自殺”我很驚愕地把報道里里外外看了一樣,報紙上死者的照片就是我昨晚夢里見到的陳林,那為什么報道上沒有提到我,我是兇手,間接殺人兇手。
太亂了,需要再找個心理醫生咨詢一下,盡管在這之前我是一個心理學和法律學博士,可我知道有時候不能相信自己。我更不能相信自己在夢中就會悄無聲息的殺人。上了網,查詢了相關類似與我的情況,發現網上根本沒有什么事再比我這個更荒唐了,但我搜索到一個名詞“霍臆艾夢游癥”所謂這個病就是一個人仿佛擁有兩個靈魂,在睡夢時夢游起來保持一個靈魂清醒的頭腦去做一些事情,做完之后就在另一個靈魂中形成一個夢,告訴自己那僅僅是個夢。我突然就得我的情況和這個說的很相似。哦,對了,這個名詞我是從哪里看到的,我要看看是哪個網站的,我可是相信正規官網的法律學博士,翻了整個瀏覽記錄也沒有找到,沒記得我有瀏覽過網站刪記錄的習慣,這個名詞我剛剛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我突然看到電腦還在擺放在床底,屏幕是黑的,那我剛剛是用什么上的網,那個名詞又從何而來,好像是我突然在腦子里蹦出來的,我怎么會知道這個,我從來沒有觸及過醫學,難道這是我對自己的心里暗示?我慢慢想著,腦漿在逐漸枯竭,歲月被不斷失去。我的頭皮開始發麻。我想吶喊。我要瘋狂的抓破自己的皮膚。
門外又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我平復了一下心情,穿上拖鞋去開門,是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找我,我很蒙,那個報道上不是沒提我么,怎么警察會知道我。警察簡要的述說了情況,他們在現場看到他的診斷記錄最后一個人是我。也就是說他們懷疑這件事跟我有關系。其實我也不知道跟我有沒有關系,或許那時我真的在夢中,或者我那個時候在行動,用另一個靈魂在行動,而事實告訴我這是真的。我必須要跟他們走,接受他們的調查。他們把我帶到警局里,我以為他們會讓我坐在某個冰涼的椅子上,銬住我的雙手,隔著玻璃和我對話。他們沒有,反而很禮貌地給我端了茶,讓我坐在很舒服的沙發上,我詢問他們為什么不像我想的那樣拷問我,他們大笑說,那是拷問真兇時候才會那樣的。突然覺得警局很豪華,里面應該會有很多錢。想了很多事情,以致警察對我說的話我都沒聽,只是在不斷點頭,他們對我有點不耐煩,好像知道從我這里得不到什么,就讓我回家了。我臨走時還觀察了一下這里的攝像頭,只有大門口有一個,窗戶上也沒有防盜窗,難道他們以為警察局很安全?
回去的路上,我很慢地走著,拖鞋在地上發出難聽的聲音,咃嘶咃嘶的聲音,就像有人被割喉時發出的微弱的呼吸聲。不知道去哪,不想回家。還是回家吧,很困了,即使是清早。
一覺醒來腦子很沉重,鼻腔里有淡淡地血腥味,很新鮮。我知道了什么。知道那個所謂的“霍臆艾夢游癥”是真的。因為我昨夜做了夢,夢里我看到在我回家的途中有一個警察喘著大氣說還要讓我去警察局詢問相關情況,我很生氣,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去過一次了,他又說剛剛有的沒有記錄清楚,我突然瘋了一樣,掏出口袋的刀趁他不注意就割了的喉嚨,他驚愕地睜大眼睛,被割喉的人是無法發出聲音的,只有微弱而又急促的呼吸聲,咃嘶咃嘶的聲音,聽著讓人煩躁,他慢慢往后退,忘記了后面是條河,水流很急的河。他的軀體跟著水流走了。我也就回家了睡覺了。
現在是下午兩點半,距離我從警局出來那會已經六七個小時了。也就是說那些警察可能還沒有發現死尸。我要逃,我不知道去哪里。逃過警察就好,一個人去遠方。我知道我根本控制不了這個病癥,也不想去醫院,那樣的話醫生肯定會軟禁我,搞不好還得送去精神病院。
我還是沒有完全想明白這個病癥到底是怎么回事,很亂,腦子有的時候好像不是自己控制的,那便是所謂的另一個靈魂吧。我想不透,就像我一直想不透我的媽媽為什么在兩個月之前聽完我講過故事之后,就坐在那里安靜的去世了,現在想來,唯一能想起來的就是媽媽臉上的皺紋的溝壑很深很深,就像裂谷一般。而現在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講的是什么故事了,好像也無關緊要。就像我已經忘了那日我對陳林說過什么了,我對自己的言語殺傷力感到很驚訝,居然只是說說話就把人逼死。
已經忘了的,應該是我知道了他什么事情。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我知道的,能夠讓他難逃一死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事情呢,我隱隱感覺到他的死和我母親的死有所關聯,都是聽我講述故事就離開的。越想越頭疼,我抱著頭慢慢下蹲,家里的大理石地板光亮地照出我的樣子,我看到了自己,一個頭發散亂,臉上沒有血色滿眼未知的我。
我從臥室出來穿好衣服,帶了很多錢,這些錢都是我以前工作的時候賺的。我已經記不得我以前做什么工作的了,但我清楚一個心理學和法律學博士的工作應該不會太差,要不然家里也不會有那么多現金。從心理學來講,身邊放很多現金的人通常是沒有安全感不自信的。家里還有很多銀行卡信用卡,密碼我都還記得,但是身份證已經忘了在哪了。
出了門,我決定去那條河邊,如果尸體被水流沖走的不遠,我還得去處理一下。給自己再弄出一點時間,我可不想早早的事情還沒有完全搞清楚就被抓進警察局。那些警察將我抓起來之后只會立即控制我,把我的話全部套出來,而又不告訴我實情,最后我被定個罪,坐牢或是直接槍決。所以,我要逃,把這些事情完完全全弄明白,才可以跟警察走。我想好了,等事情一結束我就去自首。
現在是初春,街上還很冷。我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和一條燈芯絨棉褲,很奇怪的搭配。也沒有時間去買衣服,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在哪里。我是個沒有身份證的人,連賓館都住不了。依稀記得我和媽媽曾經一起走過這條街,那還是我爸剛去世那會,我經常和媽媽去散步,母子兩相依為命。那時我媽總勸我早點成家,我因為信奉天主教,認為愛情只不過是一種短暫的歸宿,并不能得到生命的饋贈以保久遠。
離河邊只還有一小段距離,我聽到了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在小聲地議論著什么。我心知尸體肯定被人發現了,這些人喜歡圍觀的人們正在高談闊論自己的看法。河邊有風過來刺穿我的耳膜。我站在人群后面,沒有人會注意到我,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在死尸上面。我想這將會是個令人震驚的新聞,警察被殺拋尸河中,不,不是拋尸,是他自己下去的。再過個小兩天,整個市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我對于國人傳播消息的速度深信不疑。
我要快點離開這里。警察很快就會過來的,瞎猜都會知道兇手是我。他們就會很快去我家逮捕我,等他們發現我不在家的時候,肯定會查遍我家附近的所有攝像頭,我的行跡會被暴露無遺。我慢跑在河邊白色圍欄旁,涌動的河水即使離我很遠但仍帶給我窒息感,那種感覺刺激過全身的每一條脈絡,給我的刺痛的如此的明晰。在告訴我,這是將要逃不過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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