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用真實的生活經歷去問：你過得幸福嗎？

　　用真實的生活經歷去問：你過得幸福嗎？

　　——記錄本身，即已是反抗。

　　Chapter1

　　“老師，你覺得這一切都可笑嗎?”偉這樣問我，那時候，一切傷春悲秋的言語都顯得啞然失色，我的心中充滿了憐憫之情，望著這個臉上寫滿憂傷的孩子，我竟一時無言以對。

　　他叫偉。

　　那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份工作，朋友讓去做一名家庭教師，高考結束時間充裕況且薪水也滿豐厚我便一口答應，匆匆整理好行李，想著自己終于有了一次可以鍛煉自我的機會。可我未曾想到，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得到的不僅僅是一份經驗，更是一份回憶，一份難以抹去的痛苦記憶。

　　偉說見到我的第一面是驚訝，因為他的父親從來沒有通知過他要請家庭教師。后來我才明白為什么那天去接偉的時候，偉的臉上充滿憤怒，給人一種愛答不理的感覺。

　　我不懂得怎么去打開一個孩子的心靈，一個陌生的孩子的心靈，因為我本身的性格就是如此安靜，內向。飯桌上，偉的父親叮囑一番，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偉唯唯諾諾的點點頭。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匆匆吃完飯，我開始用官方的術語給偉講述最簡單的的意義，還有一些簡單的概念。可讓我感到吃驚的是，我問出的任何問題，偉都不曾說出肯定。我有些無可奈何。他以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我“你怎么來了？你為什么要來？”

　　然而在經受完這般“盤問”之后，偉似乎將敵意放了下來，緊接著就是一場漫長的傾訴，那是我來的第一晚，我也是個孩子，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我愿意去傾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在那寂靜的夜里，在那個特定的房間，而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顯得沉淀已久。看的出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么暢快淋漓的交流了，也看的出來，他的心在隱隱作痛。

　　Chapter2

　　偉的母親跟父親離婚了，究其原因，母親提出來。再后來的日子里，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事情，這更像是一場政治婚姻，偉的母親之所以嫁給父親是因為偉的爺爺在當地頗有盛名，本該聲名顯赫的家庭在偉的爺爺去世之后日趨沒落，母親沒有猶豫，提出離婚。我曾經無數次想到過偉的命運，婚姻的失敗，偉成為這場婚姻的犧牲品。我心疼的是偉，心疼這個孩子沒有享受到他應有的幸福，卻沒有道理的要承擔親情分離的痛苦。我不介意偉的奶奶在談起這件事的時候一面之詞“那個狠心的娘們”。那個時候，偉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他靠喝奶粉活了過來，也就是說，他沒有喝到過一滴母乳。

　　偉說，他的童年，是充斥著暴力，啤酒的童年。那個時候的父親，喝個酩酊大醉，酒后鬧事，每當父親回來的時候，他都會躲到床底下，他怕，他怕父親會找出任何一個理由來揍他。那時候的喝酒，成為父親唯一一種排憂解難的方式，為離婚，為交友，為女人，為生活，為春雨秋寒。

　　可是如今那個在飯桌上那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呢？我試圖小心翼翼的問偉，“她，后媽？！”“后媽？？”我未曾料及他有著如此復雜的家世。

　　偉說父親是一個好色之徒，離婚之后，不知有多少形形色色的女人踏進過他家的門檻，留下風流韻事。而那個女人，未滿18歲，就跟了他。“那個時候，沒想到還有個女人在他身邊，”

　　“能跟他，無非就是看上了我爸的錢財”那個時候偉的父親已經逐漸有了一定積蓄。

　　“那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呢？”“發廊”

　　偉對于繼母，充滿了不滿。

　　“她以為，她跟表哥狼狽為奸，干的那些齷齪事我不知道？她背著我爹，跟幾個男人上了床？！”聲嘶力竭，情緒顯得有點失控。我沒有辦法去更多了解這場婚姻中的更多細節，我并不想過問他們是如何認識。我關心的是后媽，愛不愛偉。可是我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個個失望的現實。在我跟偉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后媽僅僅出現過一次，那就是我來的第一天晚上，偉的生活飲食由奶奶照料，偉的父親跟后媽并不跟偉住在一起，他們有著自己的房子和自由，更何談照料。

　　冬天的時候，偉還穿著單鞋，他就像在墻角邊一只受傷的貓咪，寒風凜冽，沒有人去刻意關注他，只有等待著那位好心人的關懷。偉告訴我說，后媽懷孕了。

　　回到房間，我望著天花板，這座城市燈火通明，誰會知道還隱藏著多少如此令人心酸的故事。

　　令我感到悲傷的不是這些可能在繼母眼里“信口雌黃”的話語，而是偉被過早的卷進了浮華喧囂的紛爭，我甚至于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涼。

　　Chapter3

　　在月夜下的城市道路，我們漫無目的的走，道路上零散的車輛，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了，只剩下幾個冷清的理發館還在開著燈光，城市里沒有曲徑通幽的小路，倒還是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這樣，我們彼此心照不宣，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口。涼風習習，一步一步。

　　偉突然停住腳步，對我說“她，就住在這個小區”我頓時狐疑了一下。原來，偉這么多年來一直在追問父親關于母親的下落，他會去仔細留意父親留下的每一條線索，看似波瀾不驚，心中卻逐漸泛起了漣漪。不知道有多少個周末，他會以與同學游玩的借口去尋找自己的母親。可年代太過久遠了，歲月在重新塑造著每一個人的容顏。后來偉知道，親生母親改嫁給了當地人大主任的兒子，仕途光明，后來又添了一個大胖小子。他沒有理由再去打攪這個家庭，自己的親生母親過得很幸福，他已經不再是母親的牽掛。“何況這么多年來，母親從來沒有來過我們家，哪怕是打一個電話！”而那樣一種失望造就了一種恨，一種咬牙切齒的恨，還有一種切切膚之痛。

　　那一刻，仿佛時光凝固，我唯有傾聽。我能夠說些什么呢？

　　Chapter4

　　而在后來的交流中，我發現偉竟然還有一個新加坡的干媽，而事實上，偉并沒有享受過一天真正的母愛。親生母親的不辭而別讓尚在襁褓中的偉吃盡人間冷暖，繼母的勾心斗角讓偉變得憤世嫉俗，而新加坡的干媽，更像是在父親的刻意安排下的一場利益結盟。一個橫眉冷對的父親，一個自己懷胎即將擁有自己孩子的繼母，一個早已遠離的親生母親，一個各懷鬼胎的家庭，還有一個好言相勸卻無能為力的奶奶，這讓偉變得越來越厭倦生活，他覺得自己降生在這個家庭是多余的。我突然想起了清末皇帝溥儀在自傳《我的前半生》中回憶自己擁有著2位數的母親，榮華富貴中卻吃不飽肚子的尷尬。我未曾想到現實中也有如此相似的境遇。偉的父親如今是一家信貸公司的老板，可以一擲千金，100多平米的大房子裝潢華麗，且不止一套。父親可以為他請家庭教師，可以送他去貴族學校，可以去“安排他的人生”。父親邏輯規則是這樣的“我給你提供了如此豐厚的家庭條件，你為什么還不好好學習”可是他不知道，偉缺的并不是這些，他需要與父親的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一次哪怕在普通不過的晚飯，一次美好時光普通的出游或是垂釣，可現實中留給偉的，僅僅是父親在外觥籌交錯，忙著拓人脈的電話，還有桌子上那看似豐盛的晚餐。一個空虛的家庭。而這么多年，偉逐漸習慣。

　　為什么這小小的要求都不曾被滿足呢？

　　在這場家庭游戲中，偉過得不幸福。他甚至對我說，自己有過很多次想輕生的念頭，他對家庭這個概念已經越發模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降生到這個世界，為什么還要去上學，為什么還要去看大人的臉色行事。她說，如今，支撐他活下去的僅僅是風燭殘年的奶奶。當偉與奶奶在一起的時候，我感到溫暖，卻不由得生出一絲恐慌，倘若奶奶去世，有什么力量能夠支持偉繼續生活著，心中不免不寒而栗。

　　距離這件事情已經過去近兩年的時光，當你發現遭遇悲傷，卻無能為力時，唯有書寫讓我傾訴滿眼的淚水。

　　Chapter5

　　如今的很多人說自己過的并不幸福，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欲望太大，目標太高，滿足不了自己的心理預期。這樣的不幸福該引起自身的反省，甚至是救贖。可是世界上還有一種不幸福，他們不知道為什么戰火燒毀了自己的家園，為什么會突遭橫禍，讓自己最親的人陰陽兩隔，為什么·····還有偉，他們為什么為什么會過的不幸福。這個時候的任何言語都仿佛失去了他應該發揮的作用。

　　“我暫時放棄了對于中國的總結，而去觀察個體，見微知著。我們沒往前活一天，就進一步被遺留在歷史的墳塋里，總有一天，都成標本”蔣方舟如是說。

　　偉僅僅是世間中所有悲情故事中的一例，但這作用在我身上便顯得不再遙遠。我僅僅是一個“冷眼旁觀者”，但卻想趁記憶煙消云散之際狠狠的抓住它，虔誠的記錄下來，而這種記錄本身，變成為了與這個殘酷無恥的社會赤裸裸的抗爭，并以此告慰昨天。

　　也愿世界，早安。