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1

　　天穹貫徹地彌漫著凄清的霧氣，晨幕未起，水氣層層積疊撲落在地上，將平坦的地面芬的如同一場秋雨來過，幾支迷惘的夜燈在此幻化境地中也近迷失，更添了幾分夜深，清風掃過，各式影影綽綽，葉舞帶狂，正是冷的很的時候。

　　潘之凡在這夜的隆重時刻被枕頭下的手機吵醒了，仍然蜷縮在被窩里，揉了揉惺忪皺褶圍捕的眼球，他是沒有偷懶的理由的——身為班干部，但一些偷懶的技巧是無關緊要的——鉆在被窩里盡可能穿最多的衣服。

　　等他起了床，簡簡單單的收拾好，寢室的燈才閃了兩下之后亮起來，那種昏黃的燈光，一點都不影響睡眠質量，那幾個家伙都是把自己當人肉鬧鐘的。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趕快起來吧?！迸酥彩嶂约侯^發提醒幾個人，卻落了個好下場，他們把被子拉上去蒙住了頭：“你醒了還非要把我們弄醒?！?/p>

　　潘之凡也只能獨自先去了，被屋外的冷氣打了一個機靈，心里期望著今日最好是一個晴日頭，早晨起霧的日子多半會被好日頭穿破的。

　　“哦，真是如此的巧，想來也是咱們兩人的緣分已修到了?！迸酥厕D入樓梯口對正上臺階的一穿著厚衣服帶著課本的女孩子陰陽怪氣的說著，女孩子是李雯婕，瞥瞥他，也打趣說：“可是不要臉的說，怎么樣昨天睡的可安穩啦？”

　　“被你一說，自然是好，就是熬日子罷，一日盡則盡少算了一日?！?/p>

　　“喲喲，你這樣的話，可不是像好學生的說的！”

　　“我才不是好學生呢?！?/p>

　　兩人種并列在樓階上走著，氣流卻杵然混亂不堪來，原來是樓下來了另一個學生，走的緊急，兩個人自然算是攔住了他的去路，他便說：“抱歉，借過?！眰壬砣チ恕＠铞╂家姶吮闾竭M潘之凡的臂彎去追那人，恍見那人也進了兩人的班級。李雯婕如同恍然大悟般：“這個人我卻是見過的，豈止是見過，我還幾次有意觀察他，這人非常的冷漠啊，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感興趣，想來一定是背后有故事的人。潘之凡，你們都是男生，說起話來容易些，你給他去攀訕，探探他的消息來?！?/p>

　　潘之凡看樣子不大樂意：“我們是要好的，你對他有如此大的興趣還要讓我陪葬去索取他的消息，可想過我心里何種感受……”李雯婕不等潘之凡說完已伸出冰玉之手扶在潘之凡的嘴唇上：“只是好奇，莫要多想，我總感覺那個人一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稟賦，也同學許久了，還不知他名字哩，還有你能不能別再這個腔調說話了！”

　　潘之凡哈哈笑著：“他名叫胡野，平時的確不喜歡與人交往，也沒有聽見有誰叫過他的名字，你不知道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我看他只是有些內向，或者自得其樂或者苦苦掙扎不得解脫了，你非要扯什么天賦異稟，是斷斷不好的!”

　　“你們二人不進班級，卻在這里說什么！”一串厲聲尖嗓傳來，兩人抬頭看是老師張予曦，頓時不作聲回了班級——班里其實還沒幾個人到呢，起的咱反而還要挨批。

　　時間還早的很，窗外的夜也越發顯得濃重。

　　雖然這天的早自習是學習外語的時間，數學教師馬度卻走了進來，在講桌上放下昨天晚上剛剛測試過的試卷，下面同學又是哀嚎一片，從表情呆滯的數學助教手里接過自己的試卷。李雯婕對這一次考試結果顯得并不是太在意，她感覺自己做的還不錯，而是望向了胡野。她的感覺是對的，但自己也頗為詫異自己的感覺如此靈驗，剛剛對一個人有了點興趣……

　　馬度徑直走向了胡野，輕敲了胡野的課桌，兩個人便一起走了出去。

　　潘之凡望了望李雯婕。

　　胡野一直等到將要下學的時候才快步回來，面對不多同學的質詢他毫不理睬，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本書在眼前飛速的翻了起來。

　　這樣一觀察，潘之凡發現自己對胡野也是大有興趣，一早晨沒有看進去東西，悄悄溜到李雯婕的座位旁，打起胡野的主意來。

　　一個總是冷冷淡淡，放學便會失蹤誰也找不到，一個甚至沒人見過他上廁所的男生！潘之凡回憶著，他的成績是怎么樣的，不算拔尖，不然怎么可能讓人對他如此陌生？每次成績表列出來他總是被習慣性的忽略，這是除了班級前十名和后三名之外的人共同承受的命運，如果不是有人突發奇想，他這樣的人很可能如同一團空氣一樣，曾經存在，一旦離去，便無人再敢肯定他真的來過。

　　放學鈴響了，潘之凡立刻站起來，雖然遭到窗外張予曦的白眼，還是裝作無視地走出了班級，等待著胡野的出現。

　　潘之凡是一個頗受男女生都歡迎的為數不多的一名男生，一個個面帶微笑的女生閃過他面前，對他總是有些小動作的男生也一個個閃過去，接著胡野出來了。

　　潘之凡裝作是在等李雯婕一樣，說的話是顯然為了讓胡野聽到：“這妮子怎么這么慢，不等了，哦，胡野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你在等我?！焙巴Ｏ聛韺ε酥舱f，“并且從早晨我從你們面前經過你們就對我突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而今天馬度叫我出去問話更是直接促使了你直接和我接觸，你想了解我?！彼炙α艘幌抡趽踝∽约阂暰€的短發，那些短發沒有一點真實感，像是一種液體，尤其是在早晨朦朧光線的浸泡中。潘之凡注意到這個人的眼睛特別圓碩，俊朗的面容同時有著復雜的迷惘。

　　他如往常般坦誠了：“是，你覺察到了。”

　　“你想了解我什么？”

　　潘之凡看胡野這個正襟肅肅的樣子，已生出嘴角旁一片尷尬的咭笑來：“倒也沒什么，只是看你平時特立獨行，仿佛也沒有什么朋友，你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我也不會多問，還是多交幾個朋友，一起分享喜悅，排解憂傷?！?/p>

　　“倒是謝過你的好意，只可惜我知道我得不到任何物質或是精神的滿足，從你們身上?！焙耙呀泴㈦p手放在樓道的鐵架上，看著尚未散去的霧氣，濃濃的，似乎陽光也久久不能將其撥開。潘之凡自我感覺已經了解了這個男孩，盡管不了解太他具體的生活，但已經可以大致的劃分類型了。他想，并且不想為這個人隱瞞自己美德一般的含蓄了，他已經有點失望了：“我現在卻希望我永遠沒有和你談論過這些日?？吞字獾氖虑椋莻€時候你就會以一個神秘卻可貴，或者說飽含謙遜的形象離開，而不是現在傲嬌自大，看不起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迸酥苍秸f越氣憤了，覺得面前的這個人淺薄無聊之極，生活中不乏這樣的人啊，活在自己的神秘中，往往起源于一個極端乏味簡單的理由。

　　聽了這些話胡野顯得不以為意，他回過頭來直面潘之凡，僅僅這一個舉動就讓潘之凡覺得呼吸不暢，事實上，他除了和李雯婕這樣經常的以眸子和眸子之下深藏的內心交流之外，和所有人的交往都是一種不公平的階梯之上，布滿目的和攻擊性?，F在，這個男生在自己的正前方，深情款款的盯著自己。

　　“我現在還懷疑你還是變態！”潘之凡把目光釘在胡野背后的迷霧中，一時狼狽的想要錯身走開但還是繼續留在了下來。

　　“hei，Whynotsummonupthecouragetofaceme?”胡野突然張口。

　　“What？！你是在炫耀自己的英語嗎？哦，真是罕見你這樣的人。再見，我要走了?！?/p>

　　“請便，慈善的班長大人，是不是覺得以前我是一個極度自卑，存在感極低的人？你會以為我和你談話的時候會結結巴巴，不敢抬頭，但并不是這樣，于是你的信心和自詡許久的察言觀色討好女生的能力都在此遭受滑鐵盧，你不想再和我談論，就這樣淺嘗輒止，也對我蓋棺定論——一個粗俗無知、自以為是的瘋子，你會跑到餐廳氣憤的吃完早餐，然后回到你的honey那里，嬉皮笑臉的匯報你的戰果：我是一個瘋子，毫無內涵，不要再理睬我。然后再細細的給她說出我的種種令人作嘔的自大，你的honey將信將疑，她想不到說出這些話的我會是一副什么的樣子，然后我想我會找個機會向她展示我的真面目，再后來你們再度步入無聊，忍受著呆板的生活，為什么你們的生活要如此的遵循常規？”

　　潘之凡也沒想到胡野現在像是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人要大番傾訴一番，心里已生出了和他斗嘴的怒氣，回過頭來，冷冷的笑：“你以為這就是你的驚世駭俗的預言能力了？是它讓你覺得自己已經看破紅塵了？”潘之凡極盡譏諷口氣地，“嘿，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去了，是，這個世界是極度乏味了，很無聊呢，很容易用只言片語便能籠括整個人生了，不曲折，不驚心動魄，大多數人都相同。于是就有不曾經歷人生的局外人冷眼而無味的開始批判他自以為的這些人的一切都是無聊透頂的。但我想你這時胸膛升起的所有怒火只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吧，因為你自以為看透了大多數人生的把戲，卻發現自己也墜入這平庸的泥沼，沒有一點脫離的捷徑。可是這有什么了不起的？因我想你孤傲的自我欣賞著，不愿意或者說不敢和旁人交往吧，因為你害怕發現別人也是一個有思想的人，那樣的話你們怎么在自己的心里給自己加上‘孤獨’這樣高貴的形容詞呢？我的每天都是這樣，你呢？你所有的行為可以精確到每分每秒，你從不開玩笑，從不做多余的事情，你才是最乏味的人!說實在的哥們，你越說給我的印象就越糟，我很抱歉，可這是實話?，F在我預測你強大的自我培養起來的自尊心會筑起龐大的自我防御體系，說我的這些話就是一堆臭狗屎！”潘之凡一泄而盡，發現胡野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他翻看著兩旁辯論的路人同學，就要告辭。

　　“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不是一個人出去吃飯，我是要躲起來，好讓自己顯得是一個正常人，減少不必要的解釋?！焙霸诒澈笳f，潘之凡再對他無興致了：“對了，你還極度自戀，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再見，anew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