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一杯涼
1
我夢見他了。
環城公交緩緩行駛,在我發困頭碰上車窗的剎那,看到了離公交不到一米,騎著破舊自行車的蘇江。他笑得意氣風發,干凈爽朗,卻獨獨沒有看到近在咫尺,一直盯著他,早已淚流滿面的我。
可我無比慶幸,幸好他沒看見。
公交突然加速,載著我江蘇將丟在了身后。我垂下頭,旁若無人的哭的無比悲怮。
這是十六歲那年的事,卻在夢中一遍遍重復的無比真實。
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真的哭了,枕頭濕了好大一片。我坐起身抱著枕頭將自己縮成一團,止不住的鼻頭發酸。
葉尋白打開房間們進來時,我正吸著鼻子望著頭頂的吊燈拼命的眨眼睛。
“喂,有這樣練習放電的嗎?”葉尋白一臉鄙夷的看著我,將葉尋言的畢業論文塞進我手里,順便奪走了我的枕頭。
我想奪過來,可已經來不及了。他盯著枕頭上那一片濕的地方看了一會兒,然后表情古怪的問我:“尋歡,這該不會是……口水吧?你就那么迷戀那個比王思聰還花心的寧遠?我超級鄙視你!”
“不,是尿!”我面無表情的回答完,假裝在看尋言的畢業論文。葉尋白估計被我的話噎住了,消化了一會兒才皮笑肉不笑地說:嘖嘖,攤上你這么個女人,看來以后我得開個工廠,專門為你生產尿布濕了!”
“葉尋白,你夠了!”,我合上論文,努力壓制住心頭的怒火。
“尋歡,我不會讓你離開的,要么做我媳婦兒,要么……你懂得!”葉尋白在看到我努力隱忍的表情后,笑的整張臉都扭曲了。
他難得沒有板著臉,但我還是仍不住將手中的論文砸向了那張討厭的臉??伤`巧的躲過,快速竄到門外,帶著奸笑拉上了屋門。
“啪”,論文砸向堅硬的大理石衣柜,然后落在地板上,發出空曠的聲音。心情瞬間變得無比煩躁,腦子一片混亂,我只想出去走走。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后,我停在了一家孤兒院門前。看著正和小孩玩的高興地尋言,我有一瞬間的愣怔,腦海中忽然閃過某個畫面。
尋言看見了我,她招呼孩子們自己玩,然后向我跑來。
“姐”,她挽著我的胳膊笑得天真無邪“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出來走走,就看見你啦”,我捏捏她帶點嬰兒肥的臉蛋,笑著回答她。其實我一直非常羨慕這個無憂無慮,整體嘻嘻哈哈的女孩。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這么可愛的姑娘。
尋言是葉尋白的親妹妹,活潑開朗,單純善良。雖然是葉家的掌上明珠,但從不囂張跋扈,刁蠻任性。整個葉家沒有人不喜歡她,葉尋白縱橫商場這些年,冷酷無情,稱霸商界,無人能與之抗衡,卻獨獨對尋言言聽計從。就這一點,足以讓我對她刮目相看。
回到家時,還不到十二點。尋言忙著修改論文,我則窩在被子里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發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蘇江。
2
八歲之前,我不姓葉,沒有人知道我姓什么,包括我自己。因為收養我的爺爺姓蘇,所以我也跟著姓蘇。
對,八歲之前,我叫蘇歡,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到一歲就被爺爺收養的小孩。
第一次見到蘇江時,我已經六歲了。是爺爺收養的小孩里最乖巧懂事的,也是最不討人喜歡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面對十幾個小孩的好奇,靦腆的蘇江只對在小院一角背古詩的我怯怯的笑了。雖然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玩耍,一個人背古詩,但蘇江的那一笑,還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所以我壯著膽子問他:“你就是爺爺說的蘇江嗎,怎么這么好看呀?”
蘇江沒有回答我,卻不好意思的笑了。自然而然,因為他的好看以及對我的那一笑,他也被孤立了。從那以后我不再是一個人,盡管只有蘇江愿意陪我玩,但那一年,卻是我整個童年時代最快樂的時光了。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這是我偶爾撿到的一本書上一句話,我讀給蘇江聽,蘇江一臉不解,我便胡亂的解釋給他“想要喝醉酒來涼快涼快,好讓唱歌的時候腸子不要斷了!”
“唱歌的時候腸子怎么會斷呢?”蘇江更加疑惑了。當時識字不多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兇他:“你怎么這么多為什么?。俊倍K江,不但不生氣,反而呆呆的笑。
只是當時年紀小不會想到有朝一日雖然腸子沒有斷,卻要忍受比斷腸痛十倍的疼痛。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年我太快樂了,快樂到讓老天都嫉妒了,那場意外發生的讓所有人始料不及。
七歲的秋天,天特別涼,雨水卻比往年都要多。而一向健康的我,也毫無征兆的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發起高燒來。
急壞了的爺爺交代蘇江照顧我后,穿著破舊的雨衣匆匆出門了。
那天半夜,我的高燒就退了。蘇江陪我坐到天亮,卻沒有等到買藥的爺爺回家。
爺爺是兩天后被人捧回來的。那樣高大的他,被裝在一個小小的木盒里,除了一袋退燒藥,什么都沒有留下。
大人說,那天半夜,洪水已經漫過小橋了,可爺爺為了趕回家,從橋上走過,然后,小橋就塌了……
所有小孩都哭了,他們一起圍上來用拳頭打我。可我就是哭不出來,任他們小小的拳頭如雨點般砸向我小小的身體,絲毫感覺不到疼。
最后是蘇江沖上來抱住了我,他們才住了手,恨恨的盯著我,卻因為大人的呵斥,沒有再動手。
“小歡,沒事了,有沒有打疼你啊?”蘇江像爺爺平時那樣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說話的語氣都是顫抖的,泛著沉重的悲傷。在意識到再也不會回來了的時候,我終于撲在蘇江懷里,哭得聲嘶力竭。
幾天后,爺爺的事跡登上了報紙頭版頭條,一同登上去的,還有爺爺收養的十幾個小孩的照片。過后的兩個月,小院里來了好多人,我們的生活變得比以前好了很多,小院里的孩子也在一天天減少。到最后,就只剩下我和蘇江了,因為沒有人愿意同時領養兩個小孩。
“沒事兒,小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我們一起啃著別人送來的雞腿時,蘇江說的信誓旦旦。
我以為,有了他的承諾,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八歲那年的春天,悲劇與喜劇在我身上先后上演。也許是半年過去了,大家對執拗不肯離開的我和蘇江的關注不如當初,所以那兩個**乘機來到了村子,目標是我和蘇江。
那天下午,蘇江不舒服,在家休息,我去村外的田野里挖剛長出來的野菜。
剛挖滿一籃,就看到有人抱著蘇江匆匆走向村外,我嚇呆了。
蘇江在我喊他之前看到了我,本來安安靜靜的他,突然胡亂掙扎起來。他很大聲的罵**,然后又求他們放了他,他說他要去找小歡,小歡被有錢的叔叔帶走了,他答應要等小歡回來的。
剛說完這些,他就跌倒了,那個稍胖點的男人,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帶走了。我躲在田埂下,不敢出聲,眼睜睜看著他不再掙扎,被他們帶走,以為蘇江去了那個叫天堂的有爺爺的地方。
我罵他是騙子,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卻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3
“姐姐?”尋言打開屋門輕聲喚我。我擦掉眼角的淚水,從床上翻起來。尋言將一張紙塞到我手里,撒著嬌說:“姐姐,我想去原來住的小城的孤兒院做半年的志愿者,姐姐送我去好不好?”
我猶豫了一會兒,心里某個地方變得復雜起來,不知是恐懼還是期待,但我還是點頭答應了她。
我去公司請假時,寧遠剛訓斥完銷售部經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質疑的問我:“葉尋歡,你確定要請假?”我不假思索的點點頭,告訴他原因。
“那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吧,順便玩兩天。”他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明朗起來。
我連忙擺手:“我們自己坐車去,您大忙人一個,怎敢勞煩?”
說實話,寧遠是公司里最忙的人,公司每月聚餐一次,他都沒時間參加。而恒遠在他的經營下,已如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用不了多久,便可成功進入本市前三強。
寧遠站起來,將制定好的行程表遞給我:“我的時間不都是由你安排嗎?接下來三天的所有工作可以推遲……難道不愿意我陪你去?”
說這話時,他已經站在了我身前,直直的盯著我的眼睛,嘴角掛著一貫有的玩味的微笑。我后退一步,假裝不情愿的說了聲:“好吧!”內心一片雀躍。
第二天一大早便收到寧遠的短信,我走到窗前,他已經等在大門外了,正在幫尋言搬行李。尋言向我招手,我有點哭笑不得,匆匆下樓。
在路上,尋言大手一揮:“姐姐,把我送到孤兒院,你就去和寧遠哥哥約會吧!”我假裝生氣,撲上去掐她的臉蛋,嘴角卻是難掩的幸福。
一路上風雨無阻,只是在車開進小城的時候,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八年后,我終于有一次來到了這座城,這座曾讓我倉皇而逃的城。
剛到孤兒院,尋言便迫不及待的趕我和寧遠走。我知道她的那點小心思,在寧遠無所謂的目光下上了車。
汽車一路駛向城東的度假村,車內放著舒緩的音樂,我將頭靠在車窗上,有點心不在焉。
八年前,就是在這條馬路上,我看見了原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的蘇江。卻在他來找我時倉皇而逃,從此便杳無音信。
“怎么悶悶不樂的?”寧遠忽然停車,彎下腰替我解安全帶,我這才意識到已經到了目的地。轉過頭,看到他離我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臉不自覺得有點泛紅。
寧遠好笑的盯著我,將唇湊到我耳邊,語氣曖昧起來:“怎么,還害羞?”然后離開的瞬間嘴唇輕輕擦過我的臉龐,我的臉徹底燒起來。就在他的手扶上我的臉,想要吻我時,我趕緊推開他。我努力壓制住心底的慌張,跟他開玩笑:“寧老板后宮佳麗三千,就不要調戲我這小平民了?!?/p>
寧遠恢復開車的姿勢,變得嚴肅起來。就在我以為他生氣了時,他轉過頭盯住我,用我從未見過的認真的口吻說:“葉尋歡,你記住,我寧愿身邊的女人,都只是工作需要。我真正想要走一輩子的,只有你了!”末,他又語氣溫柔的說:“尋歡,咱們認識這幾年,我的真心我相信你看得到,我等你?!?/p>
來到酒店大廳時,我想想起手機落車里了,叫寧遠回去幫我拿,我隨意的在落地窗前欣賞眼前那些珍貴的花花草草。
看到那個園藝工人是在無意間,然而下一秒,腦袋里似有什么東西炸裂,伴隨著那些鮮明的回憶,一起重重砸下來。我來不及等寧遠,絕望的跑向停車場,上氣不接下氣的拉著寧遠的手,乞求他:“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眼淚早已決了堤。
寧遠來不及問發生了什么事,帶我上了車。汽車很快駛出了度假村,我從后視鏡里看到匆匆追出來,左袖管空空的園藝工人,心里的疼痛迅速蔓延起來。
汽車駛出一段距離后,手機響個不停,我接起來,幾乎是吼著說:“葉尋白,你他媽有完沒完?你再煩我,我就死給你看?!比缓髮⑹謾C狠狠摔向窗外。
寧遠將車停在路邊,擔憂的試探我:“尋歡,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沒有回答他,撲進他的懷里哭的昏天黑地。寧遠緊緊地摟著我,手握成了拳。
遇見蘇江的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寧遠。直到將我送到家門口,寧遠也沒弄明白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全身無力的下了車,忘了告別,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憑著意識挪動步子?!皩g?”寧遠擔憂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朝他擺擺手,想笑卻笑不出來,站了幾秒,自顧自的回家。
“葉尋歡,你膽子夠大的,敢把寧遠帶到家門口”我上樓到一半,身后傳來葉尋白憤怒的聲音,我這才注意到身后表情陰冷的葉尋白??晌乙呀洓]有和他動嘴皮子的力氣了,于是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繼續上樓。
葉尋白被我激怒了,扯著嗓子吼我。但是最后,他卻小心翼翼的問我:“你沒事吧?”
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進了房間。
躺在床上,一陣陣倦意襲來,卻因為心底的疼痛,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我將自己縮成一團,咬緊自己的嘴唇,眼淚與血液的咸腥味同時襲擊著我的味蕾,無比苦澀。
有一次坐公交,在與公交一米的距離看到了騎著自行車的暗戀了八年的小學同學,好幾年沒見,他變了許多,但自己當時心里還是起了波瀾,想了很多很多,于是有了這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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